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国的夜幕被骤然划过的闪电以挽澜之势划破。
前一刻暗如稠墨,下一秒亮如白昼。
研讨室里一片肃寂,众人的余光,暗戳戳的投向卓珈蓝,忐忑的神情gh下更是惊疑不定。
位于首座的是个能拿事儿的主,PSI的二把手梁铮博士,此刻也被卓珈蓝的气势压的放轻了呼吸。
一秒,两秒……
墙上的钟表明明平时走动轻若无闻,现在的每一次扣动都像顽劣似的专往人心窝里撞。
卓珈蓝笑了,那略带讽意的弧度和着窗外恰好划过的骤白,颇有几分惊心动魄。
梁博士像触上了极锋利的冰凌,霎时收回了目光,眼神一利,看向站在窗户边的实习学生,示意他关上窗户。
伴着窗隙的趋合,窗外的雷声、雨声像被按下了消音键。
渐渐地、慢慢地,消失殆尽……
“咔哒——”
窗户扶手扣动凹槽的声音响起,为窗外的一切拉上了谢幕。
而窗内这幕剧才刚刚开始。
有个实习生耐不住高压的气氛,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直到引得周边人抬起头来看他,他才恍然意识到这里安静的近乎可怕。
这样封闭的设计原是为了给研讨创造一种不被扰乱的环境,此刻却成了折磨人心志的牢笼。卓珈蓝的余光扫了一圈,收时将一早就陈展在面前的档案随意的翻动了两页,脆质的纸张响动像薄如蝉翼的冰刃。
闪着寒光,冒着寒气。
光听着就让人直落冷汗。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跟着纸张来回摆动着,卓珈蓝又颇有些兴致地拨弄了两个回合。等她将档案合上那些恨不得长出一双触角来探知一下她心里所想的其余人才终于像是脱力一般吐尽胸中浊气。
“梁博士的意思是,您在没有任何保证和家属授权的情况下,擅自为病患进行了催眠理疗。而且如果不是出了事故,您甚至都没有打算说是吗?”
语调走到最后,默然挑起,像从心底划过时顺带勾住了什么,扯到嗓子眼梗的人难受的说不出任何辩解。
卓珈蓝,漫不经心。
梁博士,心虚却又无言。
在卓珈蓝尾音落下的那一刻,才抬眸正视她“卓珈蓝,我也曾算是你的助教,按位分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说教我,那人只不过是没有在我预计的时间内醒来,目前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的不良症状,就不能定义为医疗事故。”
梁博士的确算得上是卓珈蓝的半个老师,但也仅仅是从名义上来讲。从卓珈蓝进入PSI的时候,梁博士就已经在负责整个机构的医疗生转正培训了。每批从他“魔爪”下刷走的学生占了近九成,他自己当年是被导师特招进来的,这五年的培训考核都是叫导师亲审,所以对梁博士也谈不上有多熟悉。
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批落榜学生走的时候都毫无怨对,有的只是对自己的叹息和对梁博士的慨叹:像梁博士这样的人,算得上是为事业献身了吧。
可惜过满则亏。
在进入PSI两年之后,有次国际心理研讨会邀请他们。导师带着卓珈蓝参加,她曾问过明明梁博士无论从资历还是专业度上都胜过她,为什么还要选择她。
导师只回了他一句话,当一个人真正遇见他所钟爱的事物时,结果无非就两种,一则你征服它,二则它征服你。很显然,梁博是这样的人,便属于后者。
要不然这次也就不会只顾着突破自己多年以来的研究项目,而忘记了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太过热爱,不择手段都成了情有可原。
“您打算怎么跟他的家人交待?”双手环胸,卓珈蓝的眼底恍若淬满了冰凌,一扬一敛皆是寒气。
“他会醒过来的,延误并不能等同失误。”
梁博士固执己见,那阅过半世的双眸里闪烁着的,是他半生堆砌起来的信仰与坚持。
卓珈蓝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却又忽然明白了之前导师的一番话。
他说自己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之一,可却偏偏不热衷于心理学,而梁博士是恰恰相反。
所以才拼命用努力填补天赋上的缺憾。
但因为热爱,有时往往不顾一切。
卓珈蓝很敬佩他,所以才更加不能置身事外。
“他能脱离您最初的预期,那么也能在你预料之外死去。”
“卓珈蓝。”
“梁助教,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必须考虑所有存在的可能性,请您体谅,”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他还会醒,尽管这是最微妙的期待。
可那慌张闯进的身影还是将这微妙都打破了。
“梁博士,五床的病人……生命体征……消失了。”
卓珈蓝猛的站起身,却只来得及目送梁博士夺门而出的背影。
她心里忽然就没了声音。
-
昨夜的强降雨一直持续到凌晨才稍有霁色,卓珈蓝在值班室睡了一晚上,生物钟活络筋骨的时候牵扯了她全身的僵硬。
理了理手肘处的褶皱,卓珈蓝按着脖子朝着会议室走去。
一楼大厅处聚了一群人,其中的几个人状似在阻拦,卓珈蓝认出了那是机构的安保人员。
“楼下怎么回事? ” 卓珈蓝信手招呼来两个站在防护栏前小声谈论的人。
那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卓老师,听说昨天梁助的催眠出了事故,这不,死者的家属得到了消息,闹了有一会儿了 ”。
卓珈蓝听着,视线渐渐锋利,楼下有些喧闹,似乎是吵起来 。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有一人小声嘟囔着,引来了身边人的眼神制止。
“呵…”卓珈蓝没搭理二人的小九九,“难不成真出了事还要藏着掖着吗?”
被临时叫住的两人是今年的新学员,刚来的时候就听过卓珈蓝的“威名”,现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下只觉松了一口气。
“卓前辈昨天好像没离开机构,怕是早知道这事了吧!”
“八成是,这事闹得可不小,才一晚上的时间连家属都找来了,我估计得葛老亲自回来解决。”
“真的是梁助的失误吗?”
“听说当时没几个人被允许观摩…”
……
之后的谈论,卓珈蓝无从得知。
-
“嘭嘭…”
规则而又力度均一的敲门声响起,在肃穆紧张的气氛里像开了闸的宣泄口。
卓珈蓝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梁峥一晚上苍老了许多的背影。
昨天据理力争时的骄傲仿佛一夜之间被颠覆了。
像坍塌了脊柱,身形有些不稳。
“助教。”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那人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转过身来,赫然是梁峥助教。
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像一夜未眠。
“你来时时候也看到了吧!”梁助教的声线沉重地像积压了重担,走到文件柜前拿出了一份档案,侧边写着“胡宇”——这是死者的名字。
卓珈蓝自然能听懂他这话中的弦外之意,接过梁助教手中的档案。
翻开,用手指轻轻滑动,像是在求证什么。
视线停在某一处,戛然而止。
她笑了,掩不尽的嘲讽与意料之中,“果然…真不知道这俩人盘算了多长时间。”
胡宇本任务在病患档案中填写的地址是市区的一处别墅区,按私家车的速度来看,从市区赶到这里至少也要四十分钟。而四十分钟前机构的通讯和官网都是对外封闭的,那么是谁通知了他们呢?
对于胡宇的事故,他的家人又知道多少?
“要不,请他们上来坐坐,”卓珈蓝将档案扔在桌上。拽了就近的椅子坐下,语调中是再明显不过的漫不经心。
梁峥伸手捞起,又放回了文件柜。
“由着他们闹,如果真跟他们有关,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靠山过强也说不定啊!”
梁助教吐了一口气,像注入了一记定心剂“再等等葛老。”
葛老,便是卓珈蓝的导师,也是这里的元老级人物。
卓珈蓝默许地点了点头,双肘放在了桌子上,食指第二关节抵着眉心,直至痛意蔓延了正个额头。
两人的表情尚且带着些许凝重,不管这件事情的结果如何,梁助教都将会对死者负一定责任。
法律,从不会偏袒任何人。
-
轻浅的脚步声敲在了大理石材质的地板上。
像一场独特的韵奏。
卓珈蓝转过拐角的时候顺便挤了些墙置台上的消毒净手液,走动时手下反复揉搓。
她刚刚去太平间看了看胡宇的尸体,手臂上有多处旧伤。
初步断定为自残。
所以卓珈蓝需要找梁助教问问,在给胡宇催眠时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反应,以往的理疗过程都有实况记录仪供参考,可偏偏梁助教当时选择了保密行事。
个中状况,怕是只有梁助教和几个观摩的助手知晓了。
大脑飞速运转着,再抬眸时就看到会议室前站着的她曾经的老同学——钟哲铭。
“胡宇的尸体被送去做尸检了?”钟哲铭是梁峥的得意门生,当时被留下辅助的除却机构里的几个老人,剩下一个就是他。
卓珈蓝捏了捏眉心,知道会议里怕是有事,索性停下来同钟哲铭一起等里面谢幕,“没有授权书,谁敢?简单走了几个步骤…警局也要掺和这事?”说到这,她拧了拧眉,颇有几分不解。
钟哲铭眼神示意里面“葛老一听说这事就赶回来了,跟局里的头儿有几分交情就干脆叫来了,一来就跟那家子人撞上了,正在里面交锋呢。”
说完,两人相顾无言,静静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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