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没有雪的三月
从食堂回来,我还没看见符落霰。班内墙上的挂钟说现在才12:42,听说要1:20上课,我想他没回来应该很正常——¬¬话说我为什么这么关注他,难不成因为他长得像娘们?
我趴桌子上,把帽子压低,故作高深地审视芸芸众生:三点钟方向有个小眼睛马脸的高个男子说得上是英俊,正在看像是从二手书摊10块钱三本的过期杂志;12点钟方向有个很矮的少女,没看到正面有点可惜,看脖子还挺细的;7点钟方向有个小个子方脸男生,身旁围着七八个女生,好像叫杨飞还是什么,管他呢。我尝试把脸鼓起,又把气放出去,这样约么一两百下后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我右边(这里说明一下,我的位置后排靠窗)
“大叔。”符落霰坐了下来 ,我注意到他的衣服有点凌乱,打底的白衬衣最上面的两个扣子竟然没扣。
“我有那么老么?”我摸了摸自己下巴很扎手的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为了报我一箭之仇我笑了起来,双手伸向符落霰的衣领,“让叔叔帮你整理下衣领……”
符落霰无疑是那种很惹人可爱的生物,即便生气也是如此。他把头一甩,斜着眼看我,睫毛几乎要垂到脸颊上,旋即又抬起来,他伸手打掉了我的双手。
“滚!”
有一巴掌打在我左脸上,他现在的脸像是一张白纸涂满桃色的燃料——谁不喜欢桃子呢!众人的目光也转过来,他像是很迷茫的样子,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咬着下嘴唇。有几个女生也看了过来,好像还是杨飞那边的,都笑出了声。过了一会,他像是只被阉割了的公猫一样买下了头。
“对不起。”
他像是意识到自己举止的不正常,非常小声地说。我一直知道自己很擅长讨人不开心,但遇上道歉还是第一回事,所以我说:
“嘿,你知不知道,道歉是要露出肚子的……”
我的右脸也被打了。
我发誓,如果我乳牙没掉完一点过要他嫁给我做补偿。
在我被了两巴掌之后,符落霰红到了脖子,把脸埋在了袖子里。我起身,像招呼他一起去洗手间,他白了我一眼;我又警告他说如果不把扣子扣上可能会被女孩子袭击,他说他要小心我走夜路——真是关心同桌的好同学啊。没办法,只能跟着李振杰去。
从洗手间回到班上,我问李振杰:“你知道符落霰每天中午去干什么?”
“天知道。”
这时杨飞——应该是叫杨飞来着走了过来,他长着个小巧的鼻子,一张充满智慧和儒雅的脸,发际线靠后,头发相较于同龄人稀疏但说不上少。
“你好新同学,我叫陈翔。”
“原来你不叫杨飞啊。”
“谁是杨飞?”
“啊,”实话实说是我的优点,在城里的时候经常有人因此想要砍死我,“我叫桃佚樊。”
“朋友,”他仰视我,目光竟然有些真诚,是那种见识过地狱后给人们传教的布道者般的真诚,你随便都能在一个皈依了基督教的老太婆上看到的真诚,他们口称善念心怀虔诚令我这个无神论者无地自容。“离符落霰远点,Ta有点鬼畜——要不我们换个位置?,”他说。
“我已经做过足够多混账事了,”我用力握了我他的手,”很多时候我都希望自己嘴巴封上条子——你在教我做事啊。”
陈翔耸了耸肩,走了。
“他是妇女之友欸。”李振杰摇了摇我的肩膀。
“哦。
下午的课非常无聊,两节物理和一节生物,我发现这里的物理要比城里慢上几节课,所幸听都不听。我从教室后面一个满是灰尘的借书柜里拿了本满是灰尘的《雷雨》,美其名曰“读名著”。
我随手翻到鲁侍萍与周朴园相见的地方,看见鲁侍萍对周朴园说她姓鲁,于是用手肘碰了碰符落霰:“嘿!”
“别烦我。”符落霰盯着黑板上老师出的应用题,我瞟了一眼,是一个力学题不算太难。于是我又顶了他一下。
“什么事。”他嗔怒道。
“你看这侍萍原本不是姓‘梅’吗?她怎么又姓鲁了?”
他的黑色大眼睛转了转,说:“我没看过《雷雨》。”
“猜一猜。”
“因为随夫姓吧,我记得近代都有这种习俗。”
“是这样啊,桃落霰。”
他把头一歪,眼睛转了转,然后脸白皙变得透红,小声地说:“草泥马。”
不知为何,班上突然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盯着我们。可是上的物理老师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人,姓王,灰白的头发很浓但是很短,王老师浓浓的眉毛像要挤成倒八字,英俊的脸拧成一团,看口道:“桃佚樊、符落霰站到外面去。“
这对我而言不算什么,毕竟在瀛中我已经习惯了。但符落霰似乎不这么认为,他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怀着耻辱从教室走出来。他的柳眉往下一戳,眼睛倒吊,双手握紧一幅想要杀了我的样子。
我站在了前门,符落霰很不上道地站在了后门。于是我偷鸡摸狗地往后靠,符落霰却很不高兴似得把脸甩到一边去。我们俩的行为惹得靠窗的女生一众发笑,好在王老师们有注意到我们。
我乜斜着眼目光越过窗户,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我现在位于教室外中部。一个女生,皮肤很白但是长了很多红豆子,眼睛很小,笑起来像是要把牙龈都露出来;她后面有一个披发在肩膀的女生,棕色皮肤,眼睛偏大,鼻子有点高但也有点宽,抿着嘴笑着。除了靠的近的这两个,也有其他人在笑,只是就这俩笑得最欢。
在站完两节课后,我的板凳回到了我的屁股上。在最后一节生物课里,我怎么弄他都不吱声,脸红得像是关公样,把头埋在袖子里,译者这样持续了一整节课。我也奈何他没办法,只好放弃了一个畜生般的想法。
生物老师是个很胖的中年人,短而稀疏的头发温顺的贴在头皮上,显得他头很大很慈祥,发腮的脸笑眯眯的——可惜我一句都没听下去。
我在桌子上把脸鼓起又把气吹出去,终于熬到了下课前10分钟,开始慢吞吞的收书,这时我感到一股娇羞的目光,我把头转过去,符落霰把头埋了下去;我又转回来,目光又落到我身上……如此反复,他几乎要把头埋在桌子下面。
“你真的不是女孩子吗?“我忍不住了,问。
“你害的我这节课都读不成书,你得补偿我。“他把头抬起来,灯光下黑色的虹膜仿佛发着光。
“以身相许还不够吗?欸,好像顺序反了耶。“
“你个畜生。“
“淑女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眉毛一皱,说到。
“我是男的。“这回他声音出奇的小。
下课铃响了,我抓着早收拾好的书包站了起来。
“桃佚樊,其实你把胡子刮下还是蛮帅的。“
“是这样吗?“我去,现在竟然是我脸红了。
这个鬼——三木中学是个好地方,下午只上三节课,没有晚自习,下午五点就可以骑着自行车回家。
我的自行车是一辆红色的永久,型号什么的不知道也没去问。它挺靠在学校种的桃花林旁。我骑着车子戴着帽子晃晃悠悠向前去,学校广播在放着一首英文歌,好像是《Jerk it out》。在美国佬的讴歌下,我穿过挂着“三木镇高级中学”这四个鎏金大字,转过头去,象征着希望和美好的大门,一堆漂亮大理石下的工业结晶,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棺材:印刻着花纹,等着孝子贤孙一顿感天动地的哀嚎声中起灵,然后没入阴曹地府——可能是三木镇就有个棺材铺的缘故吧。
我哼着《Jerk it out》的歌词,从校门口哦长长的斜坡下滑下去。
“Coz it's easy once you know how it's done
You can't stop now
It's already begun.”
迎面来的风像是要把我的帽子掀开,我一只手掌着自行车一只手压着帽子,转个弯。新修的道路两旁中的桃树和竹子。桃树是个好东西,他们被砍下了当剑;被坐成椅子辟邪;他们长在坟山,他们站在青山,像是个安慰来平息自然和人的怒火,但往往没什么用处。
我来的时候桃花开满道,不知我走的时候桃花会凋谢吗。据说在二月份的时候,也就是过年的那段时间,三木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大到要不是这里没有姓窦的不然得找几个姓张的姓桃的杀了祭天。
我们有等到大雪,就像这里的桃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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