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栾书隐身藏迹闪躲一侧不同，郤氏对宠臣集团的轻蔑和敌视是形于外的。他们半点不吃亏，但凡冲撞必定还对方以双倍的重击，令其再无还手之力，畏惧不前。
这一日，叔侄三人又聚到一起。他们来到郤至的别苑，风光旖旎，衣袂飘香，泛舟湖上，好不惬意。
“至儿的品味真是不同凡响，此处风光，人间哪得几人比？”放眼远处，青山数峰，俯视下方，水波粼粼。环绕四周，莺歌燕舞，神仙都难媲美。郤犨不禁啧啧称赞。
“叔叔过奖。”郤至一脸自豪，口气仍然有所保留，毕竟在自己的叔叔面前。
“至儿过谦。”郤犨看向郤锜，问道：“要不问问你堂哥，听听他的意见？”
“叔叔一语中的。”郤锜大笑道：“他这是造了座人间仙境啊。”岸上假山亭台，杨柳婀娜，水中游船精美，左右侍女都是人间绝色。目光所极，无一处不精致完美。
“谢叔叔、堂兄抬爱。”得到叔叔和兄长的肯定，郤至很得意。
“美景、美酒、美人，真是人生一大乐事，足以消除我心头不快。”说着，郤犨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不知叔叔因何事不快？”郤至问道。
“还不是前次把长鱼矫押解示众之事。”郤锜替叔叔回答。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郤至很惊讶。
“田地仍是我们的没错。可那长鱼矫似乎还不死心，先是去国君面前哭诉，后来又私下面见国君，真是扯不完的牛皮糖。”郤犨道。
“叔叔和堂兄不是亲自面见国君，解释清楚了吗？”郤至又道。
“那是必须的。待国君询问再说，难免陷入被动，只能主动提及，先声夺人。”郤锜道。
“国君并未替他讨回田地，即是默认对方无理。既如此，便是我们占上风，叔叔还有何不快？”郤至问道。
“话虽如此，总觉得隐隐不安。从前，国君根本不会追究此等小事。这次，他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理，可我还是察觉到，他已经开始对我们不满。”郤犨年纪长，阅历广，见过的世面多，对事情总喜欢想得深入具体，不只停留在表面。
“君主不过是一时之气。几个无能之辈添油加醋说三道四，当时，他可能信以为真。过后不也一切照旧，没听他们的啊。”郤锜不以为然。
“正是。叔叔不必大惊小怪，太过挂怀。夷阳五被大哥夺了西郊的田不也闹腾了一阵，后来不也消停了？几只小王八能折腾出什么大风浪？”郤至跟郤锜一样，对厉公身旁的奴才嗤之以鼻。
“别小看那几只王八，还是有一两个有心计的。”郤犨道。
“哎呀——”郤至大叫道：“我的鱼，鱼儿上钩了，快来人——”随侍一旁的小厮马上赶过来，双手接过郤至的钓竿。鱼太重，只得牵引它停留水中四下绕圈，待它不再挣扎才勉强拉上来。果真是条大鱼，阳光照临，鱼肚皮上的草绿条纹闪闪发光。
“哇，今日运气真不错！”郤犨很是羡慕。
“岂止今日，前几日他的收获更大——”郤锜道。
“哦？莫非是捕到了更大的鱼？”郤犨看向郤至。
“何止？是野猪！”郤锜大叫。
“啊？为何没听你提起？让叔叔见识一下也好啊。”郤犨的语气满是遗憾。
“哎，别提了，说起这事，本来是件喜事。结果......让人扫了兴，所以没让叔叔知道。”郤至摇摇头，不胜烦恼。
“怎么个扫兴法？”郤犨更好奇了。
“哎，弟弟不愿再提，我来说吧——”郤锜放下手中的钓竿，说道：“那日，他去西郊打猎，运气奇好，竟然遇到野猪。那野猪异常凶残，根本近不了身。一群人围拢上去，想尽各种办法，工具都折了好几把，终于将它制服。好些人还为此受伤流血，唉——”
叹了口气，郤锜又道：“弟弟想，打猎这么久，野兔、麋鹿抓了不少，野猪还是头一回，打算进献给国君。”
“嗯，野猪凶狠生猛，一举擒获实在不易。”郤犨点头道。
“谁想那孟张......并未上报君主，反而将野猪据为己有，简直是目中无人！”说到此处，郤至胸中的怒火再度燃烧。
“岂有此理？献给国君的珍品，小小一名侍从竟敢私吞？”郤犨也火了。
“叔叔放心，目下敢公开跟我们叫板的人本来就少，如此明目张胆的就他一人。你想，弟弟会轻易饶了他？”郤锜冷笑道。
“那是——”郤犨忽然有不祥预感。
“我把他杀了。”郤至轻描淡写道。
“啊——”郤犨大叫，忽然浑身无力，一下坐倒在地。
“对付这样的小角色，见他就是废我眼力，索性给他个痛快，否则我愤恨难平。”一想到自己的一腔热忱竟被贪婪小人败坏，郤至的语气变得恶狠狠的。
“他可是君主身边听用的寺人。”好一会儿，郤犨回过神来，提醒道：“虽无官无职，却整日随侍君主左右，突然少了他，君主一定会追责的啊。”
“那清沸魋不也是君主身边的红人？”郤锜十分不屑，“出言不逊不也被我命人掌了嘴，那又如何？如今见我不也乖乖点头哈腰？”
“叔叔不也把长鱼矫妻子母亲押上囚车示众了？”郤至道：“他们只能下跪痛哭，后悔不及，还能怎样？这群鼠辈就是狗仗人势，不知天高地厚。明明不过是传令侍候的贱仆，有了主人宠爱就想跟我们平起平坐，要田要地，连重臣进献国君的礼物都敢染指！就凭他们？下辈子给我们提鞋都不配！”骂痛快了，郤至又坐下来。
“二位贤侄暂且息怒。”两人义愤填膺，郤犨赶紧安抚，“叔叔并非责怪你们，只是——”一时不知用何言语，他想了好一会儿，“树敌太多不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摩擦争执不可怕，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可是，他们都是君主身边的人，一旦他们联合起来算计我们，对我们是大大的不利啊。”
“三猫两狗，就算联手也是乌合之众。我们一门出手，出征齐国都不是问题。”郤锜口气很大，“当年，父亲力劝先君对齐用兵，君主不允。父亲夸下海口，只要派出郤氏亲兵即可。如今的郤氏，比父亲在时人手多得多，实力更非昔日可比。凭他们几个想跟我们决斗，那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道理是不错，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归还是小心为妙。”郤犨始终不放心。
“叔叔所说，不无道理。”郤至不想拂了叔叔的一番好意，说道：“宫中自有眼线，他们想出什么阴谋诡计，难逃我们的法眼，只要盯紧便是了。”
“那就防患于未然吧。”叔叔如此坚持，郤锜只好妥协。
与郤氏的云淡风轻不同，此时的宫中，景象迥异。
“什么？”厉公大声喝道：“孟张死了？好好的怎么死了？”孟张可是专门替厉公网罗美女妖姬、搜罗奇好的大功臣，没了他，厉公的生活不知少去多少精彩。他一日不在身侧，厉公便寝不安食无味。
“是被郤将军亲手杀死的。”胥童轻轻说道。
“郤将军？哪个郤将军？”厉公又吼道：“把话说清楚，别吞吞吐吐的。”
“启禀君主，是郤至将军。”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