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他的名字

有一个人的尸体挂在监狱墙门之上。

囚犯看着尸体,呆着站了很久。众人不明其因。他望向长孙昌骑,又指了指墙门的尸体。

“这是谁?”

“大人,这是南朝左相孙达。这监狱久攻不下,我军劝降,监狱头子说要见到左丞相孙达令才肯开门受降。这令我们是没有了,在皇城死人堆里找来了他的尸体。”

虽然已有准备,但囚犯还是内心一震,他感到了一阵眩晕,在头发的遮挡下,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随后他便扭头走进了准备好的主房。沐浴更衣后,他从典狱长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面貌。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头发却已花白,眼神深邃而坚毅,完全不像是一个关了多年的囚犯。

他缓步走过来,体态较为瘦弱但又不失凌厉,颇有武人风范,更有将军之气,看得出来他在那间监狱之中也没有虚度每一寸光阴。

长孙昌骑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竟不自觉得将手放在的胯刀之上。

“怎么?练习练习?”

“在下失礼,大人莫怪!”

说罢,那人竟箭步一跃,以迅雷之势夺走了十步之外兵卒的佩刀,又转身向长孙昌骑袭来。昌骑出于本能,拔刀应战,却只听“哐”的一声,昌骑的胯刀已被击落在地,那人的刀已架于长孙昌骑的脖颈之上。

长孙昌骑为昌盛军元老长孙固之玄孙,南朝296年,昌盛军攻破南朝北方屏障望江城,北朝铁骑十日之后便同望江城破的消息一同来到了丰京城外,当时的昌盛军大将军正是长孙固。长孙固虽已五十出头,却仍能横刀立马,军中大事全听凭指挥,军士们都相信在大将军的带领下,此次丰京必破。长孙固更是许诺,城破后三日之内,城中白银美人、珍馐美酒,只要可以拿走的东西,那便尽归将士所有。

南朝时任枢密使左天齐亲临指挥,城内军民一心,左天齐指挥有度,昌盛军连攻近三月竟无丝毫进展。此时昌盛军已有较大死伤,军内也出现了分歧。副将军刘三武认为,应派一半兵力围而不攻,另一半军队继续南下,在临安至丰京一路设伏,围城打援,同时北告皇帝战况,请求增兵支援;而上将张定认为,虽昌盛军已在望江全歼南朝主力,其卫国军又全被困于丰京城内,但在临安、西山南朝仍有军队驻扎,加上滨海、琅琊、南林的地方军,目前居然没有看到有援兵支援的迹象,若南朝是有计划的调度各城市兵力,昌盛军将陷入被动,建议退兵至望江城,站稳望江城,北朝南下便犹如顺风之箭,随时可洞破丰京这个靶心。

但对于这两条建议,长孙固置若寡闻。他坚信城内卫国军已所剩无几,不出半月,昌盛军旗便可立于这城头之上。只要他攻破丰京城,自己便是这七十年南北之战的第一人。

“莫需再议,丰京城,以十日为限,一定要破。再有扰乱军心者,军法处置!”

十天之后,等待他的不是南朝皇帝大开的宫门,而是南朝右散骑常侍王忠的援兵。

原在三月之前,北朝来犯的消息传入丰京,右相赵牧便谏言派遣重臣至临安、西山两地整备军队,以防不测。左天齐顺势力推其学生王忠。王忠其人,得左天齐真传,且军事天赋异禀,早年前在琅琊精修武艺,一套琅琊剑法也深得左天齐赏识。此次出京,枢密使本想借此机会让王忠在两地整治贪腐,重塑军纪,再振南朝国威。更是令其筹措军需,提拔年轻才俊,以备北伐之需,可谁也没有想到北朝军队真的能够兵临城下。

得知昌盛军围困丰京,王忠在没有得到任何城内军事部署的情况下,其军事行动竟与左天齐不谋而合——左天齐死守丰京,为保持卫国军军力,竟带领亲兵围住相府,挟赵牧之子,要求赵相与其统一政见,共同面圣,谏言不弃城、不突围,甚至不派遣分队前往各地传军令以解丰京之围。以全部兵力死守丰京,待王忠举兵救险;而王忠则在整合临安军队之后,当机立断,并没有以现有之兵北上,也放弃继续南下西山,而是坚信老师能够以卫国军抵御来犯四月以上,故带兵绕道经南林、琅琊,在地方官员的支持下顺路招兵买马,由琅琊东进。

昌盛军的主要外围防御点集中在东南方(临安)和西南方(西山),完全没有料到援军居然会全从琅琊方向而来,一时大败。刘三武于乱军中被杀,长孙固饮恨自尽,赵定领残兵北逃。后王忠带兵收复望江,本欲继续北上,可西山传来兵变的消息,只能南下平叛。

经此一役,左天齐、王忠名声大振,但因劫持一事枢密使与右相生隙,虽是无奈之举,但左天齐深知自己行此之事太过极端,现在自己已年近花甲,但右相赵牧才年仅四十,为保王忠仕途,左天齐亲自负荆请罪,并归隐山林,不知所踪。而王忠从散骑常侍一路升至右丞相,其在位之时,北朝无敢来犯,一直到南朝326年,于丰京病逝。

而后来官至左丞相,实则力压右相陈凌山,手握南朝大权的王丰之,正是王忠之子。

在北朝,长孙氏一落千丈,到长孙昌骑这一代,仅有他一个人受先祖桃李资助,又因武艺高超被昌盛军罗盛所看重,留在身边为其所用。而就是这位武艺高超的长孙后人,竟在一招之内受制于人。

“啪——啪——”

那人用刀面拍了拍长孙昌骑,随后将刀扔给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士兵,拍了拍手。

“你说你姓长孙?”

“在下长孙昌骑。”

这位长孙后人抱拳弯腰,已然咬牙切齿。

“噢,昌骑,长孙昌骑。我们走吧,见一见你说的那个张姓大将军。”

噗通——

长孙昌骑竟突然跪了下来。

“我乃长孙固后人,自幼习武,立志重扬我祖先之光耀。自进入昌盛军以来,旁人面上敬我一分,却时常背后议论讥讽。我以为以我万卷兵书之才,加之精炼刀法,必将于战场上杀敌斩首,立不世之功,可却仅仅成为一个校尉的护卫。而今天,我居然被你一招制胜,被一个羁押多年的囚徒一招毙命,我才是那个废物!”

积压多年的怒气、不甘和屈辱,在这一刻通通向这个年轻人奔涌而来,他再也承受不住了。长孙昌骑拔出匕首,朝自己的脖颈刺去。

那人一惊,又是一个飞步,踢中了长孙昌骑的下颚。匕首刺歪了。随后,那人踢飞了匕首抓起了长孙昌骑领口。

“昌盛军建立之时你可知长孙固多少岁?”

那人怒斥道。长孙昌骑惊愕无措得看着那人的眼睛。

“二十五岁。”

“你现在多少岁?”

“二十。”

“你可知二十五岁的长孙固当时不过是一介五品武将,却在短短六年间做到了上将军,四十岁掌将军印,掌兵五年就让昌盛军成为北朝第一军。不过是一点点屈辱你就要一死了之,那我在狱内是不是也应该撞墙求死!”

面对这个人的震怒和言辞,长孙昌骑显得有些恍然,茫然得望着这个刚刚从狱中出来的人。

“你与我族人有何渊源?”

“我只是告诉你,活着就什么事都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因为我活动活动筋骨,就让你剥夺了自己所有可能。”

“……”

“不想死了,就走吧!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了。”

说完那人朝山下走去。

“呼——”

长孙昌骑长叹一口气。

“在下学艺不精,决心离军磨砺。这路,就请这队兵士带你走吧,还请阁下告知尊姓大名!”

昌骑在他背后呼喊道。

那人转过身,看着昌骑的眼睛,长呼一口气,似乎在思考什么。

“王——淼——琛。”

那人回答道。随后又转身朝山下走去,边走边喊道:

“会后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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