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风寒痊愈后,周昭隔三差五就来淑华殿,这种消息怎么躲得过张贵妃的耳朵。最近她为了见我,日日按时到宁德宫,每每得刺我两句才痛快。我也不与她计较,只当耳旁风。
回到淑华殿,太监过来禀报,皇上找了个漠北来的厨子,只在淑华殿当值。
中午没有吃饭,只吩咐厨子做了盘酸奶疙瘩,是漠北的吃食,我最爱吃的,可惜御膳房的厨子都不会做。
做好后,我又命紫烟往大极宫也送一份,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晚间,他又来了,他说他很高兴我惦记他。
日子还是这么一天天的过,以前觉得深宫难熬,现在也不觉得了。我现在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尤其是与他相处的时间。
我每日期待与他的见面,只是看着他,心里便很开心。
今日去宁德宫请安,见几个宫女搬着几盆牡丹花到廊下。正好张贵妃来了,随口问了一句,听见宫女答:“晴雨姑姑说娘娘近日闻不得这花,况且现在天也暖了,吩咐奴婢们暂时把这花搬到外面。”
我们进厅坐下,久久不见皇后。晴雨进来行礼,说道:“皇后娘娘昨儿查出有喜了,今早起来又吐了,嘱咐奴婢让各位娘娘回去,近期暂免了请安。”
我清楚的看到对面张贵妃的脸僵了一瞬,又勉强的牵了牵嘴角:“皇后娘娘有喜了?这可真是好事,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呢。”其他妃嫔也纷纷站起来道贺,不管心里如何,表面功夫得做,我也不例外。
回去的路上,我百思不得解,皇后怎么会有喜呢?先不说皇后为人古板,并不受宠,这是满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只说周昭其人,我与他相处这么久,在后宫中,他踏足最多的就是淑华殿,可即使如此,他也从未留宿过,这也是我们相处自然的一个原因。
我甚至想到话本子上的情节,或许他是酒后乱性?
晌午太监来传,皇上请各宫娘娘到德宁宫用晚膳。我心下知道,这便是为了皇后的事。
晚间各宫嫔妃都聚集宁德宫,灯火辉煌,不断的有宫女端着菜品鱼贯而入。妃嫔们姹紫嫣红,一室欢歌笑语。
一声尖细的嗓音传到大厅:“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妃连忙起身:“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听得一声“免礼”。我抬眼看着前方,他背对亮处,皇后与他并肩而站,我看不清他们面上的表情,只看得见轮廓。我看见他扶着皇后落座,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一个妃子站了起来,她面容娇俏,身段婀娜。我认得她,她是沁嫔,皇后的表妹。
她说:“娘娘有孕,这是阖宫乃至天下大喜的的事情,臣妾不才,准备了支舞蹈给皇上和娘娘助兴。”
我一眼瞥见张贵妃,她翻了个白眼。若是在漠北,我兴许能跟她成为朋友,她实在对我的脾气。
沁嫔到里间换了身舞衣,淡青色的薄衫随着她的舞动,袖子滑落下来,露出她白皙的手臂,真美。
她衣袂翻飞,动作行云流水,身姿灵巧如燕。
一舞结束,沁嫔得了皇后的赏赐,一支金步摇,沁嫔忙推辞:“不过是一支上不得台面的舞,臣妾拿到皇上和娘娘面前献丑,已是斗胆,哪敢再要娘娘的赏赐呢。”
我听见周昭的声音,“你这样还叫献丑,也太过谦了。赏你的便接着。朕今日高兴,你许个愿,想要什么说出来,朕一定满足你。”
后面的嫔妃窃窃私语,无非是羡慕或嫉妒。
沁嫔欣喜:“多谢皇上,皇上既然说了,臣妾也不再推辞,听闻皇上通音律,臣妾新谱了首曲子,还请皇上今晚移驾到沁源宫指点一二。”
“好,允了!”。
后面妃嫔的议论声更大了,张贵妃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没人以为沁源宫今晚真的只会讨论曲谱。
我端着酒杯,仰头一口喝了下去。我想,这周朝的酒与周朝的人一样,入口甘醇,口齿留香,令人沉醉后,酒劲儿才缓缓地上来。
我眼前渐渐朦胧,看周昭的身影也成了两个,看见两个周昭在同两个皇后说话。
紫烟站在旁边劝我,不要再喝,我虽看得不清明,但脑袋还是清醒的,她让我不喝,我便不喝了。百无聊赖,到处乱看,正好对上了张贵妃的目光,她先是皱眉瞅着我,见我看向她,又迅速移开视线,端起酒杯饮下。虽然平日与我不和,但今日我俩也同算天涯沦落人。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过宁德宫回淑华殿那段漫长的路,一路上恍恍惚惚,想了许多。
我父王妻妾众多,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不少,这么多年,我虽时常听母亲的抱怨,可直到今日才理解了母亲几分。
踏进淑华殿的大门,大约还是酒意上来了,抬脚没看清,被门槛绊了一下,紫烟连忙扶住我,掺我进了房间。
紫烟端来醒酒汤,我一口灌下后,便称乏了,钻进被窝,让紫烟也下去休息,我今晚不要人伺候。紫烟叹了口气,轻轻关上房门。
我忍不住想到今晚的宴席上的种种,想起他跟皇后说话的语气、神情,我以为那是只专属于我的,想到此处,我越发觉得他陌生,原本以为我是特别的,却被今晚一棍敲醒,并无甚特别,我只不过是他三千佳丽的其中一员,这个认知比我知道皇后怀孕更让我难过。
我莫名觉得委屈,明明我一开始就认命了,我只安稳地做我的淑妃,我原先没有这么贪心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同我父王和哥哥们,我知道男人们大多是博爱的,他们可以把一份爱分给众多女人。我以为他是不同的,现在看来,也并无甚不同。
我披上毯子,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天气渐暖,可夜晚的风仍旧寒凉。我裹了裹毯子,看向窗外,月亮好像仍是漠北的月亮,我却不再是漠北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不知道我这一生还能否回到漠北,是的,我又想念漠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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