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典狱长将饭菜推进了这座监狱中最深处的一间囚禁室,好鱼好菜,偶尔还有好酒。没有人见过房间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只能听出是男人的声音。在关他进去之后,没有人再进去过这个房间。确切的说,左丞相孙达的私狱在很久之前并没有这个房间,它之所以现在能够存在,完全是为了关押在里面的人设计的——三尺深的厚壁以铁板加固,唯一的能与外界联系是一面挂在九尺高墙上的脸大的小窗,和一个贴在地面的十指高一小臂长的长方形通道——衣、食、拉、撒全凭这个狭窄的通道。
这座监狱被称之为南朝秘堡,建造在南都丰京城外苦寒山的一座悬崖边,原是孙达私人建造的关押敌对势力的秘密场所,后因其能力被原左丞相王丰之赏识,扩建成为关押“王党”敌对政治犯的重要监狱。南朝342年,皇帝驾崩,王丰之倒台,孙达却反而左右逢源,竟因朝廷无人可用被新皇提拔至吏部尚书。这座监狱再次被扩建,名义上成为南朝最戒备森严的政治犯关押地,实际已然成为被孙达控制的秘密堡垒,狱中从上到下皆为孙达心腹。
秘堡中关押之人都有重要身份,他们或是名门遗孤——防止“王党”崛起而被暂行关押;或是北朝间谍——实施软禁诱导以套出军事机密;或是以关押之名行保护之实的朝廷重犯——应行死罪,受重臣乃至皇权庇佑,以政治罪之名,暂行关押以保不死。当然,还有孙达秘密关押之人。
虽说秘堡囚犯都是大有背景,但历代典狱长却唯独不敢怠慢了这个关押在最深处的犯人,也不敢多问。听说十年前孙达爱妾的亲哥哥讨来这份只吃响不干活的美差,却苦于要按照左丞大管家杨鼎鹿的要求,需亲自“照料”这名囚犯。在一次家宴醉酒之后,仗着妹妹的关系,借着酒劲问左丞监狱之人的来历,何须他亲自端尿端屎。不料此话一出,孙达立刻变了脸色,家宴随之散去。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这位爱妾,以及她的哥哥。从此之后典狱长的人选都需以孙达心腹推选并以其性命担保,典狱长的职责也仅仅变成了两条——亲自保障这位囚犯的存在,以及不让外界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而在十五年前,孙达还是吏部尚书,这间囚禁室正在建造的时候,杨鼎鹿问过类似的问题。
“大人,他知道的太多了。既然他已行刺客之实,不如我们直接杀了他,扔下这万丈悬崖,分身碎骨,无人可知。若是还有后顾之忧,弄死后公开死讯也未尝不可。刺客即已蒙面,为保护您的安危,情急之下被守卫杀掉也是理所应当,没人会议论大人。卑职愚笨,无法理解为何要保他不死?留他性命犹如利剑悬头,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恳请丞相三思!”
孙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杨鼎鹿陪着他走到苦寒山崖之边。
“鼎鹿你看,南边就是丰京,物阜民丰的丰京,再往南更是千里沃土。南北交战百年有余,北朝虽有良驹悍将,近二十年来也是节节胜利,逼近国都。但这百年来北朝铁骑临近丰京的次数还少么?五十年前更是有对丰京的三月围城。结果呢?他们还是败退了。你能预测这次北朝会铩羽而归,还是势如破竹?你能么?”,孙达望向杨鼎鹿。
“属下不能。”
“北朝攻下来如何?攻不下来又如何?”孙达厉声问道。
杨鼎鹿局促不安,不知作何回答。
“鼎鹿啊,你十二岁起便跟我起势,我也长不了你几岁,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就看不明白呢?王丰之倒台,其门生弟子多少发配边疆,多少又囚于这悬崖之上?而我却能立于这里,位六尚之首,握百官任命之大权?”
孙达摸了摸胡须,感慨道:“若北朝攻不下来,这千里江山就是我创南国丰功伟绩之见证,必将流传万年;若北朝攻了下来,这即将困于牢房之人便是可以令我们再次崛起的证人。你明白了么?”
杨鼎鹿大悟:“属下明白了!”
“关于他的事任何人不许再提,知道的人一律封口。这座监狱,外面的犯人只是隐藏最深处的这个人的掩护而已。”
“是!属下这就去办。”
杨鼎鹿走后,孙达望着山下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丰都城若隐若现的人流,自言自语。
“你说的对,确实有把利剑悬在我的头顶,但是它不是今天才在的,在我踏足南朝官场的那一刻,它就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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