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晋平公下令召集诸侯盟会。鲁襄公、齐庄公、宋平公、卫殇公、郑简公、曹武公、莒子、邾子等八国国君应约前往。九国国君齐聚商任,此次会面的议题只有一个——驱逐栾盈。
召集诸侯的目的仅仅为了对付一个所谓的叛臣,可见晋国的霸道。从另外一个角度,可知晋国霸业的衰退。衰退不是无人附和,没人捧场。而是不顾众国舟车劳顿,劳烦国君莅临,仅仅为了解决晋国的私事而来。
一件本可凭聘问大臣外出,广而告之就能解决的事情,何须兴师动众?当然,从侧面说明,晋国的国君,准确的说他背后的士匄,已经预料到——栾盈可能反扑。所以,提前号召各国国君前来,郑重其事的宣告对栾盈的赶尽杀绝。
备受九国关注的栾盈,究竟身在何方?
依照之前的计划,他和他的一干死忠义士来到楚国。不出意外,楚国接纳了他们一行人。于是,他们安顿下来。
“少爷,楚国会不会支持我们?”辛俞问道。
“不好说啊。”栾盈有些意兴阑珊。
“少爷对楚王陈说伐郑的种种好处,楚王频频点头。照理说,应该马上出兵才对,为何楚王却迟迟不提此事?”州绰很疑惑,明明两国是敌对啊。“实在不行,干脆跟楚王说,借兵给我等,直接杀到绛都好了。”
栾盈不紧不慢的说道:“‘鄢陵之战’时,楚共王被射瞎眼睛。‘湛阪之战’更不得了,晋军直入楚国腹地。试问楚国何来胆量跟晋国正面对抗?”
“啊?”州绰很失望,又道:“伐晋不行,伐郑也不见动静,那该如何是好?”
“楚国并不具备与晋国正面抗击的实力,对付郑国还是绰绰有余。只要楚国对郑国发难,晋国必来营救,我们就有机会上场。”栾盈说出自己的初衷。“何曾想到,楚国竟如此不堪。”
“楚国内部一盘散沙,国力大不如前。招惹郑国必定得罪晋国,怕是他们连得罪都不敢了。唉,曾经的中原一霸啊,竟落得如此不堪,实在是……”辛俞感慨不已。
“从前带兵打仗,刚到郑国,楚兵已走。楚兵刚退,我军又来。长年疲于应付,只觉得楚国就是个麻烦,像块扯不下来的牛皮糖,摆脱不了又无可奈何。现在好了,楚国安生了,我却被驱离晋国,命运何等讽刺?”
栾盈自我解嘲之后又道:“当日看楚国,以为足与我国匹配。亲眼目睹过后才知,差距甚远。来到楚国才发现,联吴制楚真是上好的妙计,尽管吴国并非百战百胜,却牵制了楚国。只要吴国在东边发难,楚国怎敢去中原叫嚣?到时晋军和各诸侯一路南下,两面痛击,就算秦国援手也是杯水车薪。”
栾盈的感慨发自肺腑。如果处在两国交战频繁的时期,他的到来对楚国绝对是重大利好。毕竟,他熟悉晋军的作战方式,自身又是领兵打仗的猛将,对楚国的助力不小。好死不死,两国正是休战期,他便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列子》记载有这样一个故事:鲁国施氏有二子,其一好学,其一好兵。好学者到了齐国,以学问见识得到齐侯赏识,齐侯将其任命为诸公子之傅;好兵者到了楚国,对兵法律令侃侃而谈,楚王大悦,命其为军正。二子在两国皆得国君倚重,于是禄富其家,爵荣其亲。
邻居孟氏,同有二子,也是一文一武,却家境窘困,于是上门讨教。施氏毫无隐瞒,将二子际遇一一告之。
孟氏听后,命二子外出谋生。
一子去秦,以文才进言秦王。秦王曰:“当今诸侯力争,所务兵食而已。若用仁义治吾国,是灭亡之道。”秦王认定此人误国,对其施以宫刑之后将其驱逐。
另一子去卫,以军法武功进言卫侯。卫侯曰:“吾弱国也,只求在大国之间艰难求生而已。侍奉大国、安抚小国是求生之道,若赖兵权,岂不是自取灭亡?你有一身抱负,在我国却无用武之地,将你逐出即可。可是如果你去到他国能获大用,岂不是我国的祸患?”于是下令对此人处以刖刑,并将其遣送回鲁国。
两个儿子出门还好好的,奔赴理想未遂就罢了,还弄残了身体。孟氏大怒,带着两个儿子上门责让施氏。
施氏曰:“凡得时者昌,失时者亡。令郎与犬子所学相同,而际遇相反,乃是由于失时。不能归咎于他们外出谋求出路这件事情本身。天下理无常是,事无常非。先日所用,今或弃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至于用与不用,无定是非也。把握机会、适应时势才是智慧。智慧不足,博学如孔丘、计谋如吕尚也难免穷困。”
孟氏父子听后,正色敛容道:“我们明白了,请勿要再说!”
对照这则寓言,一身武功的栾盈好比以武干卫的孟氏儿子。楚国国力衰退,近几次与晋争霸都要向秦借兵,可见其羸弱。何况士匄已留有后手——“商任会盟”相当于警告中原各国,不得收留栾盈。栾盈已成过街的硕鼠,国国喊打。楚国能收留,已是万幸,其它只能顺其自然。
“难道我们就一直呆在楚国被动等待,直到他们愿意发兵?”州绰又问。
“不,这是坐以待毙。”栾盈坚定的摇头。
赵府。
“太傅光临,蓬筚生辉,请进请进。”赵武热情招呼来人。
“赵将军客气了。老夫前来叨扰,还望不吝赐教。”叔向笑眯眯的说道。
“是赵某请太傅赐教才对。贤人面前,在下何敢倨傲?”赵武将叔向引向大堂,宾主分坐。
“将军府果然名不虚传,一入便觉气象清朗,耳目一新,心旷神怡。”叔向对赵府赞不绝口。
“破败陋院岂能担得起太傅的溢美之辞,过誉过誉。”赵武摆摆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君德馨,何陋之有?”叔向说道:“更何况,此乃赵氏传家宝地。庭院深深,杨柳堆烟,美景无重数,与‘陋’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借太傅吉言,庭院登时云彩缭绕。不知者,以为在下住的是仙境奇苑。知者方知,原来竟是老旧宅院,居住此处的不过是凡夫俗子,实在惭愧。”赵武对叔向拱手。
“一日三餐者哪个不是凡夫俗子?跳脱五行,吸风饮露者才敢称世外仙人。”
“太傅一来,所道均是美意、美景、美誉,样样清新脱俗。只是在下仍日日为俗事纠缠,不胜其扰啊。”赵武轻蹙眉头。
“在下近日也是恶梦连连。冒昧打扰就是想与赵将军一叙,寻求解决之道。”叔向一边说一边摇头,面有忧色。
“不如——你我将各自所忧写在竹简上,两相对照,看是否为同一事忧?”赵武提议道。
“好。”叔向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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