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天灾城雪夜

天灾城建城与武陵同出一辙,都是以城角正对四极的菱形,从天上俯瞰,整个天灾城从中线分成两个三角,前半城扎根大地,后半城悬于大渊,城内建筑极为粗犷,整个城池除了青石地面便只有一桥,一楼。

石桥从中线拱起,在空中分成两股从悬在空中的石楼左右绕开,最后会和落于西北城门。 

囚车停在了大渊之畔。

殂罪者一个个爬进了铁木栅栏做门的窄洞里。

这一程告一段落,每个人都在星光下进入梦乡。

五个蛮伢子相互抱着取暖,弥洛一个人孤零零躲在角落。

没人知道,这一夜又有几人熬不过去。

弥洛呆呆得望着星空,没有力量时自己渴望力量,如今有了力量自己却依旧落得如此境地。

他想起蜜吖,小丫头应该在蒙堂做着甜美的梦吧,他想起苍师、妍儿姐以及救过自己一命的云阳風鸷,他们就像璀璨的星斗,高悬苍穹之上,不染凡尘,即便途径自己的世界,也不过流星划过,转瞬消失,他们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自己依旧是泥潭中挣扎的蝼蚁,一切的美好竟如镜花水月,在他们离开时被现实的暴雨击打得满池狼狈。

弥洛想起了姜玉麟,想起了武陵黑手,想起了胡仝,想起了上幽四子,然后抬头看向身处窄洞中连辗转反侧之地都没有的殂罪者,或许应该再加上他们吧。

“阿嚏。”

“师傅,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

主父霸蜷缩在奇门盾倚着城墙撑起的角落里,寒夜漫漫,他取出七八片赤红如火的三桑南叶,将那叶子贴身放到身体各处。

天灾城是座狱城,只可通行,不许留宿。

“也不知道武陵蛮伢子的价钱现在涨到多少了,他大爷的,老头子一个铜板都不给就让我白白当了三年的人质,这笔账我一定得想办法找补回来。”说着,主父霸长叹口气,“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是得抓紧想个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武陵春祭大概率要把这批蛮伢子拍卖掉,实在不行…”

主父霸转念想起追杀自己的上幽四子,冷哼一声,嘴角扬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上幽七十二公子,好得很,既然你们这些兔崽子好死不死招惹了本小爷,小爷要是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老几了。”

随着三桑南叶传出绵绵不绝的暖意,主父霸屈身面向城墙,渐渐睡去。

寒夜渐深,缩成一团的弥洛浑身上下忍不住的颤抖。

“呼噜吸呱哩噶哩嘎。”

温暖的小手拍在弥洛肩头,抬头一看却是衣不蔽体七八岁模样的蛮伢子。

弥洛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与生俱来的执念让他不愿与蛮族再有交际,转身挪到一旁。

那小蛮伢子却是灿烂一笑,想来在对方认知里,弥洛就是货真价实的同族,他举手在杂如枯草的头发中摸索一番,揪出一条乌漆墨黑细如发丝的条虫,再次蹲到弥洛面前将那虫子及其郑重地递给对方。

弥洛再次拒绝,装聋作哑得胡乱比划表示自己不要。

小蛮伢子还想坚持,一旁围坐的年纪稍大的蛮伢子却在这时开口,小蛮伢子还想坚持,指着弥洛向对方说着什么,那蛮伢子看看弥洛,而后摇着头把小蛮伢子叫了回去。

小蛮伢子手捏条虫垂头丧气得坐到四人中间,向着弥洛依依不舍得看了一眼,而后枕着同伴的大腿睡去。

弥洛扭头望着矩火通明的城楼,他虽然表现得置其于千里之外,可小蛮伢子的举动不经意间挑动了他敏感的心弦,蛮族和人族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他想起了蜜吖,无忧无虑的模样总能让人感到温暖。

弥洛忽觉鼻尖一凉,放眼望去,寰宇茫茫,天空飘起了雪花。

现在已是初春时节,明日便是启蛰,往年这个时候不说是阳春三月,也是天舒云暖,可今年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下起雪来。

雪越下越大。

弥洛将身旁的积雪扫下囚车,不经意的回头一看,这一看不打紧,雪幕下四个蛮伢子竟都上身袒露,定睛再看,那破破烂烂的衣裳不知何时全盖在了熟睡的小蛮伢子身上。

这一幕再次震撼了弥洛的内心。

蛮伢子静坐一圈,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蛮伢子体表浮现淡淡猩红血气,血气如蚯蚓一般在周身游走,游走一圈渐渐消失,而在这蛮伢子血气消潜之际,旁边蛮伢子的体表适时浮现血气,游走周身。

四个蛮伢子用这样的办法交互罔替,取暖的同时保存体力。

见此情形,对怒血失控心有余悸的弥洛毅然盘坐下来,寒夜飞雪,若是自己不想办法挺过去,只怕明天就成一座冰雕了。

血气勃然爆发,怒血肆意奔腾。

闭着双眼的弥洛双眉紧皱,对怒血一无所知的他现在根本无从下手,只能任凭怒血肆意奔流,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只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耗尽力量倒在雪幕之中。

就在这时,蛮伢子们的念念之声传到弥洛耳畔。

弥洛只觉浑身一轻,眼前竟出现烨烨微光,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详的他再次进入主父霸所说的内视。

心底明台,烛泪之海悠悠摇曳着一点微光,鲜红的精血之中几滴凝如羊脂白雪的怒血奔腾流转。

原来这就是自己体内的样子,弥洛又惊又喜,他试着用自己的意志朝着奔腾的怒血追去,可是每一滴怒血的速度都风驰电掣根本难以捕捉,便是刚一接触就感到一阵灼入灵魂的滚烫而后怒血瞬息而过。

屡次无功而返,弥洛开始寻找别的方法,他将目光缓缓转向烛泪之海的烛光,所有的怒血都是从这里出去的,那么想必还得从源头找寻方法。

他将意识落到烛泪之海,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他的意识便泥足深陷开始缓缓下沉,一步踏入烛泪之海便像踩进了泥泞沼泽,步步深陷。

弥洛屡次受挫稍显焦急,就在他企图抽出意识退出内视之时,耳畔再次响起蛮伢子的念念之词,对蛮语一无所知的他不知为何却想起了一段文字。

念头刚生,一本残书便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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