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燃尽,天已大亮,褚宾娘睁开眼,身边之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一夜缠绵,似是一场梦。
小如给她端来水盆和脸巾,清凉的感觉沁入肌肤,这才感觉头脑不似方才那样混沌。
这便是君王的雨露之爱吧,她想。既然这是她的选择,那么她也会选择一直走下去,哪怕眼前的一切早已脱离了她的初心。
楚子皙近来出入雪园频繁了些,但都是趁着月色而来,在第二天的太阳照下来之前,便已经离开。褚宾娘笑问他,子皙何时成了夜里来往的夜猫子?楚子皙笑答,白天事多,夜来清闲些。褚宾娘半信半疑,但楚子皙知道她这是明知故问。
给她名分她自然不会要,所以楚子皙连提都没提,宁愿如今这样做贼似的掩人耳目,也不愿她成为其他的宫妃那样,锁住心也锁住了身。
两人在雪园的日子虽然说见不得光,但也过得逍遥,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逍遥村的光景,在那里没有家国天下,没有江山社稷,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儿女情长。
褚宾娘暂时忘却了这里是王宫,不去想未来是什么样子,只去争眼前的朝夕。她每天晚上给楚子皙准备不重样的饭菜,讲不同的故事,调制不同口味的花茶,楚子皙很受用,也很开心。
褚宾娘想,这条路,或许她可以陪他走下去。
每年的八月十五,是月亮最圆的一天,每年的这一天,王宫都会举行月宴,群臣家眷以及内宫女眷皆可出席,明面上说的是亲近君王与臣子之间的关系,从而稳固楚国江山,实际上则是朝堂势力互相融合和牵制的一次聚会罢了。哪家朝臣的女眷与哪家朝臣的公子互相钟了情,便可请求君王赐婚,俩家儿女便可喜结连理,两个家族从此便可互相扶持同进共退,也就是说从此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楚国朝堂势力的复杂关系便因此而来。
褚宾娘本来对这种月宴没什么兴趣,但在小如的极力劝说下,最后无可奈何的参加了。她选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吃着眼前的糕点,偶尔抬头看看月亮,以表示对这次宴会的尊敬,毕竟这名义上是一个赏月的月宴,而不是一个歌舞升平的歌舞宴。
眼前彩衣艳袖的舞女正卖力的摆弄着妖娆婀娜的身姿,群臣们也都很卖力的欣赏着眼前的表演,但坐在最高处的楚子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会儿喝两口酒,一会儿朝她这边张望,就是不去看那些正在跳舞的舞女,难不成这些令人迷乱的莺歌燕舞入不入他的法眼?
褚宾娘对视着他的目光,看不清楚他眼里的感情,也猜不出他心里的想法,便索性不再去回应他,而是自顾自的吃着眼前的糕点,时不时注意一下正在表演的是哪家朝臣的女眷,若是某个女眷出众了些,她还会时不时的担忧一下,楚子皙会不会看上了这个朝臣女眷,会不会也封个妃子好日日宠幸?
如此想着褚宾娘难免心里沉闷起来,摇摇头驱散心中的想法,便接着赏月吃糕点。
接连三个朝臣的女眷跳的皆是柔美缓和的羽衣舞,褚宾娘看的有些厌了,本就对这宴会毫无兴致再加上糕点吃的多了些,这会胃也有些胀,她便决定起身走走。刚敛起衣裙,便听乐声由平缓变得激扬,一个身着白色舞衣的女子出了场。
那女子额间一朵银色莲花,发饰和衣服皆是银白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脚腕上的银铃随着她的舞步响起,惊人的美丽舞姿伴着悦耳的铃声,好似月中走出来的仙子。
不知这女子是哪家朝臣家的女眷?竟如此惹人注目?褚宾娘起初怀着好奇心目不转睛的看那女子跳舞,但看了会儿发现了一个令人很不愉快的问题。那女子上场开始,眼睛便一刻也没离开过楚子皙的身上,而楚子皙似乎也赏舞赏的津津有味。
那女子感受到了众人的关注,舞步越来越灵活,姿态越来越美丽,楚子皙也看的越来越入迷,不再朝着褚宾娘这边张望。
一曲舞毕,众人目光炽热,唏嘘中赞叹不已,那女子娇羞含笑,莲步上前,对着楚子皙行着礼。
周围话语声不断,褚宾娘听不清众人都在说些什么,只抬头看了眼高座上的那人,他正在浅笑晏然对着那女子说着什么。
胃里越来越难受,褚宾娘起身,离开了眼前的热闹之地。
月光白亮而又凄迷,褚宾娘在王宫四处转了会儿,便打算走回雪园。耳边安静的只剩下虫鸣和风声,虽远离了热闹,这感觉着实不好。
紧了紧衣领,似乎少了些东西。梨花吊坠不见了,褚宾娘有些紧张,应该是落在宴席的酒桌那里了吧。当时只一心欣赏女眷们的姿色以及楚子皙脸上的神情,何时落下的也不知。
褚宾娘原路返回月宴处,步子有些急。
进门时一不留神撞到一人,是那个跳舞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被撞得退了两步,身后跟着的两个内官,虚扶一把,紧张说道:“公主当心。”
那女子用力甩开内官的扶持,抬头看向褚宾娘,目光微怒,待看清眼前之人,怒气顿时消散,似是遇到了久别的故人,温言笑道:“你就是雪园的那位主子?”
褚宾娘道歉的话到了嘴边,被这女子一问,没说出口,而是疑惑的打量着那身着白色舞衣的女子。竟然是个公主?那便不是朝臣女眷?那她是谁?
心中猜测万千,但见那陌生女子笑脸相迎,奇怪得很,褚宾娘让开身打算无声离开,抬脚那一瞬,似被什么东西绊倒,跌倒在地。
胃中又疼起来,不似先前,而是那种针扎似的疼,褚宾娘捂着腹部的地方,分不清哪里在疼,只想挣扎着站起身,却好像全身的力气顿时被抽走,怎样都使不上劲。
那女子见她伏在地上不起身,语气又尖薄了几分:“方才撞人的力气都哪儿去了?这会儿倒是装柔弱起来了?”
褚宾娘只觉腹中疼痛加重,惨白着脸,咬唇不语。若是搁平时,她怕早已翻脸与这女子理论起来,但这会儿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那女子正要走近她,忽然眼前出现一角锦袍。褚宾娘抬头,是楚子皙。
楚子皙背对站在她前面,挡住那女子的脚步,含笑说道:“楚国宫规乏谨,让公主见笑了。”之后侧过身看向褚宾娘,方才的温柔声音转而冰冷,“宾儿,给公主道歉!”
褚宾娘本为他的出现感到心暖,此刻听到他的话她的心却犹如坠入冷冰冰的深渊。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让她道歉?就因为那女子是个高贵的身份吗?
褚宾娘冷笑:“该道歉的不是我!”她挣扎着站起身,扶着宫墙艰难的离开。
每走一步,腹中好似被车轮碾过一次,心也跟着疼一次。
她听到身后那人替她赔礼道歉:“宫人不知礼数,公主勿要怪罪,想必公主早已劳累,不如早些回行宫休息。”此刻的他,满是君王的威仪,“来人,送公主回来仪宫!”
那公主声音柔柔,在他面前收起了所有锋芒:“有劳王上挂心。”
褚宾娘没回头,但她能够想象得出来,那个公主此时定是含羞娇嗔,或许很感谢她这一撞能够换来楚子皙的一眼关怀。
第一次觉得王宫好大,第一次觉得雪园离得那么远,褚宾娘没走多远,便靠在雕栏上不再前行,她只是不想在楚子皙面前而已。
“宾儿!”身后突然传来惊呼声。
褚宾娘没回身,但已听出来那人的声音。
楚翊宣再次见到褚宾娘,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又是兴奋。自从那次在蕴香居一别,他没有机会入宫,自然无法见到她。
此次月晏,他本来也想找个借口推辞了去,但后来想了想,还是进了宫。月晏虽无聊,但自有有趣的事。
楚翊宣走近,却见褚宾娘唇色苍白,似是极力忍受着痛苦,他顾不得什么宫规礼数,将褚宾娘扶起身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焦急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褚宾娘声音无力:“送我回雪园……”
楚翊宣并不知道她所说的雪园是什么地方,正要开口问她,却见她已是昏睡了过去。
“宾儿?宾儿?”楚翊宣轻轻的晃着她,却见她完全没了意识。
“宾儿!”急切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迫不及待的身影。
楚子皙将褚宾娘扶到自己怀里,看了眼褚宾娘昏睡的容颜毫无血色,怒声问道:“宾儿怎么了?”
楚翊宣冷声道:“这话该我问王叔才是,宾儿可是死心塌地的想要守在王叔身边,如今这般,我倒要问问王叔,王叔便是这样爱宾儿的吗?”
楚子皙皱眉,面色担忧,抱起褚宾娘转身疾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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