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瑞

普隆帝国的北境——涵盖北至米格兰领,南至布隆领约莫三百万平方千米的土地。

正是严冬之时,这里的确称得上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了,对于旅游者而言,这里是彰显大自然浩瀚磅礴的白色世界,但对于平民而言,冬日便是一场浩劫。

洛林离开了皇宫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宅院,子爵的服饰只有在出席宫廷宴席或是参加领主之间的宴席才要穿的。当然,也有很多贵族为了彰显身份时时刻刻都穿戴着爵服。

子爵服做工精美,黑色的棉底料上绣着金色的丝线,这些金线都是由珍稀植物“金睛花”的纤维与棉料加工成的,在光线充足的环境下隐隐散发金色的光芒。

宅院中已经有了几名侍女与侍卫,洛林在宅院中没有待多久就前往克里斯的家了。

屋内,佩兰与安瑞已经离开了。

木桌上摆着一张纸条,被书本压住了一角。

“老板,安瑞饿了,我去我们之前的酒馆吃东西。”

稍时,酒馆内,洛林却并未看见佩兰和安瑞的身影,于是洛林便走向了酒馆老板:“朋友,你有看见一名佣兵模样身高一米八左右的人带着一名身高约一米六不到的女孩吗?”

“喔,刚刚他们还在这里。您的朋友好像起了冲突,那个男人被几个卫兵带走了。”

“被带走了?去了哪里?”

“您先别着急,他应该是被带去了拘留所,您最好带上些钱财……”

“我知道了,谢谢。”洛林面色不善,他知道这个幺蛾子大概是安瑞搞出来的。

洛林跑到自己的宅院换上了子爵服后,才前往拘留所。

有钱不一定能捞出人,但有权绝对可以。

洛林匆忙赶到拘留所之后,治安士兵看着这名怒气冲冲的子爵大人,二话不说直接下令放人,还不停道着歉。

治安士兵长在这个位置干了多年,对于大人物身份的把握非常精准,这位年轻的子爵胸口并没有家族徽章,说明是新晋的子爵。

一下子窜到子爵的人,还不得是陛下的大红人?而他也知道坊间传言的这位子爵到底是什么角色。

带队全歼兽人超过千人,只身深入敌营俘虏敌军首脑,或许带有些许夸张成分,但这并不是士兵长要考虑的,他只要明白眼前的人他绝对惹不起就行了。

家族徽章的设计需要洛林前往领地后和专业的徽章学者共同完成设计,然后将设计图案交给陛下裁定,就可以使用了。

“安瑞去哪里了?”

“不知道,应该是往贵族居住区去了。”

“带我去。”

“当然,老板,相信我的能力。”佩兰带着洛林走向贵族居住区,一路追踪到安瑞前往的地方。

“佩兰,你的本事不小,哈哈。”

“那是自然,我经过特殊的训练,能对空气中弥留的特殊气味进行定位,忘了说了,一袋粉丁香的成本是三十枚铜币。”

“我会给你报销的。”

佩兰没有再说话,直到两人停在一栋大别墅前:“就是这里了。”

“跟我进去。”

“是。”

洛林来到了别墅前,一名侍者看到了这位行动粗鲁的贵族,不由得嗤鼻。

典型的狗仗人势便是如此了。

“我来里面找人。”

“抱歉,您可不是我们的客人,我们不能放您进去。”

“那就叫你们能话事的人出来。”

“抱歉,您没有资格。”

“那请你给我通报一下,就说帝国实地子爵洛林来访。”

“好吧,请您稍等片刻。”侍者叫另一名侍者进去递话,接着与洛林大眼瞪小眼。

“少爷说了,让他进来。”

洛林冷笑一声,带着佩兰走进别墅。

“这位朋友不能进去,”侍者指了指佩兰,“少爷只邀请您一人进去。”

“好吧,佩兰,你自己想办法。”

佩兰点了点头,在洛林进入别墅后,从侧面的高墙轻松翻进了别墅。

走进大门,只闻见一股奇怪的香料味在空气中弥漫,佐亚正坐在大门的正对面,他搂着身边的安瑞,品尝着手中的酸果酒:“哦,你……”

佐亚看到洛林的服饰后,吓得眼睛都直了。

你他妈一个实地子爵跟我过不去,干什么不好,扮猪吃老虎吗?

紧接着,佐亚看到洛林身上并没有家族徽记,松了口气。

原来是暴发户,大概是最近那场战争打完,新蹿上来的贵族吧。这个人的前身份大概是军队里的丘八了。

“侯爵……儿子阁下,好久不见。”

“哪里哪里,才几个小时而已。”佐亚云淡风轻地看着洛林,拿了一颗水果喂给安瑞。

安瑞却直起了身,从佐亚的怀抱中脱开:“洛林哥哥,你来了。”

佐亚面色不善:“安瑞,坐吧。一个子爵而已,我的父亲可是侯爵。”

安瑞心中却开始腹谤了:人家是实地子爵,你爹是宫廷侯爵,能一样吗?随后,安瑞便走到了洛林身边:“哥哥也是来参加派对的吗?”

“我来找你,”洛林对安瑞的态度转变感到吃惊,“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开派对呀,这些都是上好的山珍海味,哥哥要来品尝一些吗?”

“不了,你什么时候又化成这个样子?”

佐亚的面色越来越难堪:“安瑞,到我身边来。我今天邀请你来,也是想让你尝尝这个。”说罢,佐亚便拿出了一袋蓝色粉末。

“这是什么?”洛林问道。

佩兰不知何时出现在洛林身边,还未等他人回答,便开口道:“蓝麻果,有麻醉作用,服用过多会致幻,有成瘾性。”

“毒品?”

“成瘾品,也是医疗用品。这一袋的剂量可以让人欲仙欲死。”

“安瑞。”

安瑞转过头来,露出甜甜的笑容:“怎么了?”

洛林一个耳光打在安瑞脸上:“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安瑞睁大了眼睛,神色却马上软下来。

周围的贵族看见洛林一巴掌扇在安瑞的脸上,不由得惊呼出声。

“你想对我的客人做什么?!”佐亚大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警告你!这里是我家!”

“把她带回我的宅院,佩兰,这次是你失职了。”

“是,老板,我自己扣工资。”

“那倒不用,走吧。”

等佩兰带走安瑞之后,洛林才对佐亚说道:“小子,你最好放尊敬点。”

“你是什么东西?”

“你的父亲是宫廷侯爵,而你不是,你最好清楚一点,我是帝国子爵,按照礼法,你得尊称我为大人。”

“狗屁!”

“对帝国实地子爵出言不逊,我有权揍你。”洛林迈着大步走了上去。

“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洛林轻松打翻了几名侍卫,绕过了瑟瑟发抖的贵族们,来到佐亚身边:“你想被怎么打?”

“我警告你,我的父亲——噗——”

“啊!别——”佐亚被一拳打肿了脸颊。

几分钟后,洛林的拳下便留下了一个鼻青脸肿的小白脸。

“你最好别打安瑞的主意,你这种渣滓,最好还是安安分分地当自己的少爷就好,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吧,洛林便扬长而去。

对他而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是安瑞改变性格的重要人物。

而且还想给安瑞服用成瘾品?找死。

至于那什么宫廷侯爵,不过如此。

不过,洛林可没蠢到真的为了出一口气就得罪一名宫廷侯爵。

他很清楚萨塔尔想要什么,他从卡罗琳口中得知了当今这位陛下的抱负。洛林想让萨塔尔相信自己,就不能拉帮结派,最好把贵族阶层得罪个通透,才会让萨塔尔相信自己只有陛下一个靠山。

所以,这位可怜的佐亚就成了洛林的牺牲品。

宅院内。

“我会给你办理退学手续。”洛林说道。

安瑞没有说话。

“然后带你去我的封地。”

安瑞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舍不得你的情侣吗?那个小白脸。”

“他……”安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很怨恨我?”

“你觉得呢?”安瑞反问一句。

“说吧,我亏待了你什么。”

“你已经三年没来看我了。而我的父亲,自我记事以来,我就没看过他。”

“我很忙,非常忙。三年前来看你之后,我就加入了军队任职。而你的父亲……是时候告诉你了,你的父亲被政敌所迫害,他不想连累你,他宁愿放弃在南方华贵的生活也要隐居山林,就是为了让你有一个更加安全的环境。如果你的身份被查出来了,后果会怎样,我也不敢保证。我相信你会变成那些政客要挟我们的父亲乃至阿尔汗默系的牺牲品,呵呵。”

“那又怎样!”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是吗?那是怎么样的?温驯得就像一条狗吗?摆脱,我是一个人,我不是狗,你没有权力指使我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我拥有独立的人格,不是你的傀儡,也不是你的附属品!”

“我是为你好,”这句话刚出口的时候,他也怔了一下,然后苦笑出声,“或许你还不能理解……我们应该更加了解一下彼此。”

“没必要。”

“你和佐亚是情侣关系吗?”

“如果不是你,大概今天就会是了。”

“我看他可未必真心待你,最多把你当成一个情人而已。”

“情人又怎么样?!至少他是一个贵族,而我什么都不是!”

“你真的爱他?”

“……”安瑞无言。

“看来你只是看上他的权势,他能给你什么?”

“他能给我荣华富贵。”

“不,你错了,他会把你玩个通透,然后你会像垃圾一样被他丢掉。”

“不可能!”

“他是贵族,而你是平民,贵族不可能与平民通婚,他能给你什么?一个妾侍的身份还是一个通房丫头?”

“……”

“如果你的心中只有那点荣华富贵的梦想,你对不起你父亲对你的期待。”

“他对我能有什么期待?一个把我抛弃的混蛋而已。”

“你最好别这么说你的父亲,否则我会发火,一个把你抛弃的混蛋不会拖他的朋友给你找到进入最高学府的机会,更不会低下面子求他的老友照顾你,懂吗?”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说过了,他早年在政场树敌太多,现在的局势很不明朗,他不可能出现。”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当我什么,傻子?好骗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能怎么证明?”

“看来和你说不通了,我可以选择用拳头证明。”

看见安瑞良久也未曾发言,洛林再次开口:“以后,你没有机会和那个佐亚来往了。”

“……”

“你是不是妄想攀附上这个侯爵儿子,然后成为他的夫人,这样你就可以变成一位贵族?”

“是又怎样。”

“我看你的脑子里都是浆糊!你爹花钱不是让你来勾搭男人的,去把脸给我洗了。”

“哦。”安瑞乖乖起身把脸给洗掉。

“坐,”洛林敲了敲桌子,“安瑞,你坐。”

“嗯。”

“你知道那袋东西是什么吗?”

“蓝麻果。”

“那他妈的是毒品!是成瘾品!那东西能毁了你一辈子,你清楚吗?!”

“反正没人在乎我了。”

“没人在乎你?我告诉你,如果没人在乎你,你或许会像一条野狗一样在十几年前的冬天冻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你会像街边的乞丐一样每天乞讨度日,你以为你还能在普利学院读书?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蛋!我真替你父亲为你感到不值!”

“那是他自愿的,他应该的!他作为一个父亲给了我什么?爱?我感受不到!”

“那你也不能怪你父亲,天下父母心哪有想让孩子与自己天涯两隔的?你爹多少次嘱咐我要照顾好你,我看见他眼底是深深的愧疚与悲哀,你懂吗?你以为他不爱你,我告诉你,他很爱你!很爱很爱!而你却把他当成仇人!”洛林用力一拍,还好桌子的质量不错,否则已经被拍成两半了。

“你吃饱了吗?”安瑞看上去被吓到了,于是洛林又引出了话题。

“没有。”

“出去吃点东西吧。”

“哦。”

洛林带着她来到了酒馆,那名老板看见穿着华丽的洛林,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原来是子爵大人,您……您是洛林?”

洛林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安瑞:“吃点什么?”

“蛋糕。”

“菜单上没有。”

“没事,我可以叫老板娘做一个,不过需要点时间,”酒馆老板露出慈祥的面容,“子爵大人怎么来小人这样的小地方用餐?”

“山珍海味吃不习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生活的真谛——虽然我不喜欢喝酒。”

“客官请入座,如果不喜打扰的话,可以坐到楼上的包厢。”

“多谢了。”

“哪里,大人能光临,蓬荜生辉。”

“再来一点熏肉包子,然后上点甜果汁。”

“好嘞。”

“佩兰,吃点什么?”

“和老板一样。”

“双份的,再来一杯酸果酒。这里有什么配菜,按照三个人的食量上一些,不要太多,吃不完。”

“好嘞。”老板对洛林的好感提升了几分,往日也不是没有贵族来这家小店吃上一顿,每次他们吃完都会留下一桌的剩饭剩菜。要知道,有许多人可是因为没有吃的而饿死的。

转身走入包厢,三人围着圆桌坐下。

安瑞和洛林都没有说话,而佩兰则一向沉默。

片刻之后,饭菜便上齐了,三人各自管各自地吃着。

只是圆桌对面的安瑞吃着吃着,头便埋到了碗上。

“怎么了?”洛林看着安瑞,有些疑惑。

安瑞并不回答,只是继续将头埋着。

洛林站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安瑞的肩膀,才发现安瑞竟然哭了。

这一下洛林倒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不是,你、你咋了,我也没怎么样啊。”

“呜……”安瑞开始小声啜泣,然后越哭越大声。面对狼骑兵都能面不改色的洛林,此时却焦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佩兰,咋办,她、她为啥哭啊。”

“老板,我是佣兵,不是情感专家。”佣兵的习惯让佩兰早已快速吃完了碗里的食物。

“别哭了,乖……哎,你别哭啊,哎我靠,你哭个啥劲儿啊,我都没哭。”

“对不起……”

“没事没事,不用对不起,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不打你,也不骂你,你别哭了,咱有事好好说。”

洛林就这样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安瑞把心中的委屈哭出来,才带她离开包厢。

递给老板一枚银币,老板眉开眼笑地找了洛林四十多个铜板,倒是被洛林拒绝了。

回到家中,洛林脸色紧绷:“要不,我也不强求,要是你想的话,继续在普利学院读书。但是,你不能再和佐亚那种人打交道。”

“我……我不读了,反正是浪费钱。”

“这普利学院也不咋地啊……”洛林虽是这么说的,但早已想通了原因。

哪个老师敢管这些嚣张跋扈的贵族子弟?世袭制让他们即使不学无术也能继承领地,既然如此,有几个人能坚持不受外界诱惑,安心完成学业?尤其是政务学院,贵族子弟比例最大,而军事学院中则好得多,大多都是想要靠读书读出一条路的“寒门”子弟。

别以为这些“寒门”就真的是寒门了,他们的父母都是非常有钱的人,真正的寒门是根本没有机会进入普利学院。

“过了年,就我的封地吧,你的父亲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安瑞嘴上没有说话,但心中仍然对她的父亲不满。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在主动堕落向深渊,反正没有人在乎她。自己是死是活就什么关系?倘若自己的父亲得知自己成为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大概他会气死吧,这样最好。

照顾自己的是克里斯叔叔,可他已经去世了,还有洛林,和那个毫无亲情可言的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只是没有陪伴在安瑞身边,以她的见识,或许也会谅解她的父亲,但是……

她的父亲,可是将母亲生生抛弃的!她曾问过克里斯,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她的母亲。

她只是一个意外的产物,她的父亲未曾娶妻,只是在一次偶然之下,与倾心于他的女人发生了关系,意外产生了安瑞。后来等到父亲听闻自己的出生时,也没有将母亲接到身边。

她的母亲没有能力抚养安瑞,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经育有孩子的她没有再嫁,最后积劳成疾,病死在床上,安瑞在镇里找了一份招待的工作,干了几天之后,就被接走了。

是她的母亲写信给这位父亲了。

于是,从小,安瑞就没有亲人的陪伴——克里斯除外。

那个不善于交际的克里斯没有与安瑞进行多少情感交流,只是把抚养当成自己的任务,还清卡基亚的人情而已,不过纵然如此,安瑞还是很亲近这位抚养自己长大的叔叔,直到克里斯去世,她开始一步步走向深渊。

如她所想的那样,没有人在乎,那有什么关系?

就连自己的“哥哥”都已经三年没和她再联系,她就像被这和世界抛弃了一样,她想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想找到可以填充自己生活的事物,所以她结识了一群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

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克里斯的屋子被洛林和安瑞打扫得干干净净,锁上了大门之后,他们就回到了属于洛林的宅院。

佩兰并没有帮忙,他的推辞是:老板,我是佣兵,不是清洁工。”

洛林的回复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你的青春还没结束,是吗?”

当然,因为文字发音完全不同的关系,所以佩兰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洛林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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