“这儿，这儿这儿！……那儿！对对，就那儿！那儿！”
熊三儿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沿儿上，看着他哥笑爷在扫地墩地，看不说，还指手画脚。
“那旮旯儿，对！”熊三儿噗地打开一罐可乐，咕嘟嘟喝了几口，接茬儿说：“然后把家具什么的都擦擦，好多天不擦了，都是土，然后……”
笑爷把墩布一扔，一叉腰儿，说：“嗬！真跟你哥这儿当祖宗啊！我是老妈子啊我是小催呗儿啊？我是你哥！我这儿养大爷呢我？老子不干了！你来！”
“妈——！”熊三儿朝外屋喊道，“我哥欺负人……欺负熊！他让我干活儿！”
老太太闻听忙推门儿进来，对笑爷说：“你这当哥哥的不像话，兄长怎么当的？怎么这么欺负你弟弟？姆们胜胜这么小的年纪、这么薄弱的身子骨儿，能干体力活儿么？你给我好好干！”
然后老太太对熊三儿笑容可掬地说：“宝贝儿，妈妈抱你去我屋好不好啊？”
“谢谢妈！您歇着吧！我监督我哥干活儿就行了！”见老太太出去了，熊三儿朝笑爷做了个鬼脸儿，“傻了吧？”
“嘿！合着我这家里的唯一的儿子、我一独生子女，当年小皇帝的一代，我如今没地位了？”笑爷哭笑不得，“我愣败一泰迪熊手里了？”
“手里？那叫熊掌！”
“早晚给你熊掌蒸了！”笑爷乐着背了起来：“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
“行了行了行了哥，您这儿给我背报菜名儿呢？我还告儿您，如今早不让吃熊掌了，别说吃，禁猎，懂么？姆们可是贵族！”熊三儿得意洋洋，“从此以后啊，满汉全席就没第二道喽！”
“切！你说你可牛个什么？那么点儿一小家伙！”
“我血统高贵啊！我是正宗泰迪熊！上世纪四十年代，我家族就产生了，据说有罗斯福血统！我是北安足球俱乐部官方产品，我打俱乐部来的！我是咱妈一路抱回来的！我是郭爷三弟！我是天桥社的角儿！”刘胜胜脸都仰到一百八十度了。
“你也就是穿了身儿北安队服，脚底板儿还一纹身，就觉得自己怪不错儿的了！”笑爷拿起墩布又墩上了地，边干边说，“给你换一身儿，你啊……”
“也行啊，哥，你给我来套西服，要私人定制的！”
“你怎么不上天啊！”笑爷瞥了一眼他弟。
“你看着的，早晚我闹翻了天。”刘胜胜嘴里一哼。
“您觉得您还没闹翻天啊？只身去中原，这事儿咱不提了，那是替你哥解气外加为民除害；还撺掇我带你去天桥社拜会郭爷于爷，还要人家赐艺名，怎么样？你这名儿，满意么？”
“凑合吧！”刘胜胜轻叹了口气，“听着怎么不像好人呢？”
“您就不是人，您是熊。”
“是啊，听着怎么不像好熊呢？”胜胜自言自语，“三儿，还熊三儿，有点儿旧时四九城儿地痞那意思。”
“您觉得您不是混混儿呢？”笑爷乐了，“说好听了，您是一身社会气，说不好听了，您整个儿一小流氓儿，流氓熊！”
“那也是你弟弟，”胜胜强嘴，“没大混混儿哪儿来的小混混儿？什么哥什么弟！”
“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你动我一试试？妈——”
笑爷过去一把捂住熊嘴，“再喊！再喊真把你蒸煮了！”
胜胜摇摇头，笑爷松开手，胜胜吐了吐口水：“呸呸！一口一鼻子抹布味儿！”
“啊废话！”笑爷一瞪眼，“有本事你干家务活儿来？”
“您别急啊！本小爷最近想办法给您物色一个，到时候您就歇了，有人干活儿！”胜胜乐着说。
“我没明白，”笑爷摇摇头，“你是说找个用人？得了吧你，咱们家可雇不起，第一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儿，第二呢，不是旧时代那地主老财，别说老妈子用人了，小伙计也雇佣不起。你这不也看见了，你哥，我，一个文人，一个著名作家，一个师大中文系毕业的高才生，一个艺术家，咱居然干着家务活，要说我专门伺候咱爸妈还成了，这如今又多一个你！哎呀，我这命啊！”
“甭感叹人生，哥！你不是想让咱家成为大宅门儿么？嘿嘿！”刘胜胜嘿嘿嘿嘿一乐，“擎好吧您呐！”
“我又搞不懂你了！”笑爷说。
“您多怎搞懂我了？”
“也是，一熊，一玩具泰迪熊，他愣能活了！就这事儿，就没人搞得懂你！”
“还是的！甭着急，我有预感，没多少日子，咱们家啊，人丁兴旺！”
“得，我借您吉言了！”笑爷只当弟弟是在吹牛不上税，听着一乐得了。
然而，熊三儿——京城笑爷的弟弟——京城三爷——刘胜胜，还真说到做到了，这是笑爷又一次万万没想到。当然，这是后话。
打扫完卫生，哥俩再次对桌儿而饮。
笑爷开口：“我说，祖宗……”
“哎！怎么着您呐？”
“嘿，他还真答应嘿！”笑爷苦笑，“我就不该问这句。”
“免礼平身！”
“谁给你跪了啊？”
“不是，哥您要说什么事儿？”
“话说，三儿，这中原你也去了，天桥儿你也逛了，是不是踏踏实实跟家呆几天了？”笑爷说，“你最近闹出的动静儿太大，我不知道你一趟高铁来回儿有没有人看见你，就说天桥儿吧，那可前台后台四十多人都看见你了，人多嘴杂，这难免你的事儿传出去。”
“前台后台四十多人呢？”熊三儿说，“嘿，不错，我们前台后台四十多人指我吃饭呢，一毛两毛您也不在乎，多费心吧您呐，掏钱吧老太太！”
“谁老太太啊？”笑爷一瞪眼，“你这儿跟我对词儿呢？您再给我敲个‘梆梆梆’得了！《三棒鼓》都上来了！说起这个，啊对，我还真刚扫完尘土，给一块二吧！”
“扫尘土我给你一块二啊？扫房得多少钱啊？”
“去去去去！说你胖你还喘了！”笑爷乐着瞥了一眼兄弟，“我说真的，您啊，踏实挨家一阵子吧！你再出去，全城就得炸窝！咱们这儿大部分人可是唯物论的，您这完全背离人类常识的这么一活，大马路上这么一亮相儿，谁不得麻爪儿啊？”
“不能够！”胜胜一摆手——一摆爪儿，“哥，我就不信，咱们这儿能和我大舅舅的波士顿有什么不同！我大舅，那穿上西服走大街上就一萌系小会计啊！我这个，啊，穿着队服，走大街上，嘿，萌系北安球星。”
“啊对，北安是你娘家。”笑爷点头道。
“哎？说起这个，哥，我是不是该回趟娘家了？”
“刚过门儿几天啊？就想回门子了？甭着急，大年初二的！”
“那会儿俱乐部还能有人啊？”
“就因为没人才带你去的！”
“别啊！”胜胜一跃而起跳到笑爷怀里撒上了娇儿，“我的好哥哥，我的好哥哥，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带我去俱乐部吧！”
“带你去俱乐部？我还带你看球呢！”笑爷玩笑着。
“也行！”胜胜一点头。
“我跟你闹呢？”笑爷脑袋摇成拨浪鼓，“绝对不行，人山人海的体育场，你再给我惹出点事来！”
“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
“不行，绝对不行！”
“帅哥哥！帅哥哥！帅哥哥！”
“不成！”
“万人迷哥哥！万人迷哥哥！万人迷哥哥！”
“免谈。”
“我才高八斗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好哥哥！让我去吧，行不行啊？”
“行。”
笑爷打那天起知道自己当不了仁人志士，别说辣椒水竹签子了，也更别说糖衣炮弹，就连一只玩具熊都能搞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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