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杭州之行

三月初六。

海外孤岛。

一双飞鸟缓缓的把朝阳拉了起来。

怪石嶙峋的海岸礁石间,一位风烛残年的白发老人坐在轮椅上,聚精会神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仿佛透过清澈见底的海水,能看到其大仇得报的那一瞬间。

老人慈祥的面容中隐含威仪,漆黑如墨的眸子炯炯有神,似是能吞噬世间一切的光亮。

他正襟危坐,端的是侠义宗师之范。

在其身旁还立着一位弱冠青衫少年,少年五官轮廓分明,像匠人精心雕刻的作品,诱人的嘴唇似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让人有种想要触碰的冲动。

“师父,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您可还有其他的吩咐?”少年微微弯身行礼道。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就在少年转身告退时,老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出言叫住了他,缓缓开口,“对了,突然记起一事。”

少年闻言,站直身子,垂首洗耳恭听。

“你孩提时,我在船只残骸中捡到了你,不久,岛上就来了一位为师的故友,他身边带着一名与你年纪相仿的女童,不知你可还记得此事?”

少年努力想了一会,摇头道:“师父,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会记得。”

当然,他有一段模糊的记忆,至于是不是师父说的那个人就不得而知了,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陪一个黄裙小女孩去花海中捉蝴蝶。

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也未曾抓到一只,最后还是他脱下衣袍作为工具,才侥幸抓到一只。

之所以能记得这事,那是因为两人在抓蝴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花树上的马蜂窝,双双被叮的像只猪头。

老人“嗯”了一声,继续道:“那女童叫蓉儿,至于姓什么?为师也不知晓,不过当时她患有肺痨,前来岛上请桃先生医治。”

“我与那位故友多年不见,把酒言欢,秉烛长谈时,彼此都许了你和蓉儿的口头婚约,虽是酒后之言,算不得数,但你也要去寻觅一番,若对方已有家室,你便就此作罢,若是还未出阁,也钟情于你,那你方可兑现承诺,娶她为妻,可明白了?”

“徒儿明白,可是师父,茫茫人海,徒儿如何才能寻得此人?”

老人长长叹了口气,“我那位故友叫石青,你叫‘月流觞’这个名字还是他取的, 只是从那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络过了,也不知他是否还尚在人世?此番你前去中土,可以去找灵隐寺圆空大师,他和石青是多年的棋友,想必会知道一点。”

“徒儿记下了。”

“对了,一旦找到那逆徒,就格杀勿论,若是下不了手,就绑起来,让陆川带来见我,还有一点你必须谨记,他若是泄露了明月岛半点消息,知晓之人也一并除去,不可心慈手软。”老人目露凶光说道。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争强好胜的二十岁,爱最美的人,骑最好的马,喝最烈的酒,杀最狠的人。

十余年恩情似海,一朝离别,月流觞不禁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一入江湖,既生因果,你要小心行事才是!”老人似又恢复慈祥道。

月流觞胡乱擦了擦脸庞的泪水,强挤出一个微笑,转身离开了。

当天中午,他拜别了师父和岛上众人,跟福伯乘船离开了明月岛。

一路向东,朝着杭州方向驶去。

月流觞坐在船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越来越小的岛屿,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噙着泪水,似有无限欢愉,也有无穷感伤。

直到明月岛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不见后,他才收敛心神回到船舱中,躺在舒适的床上,闭上眼睛想着师父交代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就真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残月当空,平静的海面上除了海风晃动桅杆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就再无半点动静。

月流殇刚点燃油灯,漆黑的房间渐渐变得明亮时,船夫福伯很快就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进来。

福伯不是哑巴,却跟个哑巴似的,不言不语,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一副很平易近人的样子。

‘男人吃饭要像虎,女人吃饭才做数’,月流觞吃的不快,却也不慢,一口饭,一口菜,一口饭,一口菜,再一口酒……

福伯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也不喜欢别人和他说话,所以月流觞没有和他说话,他也没有和月流觞说话,就坐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等月流觞把盘中的饭菜吃完,酒喝尽,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后,他才起身收拾碗筷,慢悠悠的离开房间,整个过程就像一个没有情感的傀儡。

福伯走的很慢,因为是个跛子,右脚迈出去一步后,左脚才会从地上跟着慢慢拖过去。

待他离开后,月流觞又重新躺回床上,夜色很深,睡意却很浅,于是又开始想着此番中土之行的目的。

越想脑中越是混乱,最后思绪更是乱作一团,就像去摘刺窝里的花,不知该如何下手是好。

月流觞无奈的盯着天花板,任凭那些乱七八糟,似有似无的东西,走马灯般的在脑中闪过。

翌日醒来,他仿佛散失掉了记忆,完全想不起来昨夜是如何入梦的。

明月岛到杭州,行船需要九天的时间,前提是不出现意外。

当然,也不会出现意外,因为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

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两人一如既往的安静,谁也不和谁交谈,哑巴之间还会比手画脚,可他们两人却连个眼神都没有。

月流觞精心策划着接下来要做的每一件事情,往往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都会认为这是最完美的计划,例如飞剑取头颅,真心话药丸,意念追踪术……

他这不是痴人说梦,而是很清楚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就做不到,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安慰一下自己。

直到到了杭州,他还是一筹莫展,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六月十五,黄昏时分。

杭州码头。

月流觞背起一个做工精细的三尺棕色木匣,跟福伯道了别,匆匆 向码头上行去,就在他的右脚准备跨下船板时,突然又缩了回来,因为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等一下。”

这么久以来,福伯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主动开口说话。

月流觞昔日也曾在岛上听过他的声音,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他都忘记那时候自己有多大。

月流觞微笑着转过身去,只见福伯满脸皱纹舒展开来,就像盛开的菊花瓣,每一个褶皱间都洋溢着笑容。

“福伯有何吩咐?”

福伯抿嘴笑着摇摇头,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物来。

那是一根通体碧绿的发簪,别出心裁的做成带叶的青竹模样,用一块破旧的棉布包裹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福伯手指抚过簪身,似是忆起了往事,眼眶变得红润起来。

手指每一次从竹节上划过,心就跟着颤动一下。

月流觞看他伤春悲秋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应该没有什么亲人了,而这只簪子也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良久之后,福伯又从怀中拉出一块崭新的棉布,重新包好簪子,上前拉起月流觞的手,把簪子放到他的掌心,淡淡说道:“这簪子是我三十年前,用一只狐狸两只野鸡换来的,如今留在身边也只会徒增烦恼,就送予你了。”

说罢,也不管月流觞作何态度,决然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船舱,瘦弱的背影让人看得一阵心疼。

月流觞露出了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温暖的笑意仿佛能融化冬雪。

他把簪子放到怀中,看了福伯所在的船舱一眼,旋即走上了码头,扫视四周,不但没有见到来迎接他的陆川,还被人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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