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褚宾娘知道那个好玩的地方是个破园子,好玩的事情是捉麻雀看蚂蚁,大概不会任由少年拉着她来到这里了吧。
这里是个废旧的园子,地方很大,由于常年无人居住,早已是杂草满园,还有庭前的十来棵梨花树,枯枝败叶,难免有荒凉之感。但正因这里偏远,反而不乏幽静,若是好好修葺一番,想来会是另一番景色。
本来是带她来解闷,那少年倒是玩的很尽兴,还执意要把捉来的两只麻雀送给她,褚宾娘无奈接过鸟笼子,想着等少年走了便放了这两只麻雀。供人捉弄而又不得自由,它们该有多绝望。
“谢谢你带我去好玩的地方,我要回去了。”她已经独自出门两个多时辰,小如找不到她,怕是已经急坏了。
少年有些失望:“这么快啊”想了会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改日再去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褚宾娘摇头:“等哪日有机会了,出宫玩吧,宫外可比宫里面好玩多了。”王宫虽大,却是规矩太多,即便玩也是不能尽兴,不如外面海阔天空。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年有些着急问道。
“你是我的朋友。”褚宾娘回道。
少年盯着褚宾娘的脸,心中一动,展颜笑道:“我叫翊宣,认识你很开心。”
褚宾娘看着少年开心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开怀了起来,正想开口介绍自己的身份,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宾儿!”
褚宾娘转身,是楚子皙,长身玉立,脸色担忧。
褚宾娘走了过去,道:“子皙,你怎么来了?”
楚子皙没回她,而是目光转向她身后,看着那少年。
楚翊宣在他的目光中走了过去,有些不情愿的开口:“原来是王叔宫里的人。”看了褚宾娘一眼,眼中有些失望。
楚子皙也没搭他的话,将褚宾娘护到自己身旁,柔声说道:“出来这么久身边也不带婢女,赶紧回尚清苑吧。”
褚宾娘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楚翊宣,才转身准备离开。
“宾儿!”楚翊宣叫住她道。
褚宾娘有些惊异回过身,只见那少年笑容灿烂:“刚才听王叔这么唤你,我们改天再见。”
楚翊宣在楚子皙有些冰冷的目光中说的更欢快了:“宾儿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褚宾娘还没说话,便见那少年满面春风的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你知道他是谁?”楚子皙问道,心情有些不愉快。
褚宾娘点头,头一眼看到他,便已经猜到。
“你们一起去捉麻雀?”楚子皙盯着她手中的鸟笼子,心情很不愉快。
褚宾娘点头,虽然是楚翊宣一个人在折腾,她只是在边上看着,但也算参与其中了吧。
“这麻雀你是要带回尚清苑?”楚子皙看着那两只麻雀,而那两只麻雀正上下乱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褚宾娘摇头,她才不要它们像她一样不得自由。
楚子皙心情好了些,但还是想杀了那两只麻雀。
此时笼子里的那两只麻雀蹦的更厉害了,眼看马上要撞死在笼子里。
“这麻雀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这么不安分?”褚宾娘满脸疑惑,“还是现在放了它们吧。”说完打开了鸟笼子。
看着鸟儿展翅高飞,褚宾娘有些羡慕,有些感叹。
楚子皙看着褚宾娘脸上的羡慕,若有所思。
秋风越来越凉,秋叶渐渐落成堆。
十月的最后一天,左丞相刘竞正在府中听着爱妾唱的小曲儿喝着爱妾喂的小酒,突然闯进来一大批宫中卫兵,带头的卫兵念了道御旨,几个卫兵便上前把他押出了刘府。刘家所有家眷皆被绑走了,府中下人被遣散,财物充了公。昔日权势滔天的左丞相府,顷刻间便犹如云烟般消散的没有踪迹。
刘竞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日竟是他人生繁华一梦的终点。
然而让刘竞更想不明白的是,他究竟败在了哪里,一切看来天衣无缝,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但天意就是如此,可悲而又可笑。若是刘竞知道了事实真相,怕是死了也会被气的闭不上眼睛。
当初方巡庭之死,结束了与北燕通敌一事,但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又是如何那么轻易便与外国相通而不被人察觉的呢?这其中隐情可想而知,但方巡庭也是自己认了罪,事情便也就不了了之。
刘竞以为,有了替罪羔羊,便可高枕无忧。但事实恰恰相反,方巡庭诬陷九王的事,便是他的败笔之处。
楚子皙本来正愁一个死结没有结口,而刘竞此时却偏偏给他指明了一个活线头,层层往下,便也找到了源头。
刚开始刘竞只想着楚翊宣继承王位后,他便可以独揽朝中大权,但人心的欲望,久而久之往往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刘竞后来想了想,与其做那个狐假虎威后面的老虎,不如走到最前面,真真正正的受到所有人的膜拜。所以他觉得,还是坐上王座心里最踏实。
王后一心想要楚翊宣做楚国的王,他事事帮着王后,王后也颇为照应他,外人看来,一个是慈母之心,一个是扶持外孙好来维护自己的家族利益的外戚臣子,但没人知道,他的野心不止如此。
刘竞与北燕国来往了一年多,无人察觉,他想,先打好根基,待将来时机成熟,便可一举成事。但他却忽略了一点,利益至上。
虽说北燕与楚国也有宿怨,但还不至于铤而走险。刘竞即便坐上了王座,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况且此事成败未料。北燕有自己的小算盘,又岂会如表面那样与刘竞站在一边?
楚国没有越国那样的强兵壮马,但北燕若是与楚国打起仗来,怕是也讨不到一点好处。楚国也不似寒川,冰山绝地难以侵入,但与北燕所隔的东江之水,也不是说打过来就能打过来的。
只能说,刘竞找了个不靠谱的帮手。但仔细想想,西边的布蓝怕是更不靠谱。东边越国看起来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暂且不说王后的特殊身份,单说越王的性子,让人家帮你谋反,怕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个好差事,越王也未必肯干,况且还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楚子皙派人频繁出访北燕,跟北燕的王做了个交易,若是北燕肯放弃与刘竞结盟之事,便开通北燕与楚国的水上要道,北燕可尽享盛产与楚国的茶叶和丝绸。起初与刘竞结盟之事,北燕也是看在有利可图的面上,刘竞当初许诺的条件也是很令人动心的。年年朝贡虽说听起来不错,但朝贡的东西都入了王室,益私不益公。若是通商,受益的是北燕百姓,也是整个北燕的国力。
北燕有些为难,若是违背了盟约,不免失了义气,但楚国的交易又是如此令人心动,想一段时间后,终是做了决定。
义气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北燕将刘竞的盟约单方面作废,并把这一年多来的通往信件交给楚国使者。
你们的内战你们自己打理,坐收渔翁之利的事便交给北燕好了。北燕王如此想了想,也不再纠结,早已把义气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王后之所以和刘竞同出一气,为的是楚翊宣的地位,她的敌人只有九王而已。刘竞如今想要抢走楚翊宣的位置,那么自然也成了王后的敌人。王后别说替他说情,不上去再踩两脚已算仁慈。
刘竞失去了王后的照应,又没了北燕这个盟友,算是气数已尽。他在垂死挣扎之际依旧想着,他悉心培植的各方势力还在,若他沉住气,定可东山再起。
但刘竞也是上了年纪心思糊涂了起来,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各方势力早已被九王暗中消灭的所剩无几,即便还有残留,也是成不了气候的。
刘竞沉气了不到一个月,便走出了天牢,重见了天日,那天阳光耀眼,那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十一月中旬,左丞相刘竞被斩首与定阳城的城门之外。
刘竞死后,楚王将朝堂势力重新整顿,算是彻底的改头换面,新任官员多是些年轻的士子,楚国朝堂,格局新生一派生机。
褚宾娘在宫里这几个月,锦衣玉食高床软枕,来来回回被人伺候着,感觉自己的腰身粗了一大圈。
楚子皙经过这半年多的暗中勾心斗角,有些乏累,但听着褚宾娘时不时的抱怨声,他终是带着她出了宫。如此也好,省的她再去无聊捉麻雀,他倒宁愿自己累一些。
“为何带着行李?我们要出远门?”褚宾娘坐在马车上,有些兴奋。
“宾儿想去哪里?”楚子皙看向她。
“哪里都行,只要不待在王宫。”褚宾娘回道。
“宾儿讨厌王宫吗?”楚子皙又问。
“也不是讨厌,就是有些闷。”褚宾娘摇头,只要子皙在的地方她都不讨厌。
他知道她不喜欢拘束,但他还是把她强留在宫里,这样是不是做错了?
“我们去蕴香居,暂时不回宫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楚子皙拉过她的手,说道。
“待在你身边就是我最想去的去处啊。”褚宾娘心里骄阳灿烂。
“那我们掉头回王宫吧。”楚子皙玩笑道。
“不行不行,哪里有人说话不算话!”褚宾娘脸色顿变。
听着马车里的欢声笑语,外面赶车的仲方也跟着摇头笑了笑。
楚子皙本打算在蕴香居长住,待到雪花飞舞之时,便可与宾儿在火炉旁赏雪饮酒。
但事情的变化总是在人们的意料之外,楚子皙在蕴香居逍遥了没几天,便匆匆回了宫。
褚宾娘只记得那日仲方说了四个字:楚王病危。
楚子皙走的匆忙,来不及跟她告别,只说了句,我去去就回。但此时的褚宾娘不知道,她所等待的人,再归来之时,早已不是她等的那个人。
楚子皙的背影越来越远,褚宾娘的心越来越凉,犹如这初冬的风。
她孤身一人坐在凉亭里,盯着院中的一棵石榴树发呆,那树下,埋的是一坛梨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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