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离家少年1

每年盛夏初秋时节我国沿海总会受到台风的侵扰,粤闽浙苏沿岸尤为严重。这也使得居住于滨海的渔民们掌握了提前预警暴风雨的手段。

江苏南通州大小船舶各已归港,停泊于入海口不远的长江北岸,江海之间一派萧索之象。

预计台风会在几个时辰后于苏南登陆而其席卷的暴雨已然提前到来。

外面是狂风来临前的骤雨而入海口岸边的一家废旧大宅内却另有一番风光,宅内会客厅中长桌两侧各坐着八人,更有二三十人站在他们的身后。

这数十人均是江苏沿海五大盐帮的江湖人士,苏北的海州以南直至南通州的沿海有大片滩涂,这儿也成为我国重要的产盐地之一。一百多年前天宁、大丰、盐正、海沙及银滩五个控制盐田的盐帮相继崛起。

并称江苏五大盐帮,因为他们控制了盐田且售卖私盐,因此与官府常有冲突,官府的打压使得他们结为联盟。百年来五大盐帮虽然不乏暗斗但却并没有发生过大的明争,因为早已各自划好了盐田的控制范围以及售卖区域并且面对着共同的敌人。

五大盐帮虽然势力不小但在江湖上各自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帮派,而且常受到武林同道几分鄙夷。但他们联盟毕竟非同小可。所以连官府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三十多年前五大盐帮高层在海沙帮所在的通东外海一艘船舶上秘密集会被人出卖,几个水性极佳,身着侍卫服的敌人先施以迷魂烟,而后冲上船舱大杀一通。

由于当时入会者均已中毒,哪里还是敌人对手,片刻间或杀或捕,竟无一人逃脱。五大盐帮当时入会之人均是各帮之中的头面人物或者重要人士,其中五帮帮主均在激战后横尸舱中。

如此一来,五大盐帮可谓大大受挫,此时地方官府派出精锐好手将其余党再次追杀。一时间淮海各大盐田重新回到朝廷手中,五盐帮则均分崩离析,无力与官府相抗。

近几年海沙帮在三十多年前被害的帮主张国威幼子张千峰的带领下重新崛起,并且再次从官府手中夺回当年海沙帮控制的盐田,其他四盐帮却已不成气候但他们中有些遗老却仍然十分兴奋,不少人暗中支持着海沙帮。

这天便是张千峰召集了五盐帮当年幸存下的一些小头目和自己海沙帮诸位新头目在此集会,称有要事相商。

张千峰这些年几乎凭借一己之力使得海沙帮重振雄风,更是领导海沙一帮对抗官府数年而屹立不倒,这可是当年五盐帮各帮主未有之举。可算给五大盐帮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因此张千峰在五大盐帮遗老中很有威望,他们对他亦是由衷敬佩,如今邀请之人中在当年多为盐帮中幸存的小头目,在当年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等高层集会,此刻早已为躲避官府追杀而寂寂无闻多年,突然接到张千峰的邀请,自不免十分开心。

这次张千峰召集的集会并不秘密,但入会者却个个坦然不惧,因为他们均知张千峰乃是一个十分持重之人,而且武功甚高,见识亦非常人可比。他既然如此安排自有道理,大家均对他十分信任。

入会的当年遗老多为六七十岁,四十上下的张千峰与如今几位海沙帮头目在人群倒显颇为年轻。

大部分在座老者对张千峰只闻名而未谋其面,此刻见他身材高瘦,剑眉秀目,肌肤较为白皙。虽看上去已不算年轻但仍有几分英俊潇洒之气,只是眼神忧郁,额头微紧,似乎暗藏惆怅之情。哪似统领盐帮的一方江湖豪杰倒像一位流落江湖的书生,不过他双眼中有时似如电光闪动,显然内功颇为深厚,使得他不怒自威。

客套数句后,只听张千峰道:“各位前辈,各位兄弟,三十三年前出卖我们盐帮之人终于在几天前已经查清。”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入会者听闻均心头大震,因为当年他们均有亲人朋友丧命敌手,因此对这个出卖者可谓恨之入骨,有几人已站起身来问道:“是谁。”

张千峰道:“便是海安秋风庄的庄主!”此言一出只听一阵惊呼,因为秋风庄不仅是苏中第一江湖山庄,而且江湖上名声极佳,当年与江苏五大盐帮也保持着很好的关系。其庄主秋忍寒虽然武功不算非常高却是一位义薄云天的侠义之辈。张千峰还要说下去忽然一阵狂风吹过,挟带着一波海浪拍到岸上,直拍进会客厅中。

只听张千峰说道:“台风来得好快,我们还是到城中找处僻静地方再议。”

在座的盐帮人士虽然大多已近垂暮之年但曾经也是横行海滩的亡命之徒,对于眼前风雨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但张千峰既然出口他们也不便辩驳。

一行人边走边说,张千峰将几年来查到的证据一一分析,大家方始坚信三十三前正是秋忍寒背信弃义出卖了盐帮。因为当日知道盐帮集会之人寥寥无几。大家不免痛骂了起来,并嚷嚷要到秋风庄活剐了秋忍寒,烧了秋风庄以祭被害人在天之灵。

张千峰却笑道:“证据确凿,我身为五盐帮的帮众岂能饶过害得我们五盐帮如此惨境,背负几百条血债的大恶人。所以昨天下午已将首恶首级取下,秋风庄上下五十六口老少一并诛杀。至于几个不懂武功的老仆丫鬟则饶了他们一命。”说话间身边一个中年胖汉将一直随手携带木匣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此刻在大雨冲刷下血水溢流而出。

众人随口冲贺,有几人额头微皱,内心不免觉得将秋风庄灭门不免有些残忍,更多的人则感觉应该斩草除根,连仆从丫鬟也不可放过。还有人心想张千峰果然手段厉害,他在七天前便邀请了五盐帮遗老集会却在昨天方杀秋忍寒,现在提着血头立威吗?不过他能够在计划好的日子中一举灭了秋风门当然能耐不小!更有人虽然深信秋忍寒背信弃义但看到他一世豪杰落得如此下场不免有几分伤感和遗憾。

张千峰一把揪过秋忍寒的人头,淡淡一笑道:“我们五盐帮大仇得报,今天晚上便拿这奸徒之头祭奠先辈英灵。”

当晚在通东城南一处海沙帮大宅中诸人把酒庆祝。更有老者提到三十多年前五大盐帮幸存者已经许诺谁能够追查并杀掉出卖自己者便奉他为五大盐帮的盟主。

此刻五大盐帮除海沙帮外其他四盐帮已势微,但这些遗老却仍有一定影响力,他们誓言拥护张千峰为五大盐帮盟主并召集当年幸存者以及他们的门人弟子一并听候海沙帮和张千峰的驱使。

如此一来张千峰可算一石三鸟,一使得不少人投靠听命于自己,二来使得自己海沙帮彻底控制了整个苏浙地区的盐田,再无与之相争者,三来张千峰在江湖上名头更加大震,可谓威霸一方。果然其后数年间海沙帮势力大增,江苏五大盐帮也实际上变为海沙一帮,其他四帮帮主唯张千峰马首是瞻!

海沙帮的势力短短几年不但更盛当年而且已超当年五大盐帮势力之和!

只是张千峰虽然为人精细,手段高明但他百密一疏却在几年前灭门秋风庄时漏掉庄上一个重要的人,便是秋风庄庄主秋忍寒的小儿子秋追云。

当日秋风庄灭门之时秋追云正在十几里外的河中摸鱼。他虽然出身武林世家但自小并不喜欢练武,对于读书也不感兴趣。平时没少被父亲的用棍棒教育,但他天性顽皮,虽然武学悟性算得上甚高但偏偏不好好习练。

况且秋风庄的武功讲求循序渐进,只有基础打牢,下苦功反复练习方可提升,所以秋追云进境甚慢。

眼看到了十一二岁基本功夫仍是一团糟,他的爱好便是摸鱼抓蟹,平时也常常和附近村民孩童混在一起玩耍。其父也颇无奈,心想自己秋风庄秋代豪杰,其中不乏名动一方的好手,至不济在江湖中也绝非泛泛,但这个小儿子不受管教,日后武功也难有太大进步。一般地痞无赖对他自然构不成威胁但遇到武功稍好的人他便非其敌了,可能一招也接不下来,如此一来岂不将列祖列宗的脸也丢尽了。

更有甚者知道他出身名门,与之对敌全力以赴恐怕一招便要了他的小命。秋忍寒毕竟对这个中年所得的小儿子还是十分珍爱。所以也就不再逼迫他练武。

秋忍寒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秋追风较之秋追云大十三岁,灭门那边他已二十六七岁,在江湖上有了一些名头。

这使得张千峰以为秋忍寒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忽略掉了秋追云。

当日秋追云摸了几条草鱼回家后方发现惨状,那时秋风庄已成为一片白地,他连家人的尸体也不能辨认。邻居怕他的仇家折返劝他马上离开投奔亲戚。秋追云虽已十三四岁但从小养尊处优,好玩懒为,所以并没有什么主意。别人怎么说他也便怎么做。

挥泪中独自一人,拖着矮小悲伤的身躯离开了老家,信步而行。夕阳余晖下,一派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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