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山河,无限风光。冬去春来之际,本应是一片好光景,奈何连年动荡,乱世烦扰,唯有那深山老林之中,远离尘嚣,能得一时安宁。话说这栖霞山,原本叫做摄山,景色极尽幽致。高帝时有位奇人于此山中避世礼佛,建栖霞精舍居之,久而久之,人们便唤此山为栖霞山,而那精舍就是现今的栖霞寺。如今正是初春时节,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山上枫叶刚刚泛新。放眼望去,层峦叠嶂,风起时碧浪连连,惹得鸟啭莺啼好不热闹。如此景色,直叫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时值正午,山道上徐徐显出一道身影。看那人打扮,赤脚蹬着麻鞋,一身褐色粗布衣裤,满头白发夹着几缕黑纹盘成道髻,插着一根木簪。原来是位老道士。近了看时,那老道天庭饱满,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两颊带笑,若不是头顶银丝,任谁也断不会相信这是个老人。老道士负手慢步,目光流连,原来是在欣赏这山中妙景。
山中无人打搅,老道士本正高兴,哼着不知哪听来的小曲儿。忽然间曲儿顿住,脚步也停了下来,抬头看去,只见林中鸟儿三五成群竞相飞走,好似受了惊吓一般。老道士摇头叹气,无奈回身看去,嘀咕道:“扫了老头儿兴趣,真是晦气。”
马蹄声渐起,由远及近,很快山道上奔出一道影子。老道眼尖,看清黑色大氅下有人俯卧在马背,右手紧握缰绳环着马颈,左手不知何故放在怀中。
老道士见状退在道旁,有心让此人快点过去。那马跑的本来稳健,怎料突然一蹄跑空,将马上人颠下了马背。那人冷不防被颠下来,左手却仍抱在怀中,只用右手撑地以防受伤。老道士暗暗摇头:“什么宝贝竟如此宝贝着,也不怕跌断了手脚!”当看清楚那人面容后一怔,是个女子!
那女子挣扎站起后急忙低头,见怀中事物无恙,先是松了口气,接着面色变得十分焦急,开口道:“乖,不哭不哭!”话音未落,忽地响起婴孩哭声。女子闻声越发焦急:“小祖宗别哭了,再哭就活不成了!”说罢捡起马鞭狠狠抽打着马,边抽边哭道:“白养你了,竟会这样没用,害死了小主子你也要跟着陪葬!”马倒也乖巧,任她抽打也不奔走躲避。
老道士听到哭声又是一怔,原来她抱着一个小娃娃!他看那女子面容虽是姣好,但长发散落粘了汗渍挂在额前,脸颊脏了也不及擦拭,想是哪里的难民逃难至此。但她所说“活不成”是什么意思?老道士不问世事多年,有意离去,怎奈心有不解,所以一时间未动地方。
那女子抽了几鞭子更没有了力气,心灰之际方才看见道旁有一老人,情急之下不及思索,踉跄奔过去扑通跪在老人身前猛磕几个头。
“老先生救救这孩子!我没力了,劳你带着他赶紧跑!”
老道士心里一惊,暗道坏了,不及时离去又要惹麻烦上身!匆忙扶她起来,正待解释,忽然神色一正,目光转向来时山道。远处尘烟四起,隆隆马蹄声不断,来者人数不少!看来是被人追杀啊!女子神色慌乱,扯住老道士衣角哀求道:“求您发发慈悲,救救这个孩子!”老道犹豫间忽闻有人喝道:“贱婢休走!”只听“咻”“咻”破空声响起,数枝弩箭已射过来。眼见女子不救即死,老道士无奈,左手将她兜起,右手大袖一挥,弩箭便没了踪影。
“大胆!”马队近前,为首之人见女子竟得靠山,更是愤怒,掌拍马背,提气纵身离鞍朝老道士跃来,右手回转,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刀用力劈下,直震的衣襟作响。其他骑士也已抽出腰刀,纵马逼近。双方距离瞬间缩短到堪堪二十步上下。老道士冷笑,右手缩回袖中,随即大袖甩出,只听叮叮当当,马嘶人叫,那人身形暴退,踉跄落地,手中只剩半截刀身,其后骑士业已掉下马来,地上散落着数截箭杆。原来老道士第一次挥袖时已将弩箭收入袖中,第二次挥袖前右手缩回将箭杆折断,再当作暗器打出。骑士首领仗着武功尚可,挥刀挡住了箭杆暗器,其他人则是因为老道士暗器打在了坐骑身上,马匹受惊将骑士掀翻在地。这老道士挥袖间便将敌人击退,内外功夫可见一斑。
哪里来的老道,好扎手!首领扔掉断刀,十分自然的负手而立,慢慢转动麻木的手腕,故作镇静道:“这位道长,此婢乃我家奴,偷了东西出逃,幸被我发现追至此地。不知道长与她什么关系,为何阻我?”
老道士这才看清他们装束,黑衣黑甲,心下了然这些是什么人,正要开口,身后女子却探出身骂道:“姓江的你放屁!你助纣为虐,以下犯上!主人与你有知遇之恩你却如此回报,你的心是黑的么!”
江姓男子面色冷峻,冷冷扫她一眼,杀意浓重:“这事道长一定要管?“
女子还待说话,老道士摆摆手道:”无功不受禄。方才她已跪拜于我,老道既然受了,也只好忠人之事了。“
江姓男子神情一凝:”当真要管?“他知道此事难了,说话间手在身后打个手势,示意属下他手腕已无碍,可伺机发难。老道不再多言,意思明了。女子见老道士出手相助,更喜的是他武功竟如此了得,知道怀中婴孩脱得险境,心中大定,便打算对这老道士揭发姓江的恶行。
“小心!”
女子正要开口,老道士突然一声大喝,踏前一步护住女子。女子一呆,只听“咻”“咻”“咻”“咻”,数不清的弩箭激射而来。弩箭射速本快,再加上江姓男子属下皆是好手,填箭更是迅速。老道将女子护的周密,大袖挥舞如盾,同时两手抓箭当暗器打回,以如此方式破这箭阵。属下一个个倒地,而江姓男子早已绕在一旁等待时机,无心顾及其他。忽然间女子一声惊呼,再看时老道臂膀已被划出一道血痕。老道士盯着血迹,动作有所迟滞,江姓男子等的就是这一刻,瞬间欺身而上直奔女子。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抹寒光,舞出朵朵剑花,直指女子咽喉。原来是一柄软剑!没想到此人用刀只是欺人表象,实际是个用剑高手。老道低喝一声“找死!”,提气纵身,手接脚踢,以重手法扔出最后几支飞箭,竟将剩余弩手钉死在地,随即迎身而上,与男子打在一起。
江姓男子一心对敌,其剑法刁钻毒辣,一招一式不离老道要害。而老道只以双掌相对,手指直探剑锋。二人气息外泄,衣衫猎猎作响。女子再露忧色,在她看来江姓男子的剑直要削掉老道士手掌,不免有些担忧。老道与男子过了三四十招,等个破绽,右手从掌变指重重点在他右手腕上,软剑瞬间脱手。男子疼痛难忍不由闷哼,真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他脸色惨白的跳出圈子,左手捂住右腕,知是骨头已断,惊疑不定的盯着老道:“你究竟是何人,怎么会知道我这剑法招式?”
老道面无表情看着他,幽幽说道:“周某人自道入佛以来,从没有人伤我分毫,不想今日竟被几个小贼弄的见了血,哼哼,哈哈哈哈哈!”老道人狂笑不已,眼中杀意渐现。
自道入佛?江姓男子突然想起一些事,神色一变,开口试探道:“前辈莫不是佛道人周前辈?”老道兀自狂笑不止。男子心下更加笃定这老道就是那人,急忙行礼道:“周前辈,这是误会!”男子不敢过多解释,诺诺看着老道。笑声渐止,老道做了几个吐纳,杀意散去,问道:“你认得我?”男子恭敬回道:“自然认得!方才晚辈多有冒犯,还请前辈原谅!家师曾多次提及您老——”
老道不耐烦挥手打断:“少提他!认得就好,洒家立誓戒杀,马上滚!”
“是是!晚辈这就走!”江姓男子低头后退,再不看那女子,暗道今日能从这杀胚手里逃得性命已是大幸,此事再也休提!周老道也不去看他,相信既然他知道自己的名头,断不敢再觊觎这女子。
“不要!”
“咻!”
江姓男子大喝,但话音起时,箭已离弦。
方才二人过招时小娃儿没有动静,原是哭累睡了过去,现已醒来正睁着一对小眼睛东瞧西望。女子知道此劫过去,心下放松,不由跪坐在地逗弄娃儿。她忽觉后心一痛,低下头看,一小截箭尖透出胸口,前襟渐红,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小娃儿带笑的脸上。她只觉眼前渐暗,倒地不起。
“狗胆!找死!”周老道盛怒,气走丹田,身形一晃对着放箭之人冲去。他起初并不想伤人,所丢箭杆暗器只让他们不能行动。于是最先倒地的弓弩手缓过劲来,还记挂重任,于是......
周老道一掌击毙暗箭伤人者,心中大恨,若不是他托大......他更不停留,冲着下一个掠去。胆敢在他眼皮底下放肆,这些人不用活了!
“既然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你们不懂,道爷今日也不想懂了!”老道士掌起脚落,其势劈筋断骨,碰之即死。江姓男子见竟至如此局面,额头直冒冷汗,面露苦涩,暗恨手下多事,只觉今日自己必死于此地。
“点子扎手!大人,跑!”
一属下也知道身陷险境,情急之下来了一出围魏救赵,抬手就是一箭,目标自然是那女子。周老道情知女子活不成了,却不忍让她再中一箭,遂动身截箭。只见他身法极快,眨眼间已挡在女子身前,探手抓住弩箭。
趁此时机,江姓男子与手下上马狂奔,已然跑远。周老道有心杀人,这伙人怎么可能跑得掉。方要动身,耳旁竟响起婴孩啼声。老道士回头看去,女子已然没了气息,婴孩在她怀中不安分的扭动着。“罢了!”他长叹口气,走过去抱起婴儿,将女子草草葬了。
“我以道入佛,立誓戒杀,自忖能远离世上愚昧之人,可结果呢?”老道士低笑,言语间满是自嘲,“愚昧的还是愚昧。为了一己之利,挥刀于女子婴孩。都说放下屠刀,放下屠刀,可今日谁肯放下?明刀暗箭,只怕不死!哎......既已破戒,与佛否?与道否?”
老道士念念不休,低头去看婴孩,只见纯净的笑容映入眼睛,不由伸手擦拭那小脸上的血迹:“嘿,又是哭又是笑,该拿你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咦,这是?”襁褓中有一块玉佩,老道士拿出来翻看,玉质晶莹,纹饰精美,一面刻有一“萧”字。
“萧?难道......”
老道将玉佩挂在婴孩颈上,慢步下山。
“嘿!这小娃娃眼神很亮嘛,好像天上的星辰。唔,那就叫你萧若辰!”
“老头我就勉为其难收小辰儿为徒吧!”
“唉,这都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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