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天空下着雨,虽不大却也一直不停,给原本就寒冷的天气添得更为湿冷;暗绿的树木长期被雨水冲洗疲软低垂;狂风过,雨水哗然滴落,林中噼啪声起,无力承受水与风的双重洗礼而暗然自折。远处,洪水咆哮,似要将大地上一切吞噬、毁灭。

大地汪洋,水天不分;农田不显,茅檐倾倒,有稚童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呼喊着亲人,涛声淹没,久久不见远方有人来。往前行三五里地,有一处被洪水孤立的村庄,还有幸存的老弱妇孺,穿着全是补丁的粗布麻衣,带着年幼的孩子跪伏在地上。前方高高的祭台上,有着死去的牲畜,桌上摆有雕刻的玉石,斗中是她们舍不得的白米;她们在祈祷天神能降下垂怜,免去这场灾祸。

可惜,上天没有任何回应。

天地苍茫,风雨不歇,饿莩遍野,无半缕裹尸,逐浪而葬!

江为第一次,在凝血琥珀的梦境中遇见人,却是满目苍夷,命轻蝼蚁,不可抑的悲痛入心,泪如雨下。

天地不仁,以为物为刍狗。

历史长河中,这样的景象时有发生。底层人力微薄,如浮游飘零,无处安定。

幸,他生于这个时代!

踏水而行,沿途皆是如此。忽听到前方有男子嚎啕,声音熟悉;江为加快脚步前行。

“凌一展。”江为看着凌一展蹲在水中,抱着刚逝去的孩子伤心欲绝。

“江为,有没有吃的,这个孩子还能救活。”凌一展耸着肩膀哭得稀里哗啦。十一年前, 父亲也曾这样哭着,说大伯一家都走了,那时他小,还不太懂事,只是笑着问父亲大伯他们去了哪里;父亲泪眼模糊,哭得说不出话来。犹记得父亲匆匆赶回四川,回来时又黑又瘦;常与母亲说走了一回人间地狱。随着慢慢长大,他才知道那场天灾的严重,生命脆如薄纸,而那时他也记不起大伯的样子。

江为摇头,在这个梦境里,他无能为力。看似真实可触摸,其实都是虚幻。经历过数次梦中血腥与杀戮,他的意识总能保持清醒。

“你有,你有吃的,为什么不拿出来。”凌一展回望四周,车呢,帐篷呢。

“凌一展,你醒醒,我们是在哪里你不知道吗?”江为捏住凌一展肩膀,试图将他叫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凌一展抱着孩子无措道:“江为,救人,求求你救人呐!”

“凌一展,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救不了任何人,你醒来啊。”江为压低声音,“这是凝血琥珀千年前的梦境,一切都是虚幻的。”

“不是。”凌一展不相信,“如果是虚幻的,我们怎么可能遇到一起。”

怀中的孩子余温散去,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冰冷僵硬;水流滔滔,冲击在腿上又退去;眼泪混合着雨水流到嘴里,带着咸腥;江为的手按在肩膀上是滚烫的……

这不是梦,一定不是!

江为肯定是在梦境当中,凝血琥珀的梦境一直以来都是可以触摸的。

“凌一展,我不知道你以前的梦,你不说我也不问。但这是虚幻,你要保持心智,一但情绪被左右,你将很难走出去。”

“江为,这就是现实。”凌一展崩溃地吼叫,“你个混蛋,有吃的不肯拿出来。你看看那些孩子,他们可以救回来的,可以的。”

“凌一展,你疯魔了!”江为提起凌一展衣领往外拉,不能让他再待在这里,必需让他尽快摆脱这种情绪控制,否则一旦让他产生偏执,后果不堪设想。

“你放开我,我要救人!”凌一展放开孩子,双手反握住江为双手,试图挣开江为的拖拉。

江为丝毫不松手,凌一展越挣扎他揪得越紧,两人持续拉据。

安子东感觉到呼吸困难,艰难呼救。

此时,江为一手揪着他的领子,一手揪着他的头发,拼命往外拉,凌一展抱着他的腿使命往里扯。他想蹬掉凌一展,再摆脱江为的拖拽,奈何二人都是拼尽全力,将他凌空抬起;没有着力点,他根本挣不开二人束缚。

他娘的,这两个人今儿遇见不干净的东西梦魇了,拿了他撒气,连做个好梦都有生命危险。

临近的帐篷刚开始听到动静时, 以为只是朋友间发生的争执,可大半夜的越听越不对劲,直到听到有人哑着嗓子喊救命,顾不得穿衣便往动静处赶。

三人的帐篷中一下涌来十多个人,男男女女,看着掐架的三人顿时惊了,中间被打的那个舌头都伸出来。

“快拉开他们,要死人了!”也不知谁叫了一声,几个男人手忙脚乱的帮忙。

凌一展先被拉开了,他的情绪并没有静下来,反对着来人大声说给吃的救人,让来帮忙劝架的人一脸懵逼;江为力气是真大,被人抱锁住也没能拉开他揪着安子东衣领的手。

安子东脚着了地,算是缓了口气,哑着声对来帮忙的人道:“他俩都梦魇了,拿针把他们扎醒。”

帐篷内闹哄哄的,有女人拿了针来给胆大的男人;那人没有犹豫,趁着江为被抱锁,抓住手便扎。

江为没有想到,肆虐的洪水中还有无数眼镜蛇在活动,密密麻麻的将他和凌一展围了起来,感觉手上被咬了两口,可他不敢放开凌一展,怕一放手凌一展会被蛇群淹没,“凌一展,你别闹了,再不走我们就死蛇窝了。”

“什么蛇不蛇,江为,你快放手啊!”安子东快被磨疯了,这家伙定是练家子,手紧得紧箍咒一样,针都扎下去了也不肯放开;还他娘的凌一展,感情他梦里揪的人是老凌,可抓他干什么,这无妄之灾!

“扎他手指尖,狠狠的扎,多多的扎!”

拿针的男从闻言怔愣,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江为,得,扎就扎吧!

江为见眼镜蛇朝自己扑来,抬手去挡,顿时感觉心里巨痛,看着流血的手指,心想‘完了’。

雨停了,洪水消退,风也不动了,世界安静下来,听着凌一展的抽泣,江为眼前开始清晰。

安子东单手撑地坐着,一手前后揉着脖子,咬着牙抬眼晃着脖子不善的看着自己;帐篷里多了许多陌生人,有些是白天见过却并不相识的;凌一展被人扶着,因哭得太久又伤心,一直哽咽。

“还好还好,清醒过来,看来是没事了。”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见江为眼睛聚焦,便知今夜无事了。

“多谢各位了。”安子东起身道谢。

“你们慢聊,我们先走了,有事唤一声,我就住隔壁。”男人很客气,带着人出了帐篷。

安子东送到门外,又反复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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