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角退出(3)

由于晋国事先毫无准备,齐国则是布置周密有备而来,“六卿”召开会议部署时,齐军已离开朝歌往西进发。

毫无疑问,齐军占据了绝对主动,兵分两路的优势很快显现。齐军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挡,斩杀军士无数,一度杀到西距绛城不到百里的地方——熒庭。

在熒庭,齐军做了他们此行的第一件大事——将一路砍杀的晋国军士尸身收集起来,挖个大坑,将尸身全部埋葬。筑成高数尺,方若干的高丘,建表木书写“晋军死地”四字。

之后,他们便退守到太行山南面的郑、卫两国交界处——郫邵,暂时休整。

史书记载此事为“张武军于熒庭”。所谓“武军”,与“京观”并列,都是古代战役中胜利者为了矜夸其功,故意羞辱败北者的一种仪式。“武军”为收尸封土,“京观”则是建表木而书之。通常二者同时并存。完成这些动作,旌功者就算执行完耀武扬威的全部程式。之后便可扬长而去,封赏庆功,四处炫耀。

战国时期,齐国大夫田会以廪丘叛归赵国,发兵讨伐。齐宣公派兵围攻廪丘,赵国派孔韦率死士与齐军战。结果,齐军大败。赵国得齐战车两千乘,得尸三万,以为二京。京,意为高丘,形状如阙形,二京即两坐志在表功的阙形坟墓。

回到此次战役。

齐军休息片刻,又去往少水方向,与被动迎敌的晋国军士一番厮杀。战毕,又把战死的晋军士兵归拢起来,合埋于大坑,如熒庭般做成武军。

折腾两道过后,齐国“平阴之役”败北,惨遭晋国羞*辱损失的面子,借由这两座“京观”得到补偿。

齐军欲要节节推进,晋国的后援匆匆赶来。几个回来下来,眼见难敌,齐军开始组织撤退。

此时,驻扎在封邑邯郸的赵胜(赵旃的儿子,赵武的堂弟)接到命令,从邯郸出发,与一早驻扎在雍榆的鲁军一道,包围齐军。齐军始料不及,疏于防范,在撤军过程中被狠狠揍了一顿。晏婴的儿子晏氂被俘,齐军军士死伤不少。

赵胜与鲁军联手,虽占得上风,乃是得益于偷袭。与齐军相比,仍是兵少力弱。故此,也不敢恋战,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国人撤退。齐国人顺利返国,晋国死伤军士已命葬黄土,成为敌人表功的亡魂。晋国大军赶到,再追也无济于事,只能打道回府。

曲沃成为迟到的晋军的发泄对象。没有栾盈的顺利入城,就没有曲沃围绛一事,没有这件事,齐国也不敢贸然进兵,晋军也不至于伤亡如此惨重。

失望而归的晋军,集中火力围攻曲沃。齐国已经遁逃,忧惧惶恐的曲沃守城军士心肝胆裂,很快便溃不成军。栾盈战死,胥午战死。栾氏的族人,只有栾鲂逃到宋国,其余都被诛杀。

又一卿族世家——栾氏,正式退出晋国政治舞台。这是晋文公设立“三军六卿”以来,继狐氏、先氏、郤氏、胥氏过后,第五个退出权力中心的家族。

追溯栾氏家族的成长发迹史,成为祭奠他们的首要之事。

栾氏的先祖栾宾是晋靖侯的庶孙,栾宾出现在史册中,与晋国“曲沃代翼”的历史密切相关。

晋昭侯继位国君后,将其叔父成师封于曲沃,后世称“曲沃桓叔”。据称,这位桓叔德才兼备,威望极高,颇得人心。栾宾奉国君之命,辅佐这位桓叔。

当时,晋国的都城是翼城。曲沃城占地比翼城广,显然有违周礼规定的等级制度。大夫师服劝谏晋昭侯,枝大于干,将来必定为患。国都是君王施政彰显权威的地方,本末倒置必使旁人生出异心,不利于政治稳定。他还断言,如不修正,日后曲沃必为祸害,可惜的是,晋昭侯并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晋昭侯为何执意如此,史书上并未记载。依据一些历史资料推断,应该与其父有关。

晋昭侯的父亲是晋文侯。当年,晋文候本要继位国君,无奈被其叔父晋殇叔篡位,只得流亡他乡。四年后,他凭借武力夺回君位,之后执政长达三十五年。

晋文侯任国君时,正值西周末年。周幽王任用佞人,废嫡立庶。褒姒为后,其子伯服为太子。太子处境危险,无奈出奔。太子外祖父申侯一怒之下联合犬戎各部,攻入西周都城镐京。周幽王不得已向诸侯国求助。无奈之前为取悦褒姒“烽火戏诸侯”失信于诸侯,竟无人相助。最后,周幽王被犬戎杀死在骊山。公元前771年,西周灭亡。

随后,太子宜臼继位为王,是为周平王。经过几次战乱,镐京早已残破不堪,为避犬戎来犯,周平王决定把都城迁到洛邑。无奈王室力量实在太薄弱,人力、财力根本无法达成愿望。

晋文侯得知后,会同郑武公、秦襄公合力勤王,助周平王完成东迁。周平王东迁,标志着历史进入“东周”时期。

周平王继位天子的同时,周幽王的宠臣虢石父拥立周幽王的另一个儿子姬余臣为王,史称周携王。一时之间,一朝两王。

公元前760年,晋文侯率兵讨伐周携王,结束了周王室长达十年的二王并立局面,史称“文侯勤王”。

凭借对周王室的支持护卫之功,晋文侯深得周王室倚重。晋文侯才干出众,在其统治期间,晋国迅速崛起。后世评价晋文候是位相当有作为的杰出的君主。

曲沃桓叔是晋文侯的同胞兄弟,两人年纪相差仅三岁。可以想见,兄长能重回君位,弟弟要么是追随其外出流亡,之后再一道杀回来。要么就是,驻守国内,作为内应迎立自己的兄长。否则,他不可能有后世称许的收获众多人心,声望极高。不在权力核心左右,何来拥护者?

甚至可以大胆猜测,晋国的政治稳定,经济发展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兄长在位三十五年,弟弟定是身居要职,成绩卓著,由此积累了名望。

史书记载,晋昭侯继位时,曲沃桓叔已经五十八岁。晋昭侯将他分封在比都城占地广阔的曲沃城,除了对他功绩、声望的表彰,应该还有晚辈对长辈的恭敬之意。甚至可能有更深层次不得不如此的原因。

无论古代现代,国家地盘大总有许多便利。古代是农业生产为主,地多产出多,粮库满就能招兵买马,统治者才能四处施展野心。除了经济作用之外,还有军事地位,比如战略纵深等。

美国建国伊始便积极抢夺土地。“美墨战争”胜利后,美国从墨西哥手中抢占了23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是现今美国国土总面积的四分之一。这个决策对美国傲视全球,雄倨世界第一绝对意义深远。

随着土地扩大,经济、军事实力大增,曲沃渐渐壮大,足以与公室抗衡。于是,曲沃桓叔萌生了篡位的念头。

晋昭侯七年,晋国大臣潘父弑杀晋昭侯,迎立曲沃桓叔。无奈,拥护国君的力量太过强大,曲沃桓叔不敌,只能退回曲沃。此役的爆发,标志着曲沃和翼城的对立公开化。从那以后,晋国同时存在两个政权:代表政府军的翼城、代表叛军的曲沃。

栾氏的祖先栾宾,就是曲沃叛军始祖桓叔的臣相,辅佐其在曲沃发展壮大,抗衡公室。

经过曲沃桓叔、曲沃庄伯、曲沃武公三代人六十多年的努力,最终,翼城的最后一位国君被杀,曲沃武公吞并晋国。后来,他又贿赂周王室得封诸侯,改称晋武公。从此,两个政权并立结束,晋国统一。

晋武公之后是献公、惠公、怀公、文公、襄公、灵公、成公、景公、厉公、悼公,直至如今的平公。

献公之后,祭祀只供奉武公为始祖,其余不拜。多少有遮羞的意思。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晋国公族的日益削弱,也有矫枉过正的嫌疑——作为旁支,抢了国君之位,如果后来者复制其模式,那还了得?所以,对公室是既防备又利用。最终防备过甚,助长了卿族势力的膨胀。

好比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之后黄袍加身,之后就“杯酒释兵权”。无非也是害怕后来者步其后尘,武将拥兵自重,威胁到皇权。可是事有两面,物极必反。从此以后,北宋朝重文抑武,以致频频受外族欺侮,无力还手,最后灭亡。

不论结局如何,那是后来的事。晋献公之后,晋国在中原的影响越来越大,国力蒸蒸日上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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