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
“见过姑父!”豆豆恭敬的向赵武行礼。此时的他,已是十七岁的翩翩少年,继承了父亲的身材气质,眉眼则像极了母亲。五官柔和,身躯高大,英气逼人。
“豆豆越发英挺了。”赵武走上前,用力拍拍花样少年的肩膀,“青出于蓝,胜于蓝,风采胜过你父亲当年啊。”
“我是江河日下,只剩老朽的躯壳了。”韩起自我解嘲道。
“不对——”静姝跟在赵武身后,打趣道:“哥哥是宝刀未老,老当益壮。”
“两个老字加身,恐怕要难过月余啊。”映如走了过来。
“豆豆哥——”一进门,毛毛就被院落里的大片葡萄吸引住,迈不开脚步。要在往日,他定是冲在第一个。
“毛毛也长大了。”韩起看向奔跑的毛毛,感慨道:“眼睛和静姝一模一样,好在性格象极了赵武哥,否则定是个古灵精怪的顽童。”
“见过舅舅!见过舅母!”毛毛也很懂礼,虽说见到心爱的豆豆哥是最开心的,但是长辈在此,还是要先打招呼。毛毛的脸肉肉的,红扑扑的,荡着一脸笑容。他比小豆豆小三岁,脸孔却稚气许多。
“好了,你跟哥哥玩耍去吧。”说完,静姝回头看向韩起,“哥,你就得意吧。毛毛本可以跟我一样顽皮,可惜被赵武哥的文气败坏大半。如今啊,毛毛甘愿豆豆的跟班,算是把从前我欠你的还在你儿子身上了。”
“哈哈哈——”韩起大笑,“难得静姝肯认输,一定要跟赵武哥不醉不休,庆贺一番。”
赵武也呵呵的笑。韩家兄妹的恩仇录,一代写不完,二代还要继承谱写。它的生命力之旺盛,真是令人惊叹。
映如走到静姝跟前,笑着说道:“你的一句话又把你哥哥唤醒了,估计又能雀跃半月了。”
“还好,没让他得意太久。”静姝抬头看遮蔽半个院子的葡萄,感叹道:“哇,好漂亮,不知甜不甜?”
“酸到你牙齿找不着,名字都忘掉。”映如挽着静姝,朝葡萄下的石桌走去。
“走,咱们去书房。”韩起在前,赵武紧随其后。
“孩子们都长大了,一不小心就窜这么高。”赵武伸手比比自己的肩膀,“毛毛都到我肩膀了,豆豆比我还高,你说我们能不老吗?”
“赵武哥,你和静姝真是——”韩起无奈道:“一提老,我就头皮发麻。”
“你担心什么?”赵武不以为然,“我的两鬓都花白了,你的还黑黝黝的,真是杞人忧天。”
“还不是一样。”韩起摆摆手,“我想事情没你周详,但是一样心累。只是忧心未形于头发而已。”
“你操什么心,你倒是说说看。”赵武端起杯子。到书房自然是谈正事,酒是不合适的,一杯清茶,夏日午后正好。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安。”韩起说道。
“因为十人被杀?”赵武问道。
“正是。”说完,韩起看向赵武,一脸不解的问道:“当初你四处奔走,还拉上我,又叫上太傅叔向,一齐向君主陈情。那时候,你急得什么似的,怎么如今反倒比我还镇定?”
“因为我已经尽力,问心无愧,结果只能听天由命。”赵武淡淡的说道。
“何时你变得如此消极了?”韩起更疑惑了。与君主开会过后,赵武不放心,叫上韩起、魏舒和叔向,联合几名重臣,一同面见君主。陈情半天,君主却不置可否,仍是“拖”字诀。
之后不久,毫无预兆之下,十人被悉数捉拿,很快被处死。前后连贯,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十人被捕前,赵武积极为之奔走,竭尽全力。救人未果,他却毫无怨言,实在没有道理。
“不,不是消极!也对,可以算是消极吧。”赵武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更改措辞暴露了他的挣扎。
“到底是?还是不是?”韩起更糊涂了。
“我自己评断,不算消极。在你看来,我的确消极。假如你我调转位置,我也会认为这是消极。”赵武说道。
“意思是——”韩起试图领会赵武的意思,“你自问已经尽力,无奈寡不敌众,只得败下阵来,不得不顺从结果。可是,你还是有遗憾的。所以,你也接受我对你消极的评定?”
“正解。”赵武点头。相识多年,兄弟兼姻亲,两人默契十足,心意相通。
“士匄真是决绝。栾盈绝不可能回来,栾氏就此衰败。”韩起语气婉惜。
“栾盈的空缺便是为智氏量身打造的。”赵武推断。
“智盈才十四五岁,有了空缺也无法胜任啊。”韩起道。
“别忘了荀骓那一支还有人啊。”赵武提醒道:“当初,中行偃挟持厉公,执行命令杀死厉公的是谁?”
“程滑。”韩起想起来了,“程滑还有个弟弟叫程季,程季的儿子叫程郑。他和中行吴年纪相仿,却是中行吴的堂叔。”
“这就是人多势众的优势。”赵武又道:“栾盈被驱离,程氏取而代之。待到智盈长大,把位置还给他便是。反正有士匄和中行吴挡驾护卫,旁人根本无法置喙,无从争抢。”
“如此说来,栾盈被驱逐的原因,并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啊。”韩起说道。
“无中生有,无往不利,说的就是谋反罪。”说着,赵武悲从中来。
“栾氏本不是忠臣义士,不必替他们惋惜。”韩起轻抚赵武的肩膀。
“栾书与我家的仇已经过去了,我对他们无恨亦无情。”赵武看向韩起,“我是感叹弱肉强食,世道多艰。”
“十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株连如此之多,真是——”韩起也说不下去了。
“太傅叔向乃是先君亲定的太子辅佐,因为弟弟的事也被牵连。”赵武摇摇头,“幸亏祁奚仗义执言,否则——”
“贤人祁黄羊,内举不失亲,外举不去仇。告老半途还调转马头营救太傅,真是人品贵重,举止有义。”韩起感慨道。叔向获救,大约是近来惨烈气氛中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太傅一早就预料到,只有祁奚能救他,也算是贤名智者啊。”赵武感叹道。
“据说,乐王鲋也曾去狱中看望他,还提出为他求情。他却不以为然,也不怎么理睬他。”
“乐王鲋什么人?”赵武嗤之以鼻,“他是国君的爱臣,一身软骨头,只懂一味附和。国君问他,怎么看待十人作乱之事,他只会唯唯诺诺。提到叔向有何罪过,他知国君不愠,干脆顺水推舟,说太傅是同谋。这样的人怎么能指望?太傅对他不冷不热,恰恰说明太傅眼明心亮。将性命交付于他,定是所托非人。”
“祁奚一身正气,铁骨铮铮。乐王鲋往他跟前一站,马上矮半截。”韩起道。
“那日,祁奚先找到士匄,把士匄说通了。又去面见国君,国君松口,太傅才被赦免。太傅被免后,没有向祁奚道谢,祁奚也不停留,事成之后马不停蹄的赶路。一个不言谢,一个不给机会让对方答谢,真乃君子之交,令人钦佩。”赵武十分羡慕。
这段君子之交的两位主角,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贤人智士。叔向的故事刚刚展开,他的事迹留待将来慢慢挖掘。祁奚却已归田,今后再难相遇。故此,特为他添上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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