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爷的哥哥由于年纪大,快四十岁时才娶了个老婆,也就是我大姥姥。她是从北方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市逃难要饭过来的,长着瓜子脸,精瘦的老人,这是后来我从她的遗像上看到的,带着三个孩子。她前夫是吃商品粮的有工作的国家干部,在外工作时出轨了一个大姑娘,从此以后不管他们娘四个死活。后来她牵着娃娃们找到了他的工作单位,那个男人就和她离了婚,她带着三个孩子一路靠要饭,趴运煤的火车南下流浪到了我姥姥所在的村子。别人看我大姥爷一直打着光棍,也就把她说给了他。他们婚后又生了俩孩子,她前夫过来要走了两个,一个后来开火车遇到了塌方,出了事故死了,还有一个长大后年年和她走动。
她在我大姥爷面前生的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女孩比我妈大,我妈叫她姐姐。她长得很漂亮,一直上到高中毕业,由她妈妈给介绍了一个长得很齐整的男孩,生了两个儿子。没成想那个男的和她妈的前夫一样,和同村一个村花好上了,她觉得丢人,也不离婚,也不敢告诉娘家,一个人承受着,终于在一个夜晚两口子打了一架后上吊死了。大姥姥知道以后哭的命都丢掉了,找了法医过来验尸,尸体都解剖了,却什么也没查出来。那个男的和女的带着他们的大儿子去了厦门谋生,另外一个小的在老家淹死在了水塘里。
我姥爷死的那一年,我妈只有13岁,我大姨17岁,我大姨已经结婚了,从此我妈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下了学在大队里劳动,同时经营着家里的自留地。在我大姥爷的带领下日子倒也过得去。
也许有人会问为啥我姥姥不出干活,却让我妈一个孩子去干活呢?因为我姥姥是寡妇,有句话叫做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在农村,别人都会觉得寡妇克夫不吉利,而且都会认为你想勾引别人男人,我姥姥更是不敢与我大姥爷直接接触。由于我大姥姥早前是被抛弃的,所以她害怕自己的男人再次被别的女人勾了去,一天到晚防着我姥姥,开始各种找我姥姥的事,又是打又是骂,还吵着两家要换房子。他们家的房子厨房烟囱没修好,每次做饭,烟都倒进来了,影响人的呼吸,很呛人,我姥姥为了息事宁人就同意了调换。这件事也为我姥姥以后的生病埋下了隐患(我姥姥后来是得肺气肿死的,享年60整)。
我妈妈回忆起我姥姥的时候就是头上戴着毛巾,穿着的确良染成的黑布斜襟褂儿,抱着我小姨坐在门后面哭泣,我大姥姥拿着棒子在门外面喊打喊杀的。
有人会问,我大姥爷这个男人在干啥呢?我大姥爷很老实,年纪大好不容易娶了老婆又生了男孩和女孩,他就啥都听老婆的,一句话不听我大姥姥就要投河自尽,深更半夜在外面哭闹,又是找队长又是找支书的。
我想她为何在离婚以后还能带着几个孩子到处流浪,这就是她的个人能力展现罢了。后来嫁给我大姥爷以后,能在家里称王称霸,证明她还是很有能力的一个女性。她的一生经历了丈夫出轨、离婚再嫁人,死儿子,死女儿,死丈夫,她都挺了过来,活到九十多岁,无疾而终。人们大多数说年纪大的老人很善良,性格好,可是她却例外。老年时的她和俩儿子儿媳关系不睦,不认字的情况下搭车找我妈他们姐妹几个诉苦。可是,我妈他们也都多数默然的状态,因为我妈她们都记得她年轻时是如何泼辣,不肯让孩子们进她的家门,她家的好吃好喝都用来巴结大队里有头有脸的人们,眼角里从来都没有过自己的亲属。关于这点上,我妈对她的记忆是我大舅也就是她带过来的大儿子总是能吃到粉条,冬天用罗卜白菜炖粉条酸菜,再来一碗热乎乎黏糊糊的稀饭,这对于庄稼人来说就是比吃肉还要阔气的场面。我小姨最小,馋不过,看到他吃就嘤嘤的开始哭泣,不知是哭自己家的饭菜不好还是哭我大舅吃那么好却不给她吃,故意欠她。看到她这样,我大舅就会说“小幺儿又要吃我家的饭吧,来吧,来吧”,就拉上我小姨的手去他家吃去。
若干年以后,当我大姥姥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只有小姨想起了她,说“老妈吃饭了吗,老妈怎么吃饭呢”,如果她听到这句话该有多么的欣慰啊!人啊,就是这样,当她过的顺利的时候她是不会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的,当她女儿不在以后,她的晚年可以说是在孤独与气闷中度过的。
所以,我妈老给我说年轻时享福不是福,老了享福才是福。我琢磨着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就是年轻时身体好,手脚能动,即使受点苦也可以挺过去。老了不能动了,正是需要后人伺候的时候,这时候有后人对自己好自己晚年才会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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