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郑国的内乱竟是如此收场?”韩起重重叹了口气。
“是啊。”赵武也无限感慨,“本以为伯有到了许国之后,此事已算完结。没想到里应外合来个反扑,横生波澜。要不是其余人等已有盟誓在先,只要有一两家支持伯有,恐怕胜负难料啊。”
“无乱不治。内乱既平,子产执政,未来郑国定然会迎来一段相当长的平稳日子了。”韩起替郑国觉得安慰。
“子产也不容易啊,差点流亡他乡。”赵武摇头道:“伯有被杀,他头枕尸身痛哭,替伯有着寿衣,收拾尸身送到伯有的家臣家,之后又助其安葬。子皙恨得不得了,听说都要带兵攻打他了。”
“子皙跟伯有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韩起说道:“他屡次要攻打子产也是性格使然,跋扈任性惯了。”
“一把火把伯有的宅院烧了,连累了不少无辜之人。子产去收尸,他随后就要算账。而今伯有死了,子产的礼数又如此周全,他更是认定子产是伯有的同党。”赵武说道:“幸好子皮出面阻止,否则恐怕子产是自身难保。”
“如果子皮没有保护好子产,就是助纣为虐。”韩起叹道:“当初子产要出走,是他出面阻止,如果子产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成了帮凶。”
“子产出走对郑国一定是巨大的损失。当年,齐国庆封主张杀晏婴,崔杼以为不可,晏婴是齐国中兴的功臣,不可杀。子产之于郑国,与晏婴于齐国类似。二者皆是爱国贤明之臣,纷争内乱频繁的非常时期,全靠他们力挽狂澜。”赵武说道。
“得知齐庄公被崔杼所弑,晏婴当日的言辞举止至今仍在各诸侯国流传,可见其令名远扬。”韩起说道。
当年,崔杼的党羽把齐庄公杀死,闻讯赶来的晏婴便立在崔氏的门外。
左右问:“欲要同死吗?”
晏子说:“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国君?为何我要去死?”
左右又问:“是否逃往他国?”
晏子没好气:“难道是我的罪过吗?为何我要逃走?”
左右再问:“回去吗?”
晏子黯然道:“国君死了,还能去哪儿?国君理当主持国政,臣下应该处理政事,维持国家。如果国君为国而亡,臣下应当追随,此乃为国逃亡;如果君主是为自己而死,谁敢担此责任?既不能死也不能逃,只有在此守候,等候君主现身,否则便是不义。”
崔府大门打开时,结局已定,庄公已死,尸身置于地上。晏子迈步崔府,头枕庄公的大腿号哭,起身之后又依哭丧之礼,向上跳跃三次才离去。
“崔杼如此狂妄之人竟对晏婴手下留情,可见他的心中还有把尺子,认定晏婴是贤人,能得人心。否则,晏婴定是凶多吉少。”韩起说道。
“子皮既能一而再的保护子产不受攻击,而今子产既已执掌国政,那就意味着,他已得到子皮的全力支持。未来,他二人定是亲密无间的伙伴。无论对子产本人还是郑国,都是天大的好事。”赵武说道:“子产之能,从第一个谈论诸侯贡赋太重时便知端倪。再有就是郑国攻打陈国,子产向我国献战利品。此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韩起笑道:“子产戎服献捷,士弱对其一番诘问,结果却败下阵来。当时你刚执掌中军,命他献了战利品后就不再责问。”
当时,晋楚还未休战,楚国曾命陈国攻打郑国。这本是争霸的应有之义,可是陈国却不地道。春秋之战,尤其是这种替主子出头的战役,点到为止就行。陈国却不然。他们去到郑国,军队所到之处,把水井填埋,还肆意砍伐树木,阻塞交通,弄得一地狼籍。
郑国气不过,跟晋国提出要借兵攻打晋国。晋国以为此为小事,不主张出兵。郑国不听,自行出兵。由子展、子产带兵,趁夜偷袭陈国。不过,他们并未冒犯陈国君主,不过亮剑示威,陈国国君献上宗庙祭品投降便算完事。
由于不顾晋国反对用兵,子产到晋国,除了献捷还有一个目的——向晋国陈情求得宽恕。晋国对郑国擅自出兵十分不满,子产的到来,无疑是主动往枪口上撞,接待他的自是百般诘难。
“当时,士弱负责接待子产。他出言咄咄逼人,子产却对答如流,有理有据,替郑国挽回了面子,还免除了责罚。”回想这件事,赵武印象颇深。
士弱问子产:“为何侵犯小国?”
子产回道:“先王之命,只要有罪过,就要刑罚。从前,天子地方一千里,诸侯不过百里,依此递减。如今大国已有几千里,如果不侵占小国,何至如此?”
士弱竟无言以对,只得不理会这个问题。
“子产说的是实情。难得他敢说,把常人所知却不敢道出的真相说出来,也不怪乎士弱答不上来。”韩起很佩服子产。
“聘问诸侯,本应身穿朝服,他却一身戎服。士弱问他为何如此,他说,‘城濮之战’后,贵国先君文公发布命令,说是‘各复旧职’。于是,文公穿戎装辅佐天子,以授楚捷。郑国先君武公、庄公曾任周平王、周桓王的卿士,作为郑国卿士,身穿戎服,正是不敢废弃天子的命令。”赵武说道:“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如何驳斥?”
“士弱哑口无言,只能到你处请教何去何从,对吧?”想起那样的场景,韩起都替士弱觉得委屈。本有一肚子责难要抒发,谁知竟遇上个能言善辩的他国使臣。被怼回来不算,偏偏对方还字字句句都言之成理,滴水不漏,你说气也不气?
“士弱十分委屈。”想起当时的情形,赵武不觉莞尔,“他问我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郑国,将来他们为所欲为,不再听从我们的命令怎么办?欲要进行责罚,似乎又说不出个理由,所以左右为难。”
“子产聘问我国,可说是有备而来。他应是早就料想会遇到什么问题,才会如此从容不迫对答如流。”韩起想,如果他是士弱,定会有种辱没使命的不甘。
“‘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如果没有子产一番精心准备的对答,谁知郑国出兵的无奈,献捷时的忐忑?”赵武想了想,又道:“‘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幸好子产小心措辞,澄清误会,否则我国定会对郑国有所行动,岂不冤屈?”
“子产担任执政,对郑国不啻是救国之重大决策。如此看来,郑国气象为之一新指日可待,实在可喜。”韩起由衷的替郑国高兴。盟国纷纷内乱祸作,每闻和平宁静,不禁为之欣慰。
“但愿吧。”赵武感叹道:“弭兵会盟过后的三四年间,各国的内乱如同雨后春笋般。人祸不止,天灾还来凑热闹,真是不胜其苦。”
“郑国伯有的党羽死的死,逃的逃。羽颉逃到我国,跟多年前流亡到此的郑国大夫乐成一道,如今在你的左右从事。不知这二人如何?”韩起说的乐成,二十七年前逃亡到晋国,已在绛城娶妻安家,成为晋国的大夫。他和羽颉的任用都是赵武安排的。
“乐成之所以来到我国,乃是‘鸡泽会盟’之前郑国发生内乱所致。这么多年过去了,乐成行事还算尽心尽力,品行才干也不错。羽颉嘛,初来乍到,不好太早下结论。目前来看,武功见识皆可,就是有一点——”赵武有些不悦,“二人对伯有之死十分同情,曾在我面前明示暗示过,希望我国能对郑国有所行动,替伯有伸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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