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棺椁中的故人

纵跃数十里,花宁来到了一处山涧前,眼前所见,有些荒凉,道路两旁生长着不少杂草,只能依稀辨别出脚下那条蜿蜒小路。

这处山涧,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毕竟这里,距刑天村落过于遥远,寻常捕猎根本寻不到此处。

山涧绵延几十里,宽达千米,纵身下望,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其中模样。

此处黑暗,并非夜幕导致,它就像自始至终都存在着,任何光芒都无法照射进去。

山涧横亘在此,就像一道天堑,无法逾越,飞禽鸟兽若是冲入山涧的笼罩范围,也会坠空,落入无边黑暗,很是邪性。

站在山涧旁,耳畔隐约能够听到娟娟水流声,忽远忽近。

而在这山涧的最高处,有一座破败的茅草屋,年久失修,风吹日晒,残破的不成样子,随时都会倒塌。

驻足在此,花宁站在山涧边缘,向黑暗中眺望,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凝视他。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同样也在凝视你。”

轻叹一声,花宁呢喃开口,望着漆黑如墨的诡异山涧,怅然失神。

驻足不久,花宁便继续沿着杂草中的崎岖小路向前迈去,不多时,便来到了山顶高处的破旧草屋前。

小屋占地有十个平方,四四方方,总共一间,四处透风,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小屋整体都是由茅草搭建,经历了漫长岁月的风吹日晒,稻草已经变成了土色。

草屋门前,挂着一串银色风铃,上下共三个铃铛。

微风吹拂,风铃摇曳,清脆的碰撞声倒是为这夜色增添了几分生气。

沉吟一下,花宁推门而进,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有些刺鼻。

眉头一蹙,花宁抬手扇打着周围散落的灰尘,望着眼前这间破旧的茅草屋,心中有几许感慨。

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

环视过屋中一切,茅草屋内,陈列简陋,没有一件像样的摆设,只有一张断腿的木桌,还有两把破旧椅子,不过眼下却都落满了灰尘。

地上,杂七杂八的散落着不少陶罐,也都被灰尘淹没。

而在茅草屋的角落中,摆放着一口石质棺椁,通体黝黑,约有两米长,上下齐腰,上面还有一些古怪的纹路镌刻着,像是图腾。

来到近前,花宁望着这口漆黑棺椁,怅然失神,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划出一道痕迹。

“砰”

接着,见花宁臂膀猛然一颤,掌心顿时拍在了棺盖上,霎时,尘土飞扬,强大的力道震得整座石棺都在晃动。

“轰隆隆”

抖落掉棺椁上遍布的灰尘,花宁来到一侧,接着,双手探出,抵在棺盖上用力一推,渐渐地,这座的尘封许久的棺椁,终于再次打开。

掀开棺椁一角,顿时,就见氤氲的光华从其中射出,有些昏暗,倒映在花宁脸上,为这小屋增添了几许诡异。

“嗖”

不曾迟疑,花宁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身前的棺椁中,接着,就见那棺盖轰然作响,在花宁身形消失间,直接合了上去。

棺椁内部,并非臆想的那般,暗无天日,这其中,可谓别有洞天。

内壁四周,都在散发着莹莹绿光,将此处照亮。

石板上,同样镌刻着不少纹路,有的齐整,有的残缺不全。

落入棺椁后,花宁没有去管内壁上散发光芒的诸多纹路,对于这些,他已见怪不怪。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石质符文,轻轻印在棺椁下的一处凹槽中。

紧接着,异变发生,棺椁的底部石板在石符印下之际,瞬间从中间下沉,而花宁,也在石棺中,消失踪迹。

“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你竟然还在这里。”

坐在一张石质桌椅前,花宁从桌上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斟酌自饮,望着面前那个黑色身影,淡然出声。

落下石棺后,花宁便来到了一处隐秘之地,内蕴的一方空间,同样是一间小屋。

此处的摆设、陈列,倒是与那座茅草屋所类似。

房屋四周的岩石壁,镶嵌着几颗夜明珠,为这黑暗增添几分光亮。

而此刻,在花宁端坐的茶几前,立着一道黑衣人影,看不真切。

那人通体黝黑,包裹在一件宽大的衣袍下,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十分诡异,他明明就站在那里,细瞧过去,却又像空无一人。

黑衣人身前,是一个齐腰的石柜,长两米有余,上面雕刻的花纹已经磨去了棱角。

而在这石柜上,摆放着一只酒樽,一指长,通体晶莹透明,其中盛放着一种殷红色液体。

血腥气在酒樽中飘出,让人不免瞳孔一缩,这酒樽中盛放的,竟是鲜血。

“茶比酒好。”

没有回答花宁的问题,那黑衣人影沉寂了好久,才沙哑出声。

“是啊,茶能够让人清醒,而酒,只能让人自醉。”

“往后,这酒便不喝了。”

闻言,花宁会心一笑,端详着手中茶杯,抿嘴言道。

“你能够再次回到这里,在我预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

花宁的话,让黑衣人身形一怔,似是明白他言有所指,轻轻点头,接着出声道。

“预料之中,是你知道,对于过去的事,我不会轻易放下。”

“而意料之外,同样是因为我没有放下曾经的那些事。”

仰头将茶杯中的水饮尽,花宁淡然开口,目光端详着手中茶杯,脸上有莫名神色掠过。

“看来你对那里,还是没有放弃。”

对于花宁的这番话,黑衣人似乎听懂了,稍加沉吟后,便是道。

“放弃?你觉得那些事我会放弃,或者应该放弃吗?”

“每当我清醒的时候,记忆中,那些死去的人都在拉着我的衣角,虽然我心里明白,他们不想我因此而送命,但我做不到啊。”

闻此言语,花宁的眉头顿时蹙起,瞳孔一片冷意,一眨不眨的将面前之人望着,漠然出声。

那只攥着茶杯的右手,此刻都多了几分苍白。

“不放弃?就凭现在你这样一个废人吗?”

听着花宁漠然言语,黑衣人沙哑出声,言语虽然无喜无悲,但还是能够听出其中夹杂的几许嘲讽。

“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吵架,而是问你,当初你曾经提到的,是否当真?”

没有在是否放弃的问题上多做纠缠,花宁深吸口气,让自己保持平静,继续出声,追问道。

“我当初就曾说过,规则如此,你我,都不能改变。”

旧事重提,黑衣人给予花宁的答案依旧如此,无比冷漠。

“但当初你也曾告诉过我,想要回去,并非不可能。”

“夜魔呢?他们不是同样有资格踏入那里吗?”

见黑衣人矢口否认,花宁腾的一声便从石椅上坐起,居高临下将其望着,冷声质问。

“没错,我当初的确说过,夜魔有资格踏入那里。”

“但你就算成为夜魔,也不可能再回去。”

被花宁如此质问,那黑衣人依旧古井无波,静静地端坐在石椅上,道出了一个让花宁近乎绝望的事实。

“为什么?当初是你亲口告诉我,只要成为夜魔,就可以回到当初我所征战的地方。”

得知真相的花宁,声音都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愤怒咆哮。

双目瞬间被血丝布满,那些让他无法遗忘的痛苦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你可知夜魔到底是何物?以人类之身,成就夜魔,其中凶险根本无法想象,很有可能,你还没有成为夜魔,就已经死在了路上。”

许是花宁心中存在的执念,让黑衣人感受到了那种愤怒,沉寂如冰的他,竟然也出现了情绪变化,在质问花宁。

“我不在乎,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我都可以承受。”

罕见黑衣人出现剧烈的情绪变化,花宁神色顿时一怔,心绪渐渐冷静下来,漠然出声。

闻言,黑衣人的情绪也渐渐沉寂下来,恢复了那份冰冷。

“你可知夜魔的来历?”

沉寂了许久,黑衣人再度出声,背对花宁而立,质问道。

“不知。”

闻言,花宁面带不解,蹙着眉头出声,显然,他不明白黑衣人为何会如此询问。

“夜魔背后牵扯甚广,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遗弃者,堕落者,随弃世永恒放逐。”

“万族历劫,争夺唯一的名额,而夜魔,从出生开始,便失去了这个资格,他们只能永远的被困在茫茫大荒,直到寂灭。”

“夜魔的力量虽然强大,可以修习万族符文,但却同样存在一个致命缺陷,寿命不足常人十之有一。”

顿了顿,黑衣人便是出声,给花宁讲述了这样一段密辛。

闻言,花宁瞳孔骤然一缩,呼吸多了几分急促,显然,他并不知道如此讯息。

“夜魔的诞生来历久远,没有人真正清楚他们是如何出现的,虽然黑魔渊是传闻中夜魔的诞生地,但这背后却还隐藏着更为可怕的真相。”

“而你身为人族,想要成为夜魔,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可想象的,寿命不仅仅会大幅缩减,就连自身血脉,都会发生本质变化,受到污染。”

没有理会花宁的震惊,黑衣人继续出声,将他所知道的夜魔讯息,在此刻道了出来。

夜魔,是大荒中最为诡异且强大的存在,他们的来历无比神秘,没有人真正清楚,唯一所知道的,便是黑魔渊的存在。

黑魔渊,位于大荒的极东之地,茫茫万里,寸草不生,见不到任何生机,有的只是血腥荒芜。

万里疆域,都为夜魔所掌控,不见万族踪迹。

据秘史记载,久远之前,夜魔曾经与万族有过一次惊天大战,虽然最后万族得胜,但损失却无比惨痛。

自此之后,万族便与夜魔定下协议,止战停戈,任何一方都不得挑起战乱。

而整座大荒世界,有近六成疆域都被掌握在夜魔手中,而在废墟荒芜中高高升起的王座,便是黑魔渊。

黑魔渊的主宰,代表着大荒世界的战力天花板,万族之中,鲜有人能与其抗衡。

“以你如今的半废身躯,别说身化夜魔,就算再度踏上修行路,难度都势比登天。”

“先天之骨被挖,血脉稀薄,如今的你,恐怕连曲池都无法开辟。”

话题一转,来到花宁身上,黑衣人转过身来,漠然出声,直截了当的把花宁如今处境道了出来。

“修行之路本就逆天而上,就算仅存一丝稀薄血脉,我也会凝练曲池,重新踏上这条路。”

见黑衣人对自身状况如此了解,花宁没有半分惊讶,虽然他重新踏上修行路的几率渺茫,但只要有半分机会,他都会去抓住。

说话间,花宁的面色十分坚定,语气虽轻,却有不容置疑的决心。

“身化夜魔,你就会永久失去资格,那个老头可是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你的身上,如果你一开始便失去资格,那他们还有希望脱离这牢笼吗?”

换个角度思考,对于花宁的经历,黑衣人显然知晓不少,以如此事实质问道。

“如若不是这般原因,我或许不会放弃刑天图腾。”

“越接近真相,我就越不会亲近刑天一族,我不想看着他为了族人的希望,葬送自己的性命。”

听到黑衣人这番话,花宁的神色渐渐变得冷峻下来,语气出奇的平静,漠然回应道。

“我此次前来,有三个原因,其一,便是刚刚讨论关于夜魔的问题。”

“其二,便是想让你帮我想个办法,如此用我体内隐藏的血脉,再次凝练出曲池。”

“至于其三,就是来拿回一些曾经的东西,若不擦拭擦拭,它们估计会跟着你一块入土。”

沉吟一番后,花宁再度出声,让自己的心绪保持冷静,将他来此的真正目的道了出来。

“夜魔的事暂且搁置,那些东西,都在你身后的箱子里,走时可以带着。”

“至于如何帮你重新开辟曲池,需要细细推演一番。”

花宁的问题,黑衣人从不拒绝,只是在认真帮他分析原因所在。

“问个题外话,刚刚我在来时的路上,碰到一个黎族老妪,说是接了悬赏令来这里杀我。”

“虽然我并不在乎,但还是想知道,这悬赏令,是否出自黑夜驿站之手。”

对于面前的黑衣人,花宁颇为信任,面色怔然间,他想起了那个黎族老妪,思筹一下后,便是出声,对面前之人询问道。

“没错,黑夜驿站的悬赏榜上,已经有人挂出了你的名字。”

闻言,黑衣人不曾迟疑,直接道出真相。

“是谁?”

花宁再问。

“是刑天一族的一位长老。”

说话间,黑衣人袖袍一挥,接着,就见昏暗空间下,勾勒出一具无头身影。

望着空间下勾勒的熟悉人影,花宁轻轻点头,尽管他知晓了幕后指使,但脸上神情,却没有半分变化。

“消失太久,已经开始有人忘记曾经的那个名字了。”

“有空可以回去看看,血色黑夜令在你手里,不要让它蒙尘。”

沉寂片刻,黑衣人再次出声,仰头间,将酒樽中盛着的鲜血一饮而尽。

“血色黑夜令,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没想到,有一天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会发生改变。”

“剑上染了太多血,或许有一天,猎人也会啄了眼,死在自己的剑下吧。”

听着黑衣人那番淡漠话语,花宁轻叹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怅然。

“虽然我知道说了也没用,但这血,以后还是少喝点吧。”

饮下杯中茶水,花宁转身背起角落里那个布满灰尘的箱子,向来时的路走去,留下这样一句话。

“用那部破旧的战法为导引,熔炼十种四品强大的灵兽精血,再辅以你自身血脉为引,便可以重新开辟曲池。”

“因你自身血脉过于稀薄,重新开辟的曲池无法承载太多灵力,切记。”

脑海中回荡着黑衣人的沙哑话语,花宁推开了茅草屋的房门,步履前行。

远处天际,渐渐露出了一抹鱼白,朝阳余光,照耀在少年的满头白发上,晶莹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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