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都城。
晋平公已被士匄从固宫中迎出来。宫室外狼藉一片,平公惊魂未定。听说栾盈已被驱赶出城,退守曲沃,平公的半颗心才敢落地。
曲沃城大坚固,易守难攻。所幸对方势单力薄,支撑不了几日。只要全军将士同心协力,相信不久就能剿灭一班逆贼,到时又可高枕无忧了。
恰在此时,收到边境来报,齐国军队已越过卫国地界,占取朝歌。晋平公一听,大惊失色。内忧未除,外患又至,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对。
朝歌被占据,非同小可。
朝歌的历史,源远流长,意义非同凡响。商王盘庚将商的国都迁于殷,“说感武丁”的主角武丁命人营造城池,形成规模。后世,武乙、帝乙、帝辛皆以殷为都。商纣王执政时,开拓地域至沫邑,大修宫室楼台,改名朝歌。所谓“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可以想见当时的繁华盛景。
周成王在位时,爆发“三监之乱”。成王年幼,周公旦摄政,挥师平乱。动乱平息,周公封其同母弟康叔于卫,建都朝歌。后来,卫国出了位爱鹤成痴的卫懿公。他赐鹤大夫爵位,命其乘坐轩车,国人由是不附。狄人乘虚而入,懿公被杀失国。
国弱民少,幸得宋、郑等国的资助,卫国寄居曹国。不久,狄国又来进犯,卫告急于齐。其时,齐桓公称霸,做了一件为史书称道的大事——鉴于卫国君死国灭,召集诸侯筑城楚丘,以此为都,帮助卫国复国。
卫成公时,狄国又来犯,不得已又迁都帝丘。之后,外无侵扰,内又休养民生,卫国的国力渐渐积累起来。
卫国国运多舛。几经辗转,迁都数次,此时的朝歌,已成晋国的领地。卫国也早早成为晋国的忠实盟友。朝歌地处晋国东面,朝歌被占,晋国腹地失去屏障,非同小可。
晋平公万分焦急,命六卿速速定下御敌之术。
“齐国称霸之心又起,‘平阴之役’的城门之火还不足以浇灭他们的春秋大梦。早知如此,当初应该攻破城池,把齐灵公押回绛都。”中行吴气愤不已。
“当今的齐国国君,彼时已是太子。亲历整个战役却不吸取教训,实属可悲。得知我国正忙于平栾氏之乱分身无暇,专登来挑衅,真正可恨之至。”程郑跟堂侄子一个鼻孔出气。
“齐兵此时来犯,无非两个目的——”赵武分析道:“一为报仇,二为驰援栾盈。”
“驰援栾盈不易。”士匄分析道:“朝歌与曲沃距离长远,要支援栾盈,必须深入我国腹地。以齐国的实力,就算大兵压境也是以卵击石,不足为惧。”
晋国军事实力强大,整个中原无一国是晋国的对手。此时的晋国,虽已不是晋悼公时的晋国,它国也好不到哪儿去。
楚国受伤颇深,郑国已然是晋国的绝对拥护者便是明证。目前是山中无老虎,晋国继续称霸王。
齐国西进,并无他国协同。路途奔波,远来奔袭,不可能深入腹地,只能速战速决。
沉吟片刻,士匄又道:“他们只调动了部分兵力,不过是想报仇而已。”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暂时放手曲沃,集中兵力对付齐国为要。”韩起建议道:“齐国兵力虽不多,如若不及时阻止,一旦让其得手,气势高昂,定然势不可挡。如果再有后援,又会构成新的威胁。”
“韩将军所言极是。及时制止时态的蔓延方为上策。”沉默许久,魏舒只说了这一句。
攻打曲沃城,他没有参与。他请求戍卫宫城保护君主,目的就是远离曲沃。他不忍亲眼目睹至友的狼狈,更不敢面对自己的有心无力。
阻击齐国,不也等同断绝栾盈的后援?就算依照目前掌握的情报,齐国可能根本无意支援栾盈,对困守孤城的栾盈而言,齐国的到来终究是天大的好消息。
晋国精力被分散,曲沃又能多支撑几日。总比坐以待毙,心如死灰强得多。
然而,齐国占据晋国城邑,便算入侵。迎战齐军乃是职责所在,责无旁贷。岂有坐视国家被侵不奋起反抗的道理?
魏舒有无奈,也有在其位的身不由己。矛盾交织身心,心冷自然话少,惟有寥寥数语勉强表明立场。
“只要把齐国击退,曲沃城就不在话下。所以,当务之急还是集中兵力对付齐国。”中行吴也同意韩起的建议。
“就算齐国无意援助栾盈,也不可不防他们派出细作或是少量援兵去往曲沃。军士不可撤离曲沃,只是攻城改为守城,防止里应外合,内外夹击。”韩起说道:“齐国来得不早不迟,偏偏在栾盈攻城后,绝不可能只是凑巧。”
“齐国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盟会誓言,实在可恶。明明接纳栾盈在先,忽然又说,已将栾盈驱离。栾盈进犯,齐国随后就至,十分蹊跷。”赵武继续韩起的话题,“栾盈悄无声息的进入曲沃,搅得我国大乱。乱还未定,齐国又趁机进兵讨伐我国。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其它阴谋,必须小心防备。”
赵武提到齐国的再而三,其所指乃是——
“平阴之役”结束后,平公与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媵子、薛伯、杞伯、小邾子盟于澶渊。会盟的目的,除了重申盟友权利责任,又因为是盟军与齐国战后的首次会盟,更多了一层强调的意味:齐国既然与会,就是承认自己是晋国的盟友,不再有二心。
除此之外,就是两次旨在驱逐栾盈的会盟:“商任会盟”、“沙随会盟”。
“二位将军所言在理。”程郑附和道:“假若齐国有预谋,我们就要做两手准备,有备无患。”
“不知魏将军意下如何?”士匄突然看向魏舒。
“我愿领兵前去,将敌人杀个片甲不留。”没想到士匄专门点名,魏舒愣了一会,匆匆应付。态度鲜明,不敢犹豫。
“好。”士匄环视四周,定下计策,“中军下军迎战齐国,上军由韩起统领,镇守绛都。”
分工已定,于是三军六卿秣马厉兵,准备出发。
齐军占据朝歌,短暂歇息过后便分兵两路,一路往西。一路由孟门入晋,一路由太行入晋,欲对晋国形成南北包抄之势。
由太行山脉进入晋国,山脉无法逾越,中间的断裂处即“陉”成为通道。从黄河以北往幽州方向数,分别有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井陉、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等八陉,统称“太行八陉”。这八陉是古代晋冀豫三省穿越太行山的必经之路,也是三省边界的重要军事关隘。
历史退回到春秋时期,齐伐晋时,这八条咽喉要道应是东南各国进入晋国的重要通道。
太行陉,陉阔三步,长四十华里,沿陉北上太行,有关名曰“太行关”。此处地势险要,峭壁陡立,素称天险。沿此陉南下可直抵虎牢关。当年智罃向晋悼公提议,在虎牢筑城,目的就是扼制郑国,逼退楚国。此地上接天险,下连军事要地,战略地位可见一斑。
东汉末年,曹操讨伐高干时曾作《苦寒行》乐府诗。前四句这样写道:“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诗中描述的正是太行山道路萦回,望之令人生畏。羊肠坂更是太行陉中最险要之处,行军艰难可想而知。
孟门又名白陉,据此陉可南渡黄河,北抵邯郸,进可攻退可守,灵活便利。
两陉均在黄河以北。以朝歌以参照,在朝歌西北方向,白陉在上,太行陉在下。白陉队伍的行军任务,志在扼守隘道,抢占地利之优,确保前方行进无忧;太行陉的队伍则是直插晋国腹地,往绛都而去。
鲁国地处卫、齐之间,西面是卫国,北面是齐国。收到齐国出兵的消息后,鲁襄公立马组织兵力,命叔孙豹率兵驻扎在朝歌北面的雍榆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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