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早上,贞德身在普瓦蒂埃,此时她的住处已被安排好了,在一位名叫让·拉巴特的大师的家里。负责审讯她的人除了之前在希农成立的调查团以外,还有普瓦蒂埃的神学院院长,德·塞金;巴黎大学的神学教授让·隆巴特;法学博士,让·巴宾;纪尧姆·埃莫里大师;让·艾罗特大师和其他神学专业的毕业生和博士;还有许多国王的顾问,以及教规和民法方面的认证者。
事实上,查理太子完全不用和贞德一起来到普瓦蒂埃,他只需要继续留在希农,等待调查的结果就好。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已经想好了两条路:
1.如果少女在奥尔良被攻陷之前就通过了调查,那么他就会同意主战派的提议,倾尽全国之力营救奥尔良,不再向他的敌人做出任何的妥协。
2.如果普瓦蒂埃的学者们不敢违抗拉特雷穆伊公爵和兰斯大主教的旨意,坚决否定少女,那么他就会直接选择逃亡,然后向西走127公里抵达拉罗歇尔的港口。将法兰西这个烂摊子彻底扔给他的亲戚和敌人。
现在,手握法兰西命运的不是查理太子,也不是他的大臣和奥尔良的军民,更不是英格兰人,而是普瓦蒂埃的博学多识的专家和那位天真单纯的少女。
上午,德·梅斯对少女说道:
“贞德,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位好心人,他是国王的侍从,名叫戈伯特·蒂博,他帮我们拿了许多行李,其中也包括你的。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已经成为了朋友。”
“他现在在哪?”
“他说国王让他去找几个人,然后就离开了,也许他现在还在普瓦蒂埃。”
贞德有些遗憾地说道:
“如果天主允许,真希望能见到他。”
下午,戈伯特·蒂博按照国王的旨意,将皮埃尔·德·凡尔赛和让·艾罗特大师领到了少女的住处。当他们进入院子时,贞德从屋子里走出来迎接他们,双方都做了自我介绍,
然后,少女走到了蒂博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对他说道:
“我很高兴我的身边能有许多像你这样的好心人。”
贞德虽然不喜欢和别人闲聊,但是她在人们的面前却总是热情和开朗的,许多人都说,听她讲话是一件非常神奇和美好的事,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她那优美的嗓音。
就在蒂博沉浸在少女的赞美中时,他身边的凡尔赛大师对贞德说道:
“我是被国王派来的,我这里有他的委任书。”
少女看向大师并揶揄地说道:
“嗯,我完全相信您是被派来审问我的。”
让·艾罗特问贞德:
“你想看一看委任书吗?”
少女诚实地回答道:
“我既不知道A,也不知道B。您手中的那张纸我什么也看不懂。”
这时,让·拉巴特的妻子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邀请他们进入客厅交谈。第一天的调查或者说是审讯就这样开始了。
首先,还是老问题,大师们问贞德来这里究竟要干什么,她的回答和往常一样:
“我来自天主,我要解除奥尔良之围,带领太子去兰斯,为他加冕和涂油。”
让·艾罗特大师又问道:
“你想用怎样的方式解除奥尔良之围呢?”
“我先请求英国人离开,如果他们愿意服从天主的旨意,我就放他们走,否则我会通过战争的手段驱逐他们。”
“使用武力和暴力,让人们流血也是天主的旨意吗?”
“我的参谋已经对我说过了,与神圣的法兰西为敌,就是与天主为敌,不论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按照他的旨意去做每一件事。”
“你渴望英国人被杀死吗?”
“我希望他们能迅速地逃离法兰西,否则灾难就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在希农的几天里,我从奥尔良的使者那里得知了几位英军指挥官的姓名,你们有纸张和墨水吗?请将我说的话写下来,然后送至奥尔良城前。”
“你说吧,我会记下来的。”
“你,萨福尔克,克拉斯达斯,拉波尔,我奉天国之王的命令,呼吁你们回到英格兰去。”
“然后呢?”
“没有了,我暂时只能想出这一句话,因为我从未给英国人写过信。如果我以后能想出更多的话,我希望您还能帮我写在纸上。”
“好吧,等你完全想好了这封信,我会帮你书写的。”
少女表示感谢,最后她被告知:
“明天和以后的调查都会在普瓦图伯爵的府邸中进行,准确地说,是附属在他豪宅中的一座小教堂里,你的房东,让·拉巴特大师会带你去的。”
第一天的审问就这样结束了。
漫长的调查开始了,从开始到结束一共用了21天,大师和博士们问了许多问题,少女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刁难,她孤身一人面对这一大群饱学之士,可她并有感到害怕,而是以高贵的尊严和淳朴的话语应对了这一切。
贞德回答了学者们提出的许多问题,几乎所有的问题,比如是什么促使她来到太子的面前;她是怎样去的沃库勒尔;她的男装是从哪里得到的;她最先认出的是圣卡特琳还是圣玛格丽特;圣女们穿的衣服是否相同;她为什么要将国王称之为太子等等。
其中有几个重要的问题。
学者们问贞德,是谁给她带来的启示,她说出了她的参谋们的名字,然后还对他们说:
“我希望你们不要将他们的名字说给别人听。”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那些说我坏话的人侮辱他们。”
“谁说过你的坏话?”
“在希农的时候有一个骑着马的人,他对我说了许多不好的话,他还想知道我参谋们的名字,然后侮辱他们。”
“国王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我已经和太子说过这些事了。”
贞德总是将她的神秘朋友们称之为“声音”或“参谋”,而不告诉其他人他们的名字。大师们又问,她为什么要穿男装,留短发,她回答道:
“我必须骑马,所以我穿上了马裤和紧致的男装。我还要佩戴头盔,穿戴铠甲,这会弄乱和挂伤我的头发,我不想每次都花很长的时间去打理,所以我剪成了短发。这些都是声音给我的建议。”
事实上,贞德穿男装和剪短发的理由就是如此简单,并不是后人想象的那般复杂。有人说,她这样做是不想让别人将自己视为女性,因为当时女性的社会地位很低,不能指挥男性。事实却并非如此,否则她是不会在人们的面前自称为“Pucelle(少女)”的。
纪尧姆·埃梅里大师刁难道:
“你说有个声音告诉你,天主愿意将法兰西人民从他们现在所处的灾难之中拯救出来。但是,如果天主真的愿意拯救他们,他就没有必要使用士兵。”
这个说法无可辩驳,因为谁都知道造物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万能的,但是少女却给出了一个很务实的回答,她说:
“以天主的名义!士兵们会去战斗,而天主则会赐予他们胜利。”
埃梅里大师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因为这就和以色列人回归故土时所行的事一样。不仅如此,当时在场的一位博士还用《圣经》中的另一个典故称赞道:
“啊,这孩子说的一点没错,天主希望歌利亚被杀死,然后他就派遣了一位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去做!”
大师们对少女的刁难远不止如此,说着利穆赞方言的神学院院长,塞金·德·塞金,从一开始就问她:
“你听到的那个声音,它说的是什么方言?”
贞德不耐烦地回答道:
“比您说得那种方言更好听。”
许多人都在窃笑,院长恼火地质问道:
“你信仰天主吗?”
少女气愤地回答道:
“说实话,我比您更加信仰我们的主!”
奥尔良的市民们每天都渴望着贞德率领着援军去解救他们,私生子迫于压力已经向希农和普瓦蒂埃派遣了许多次使者,他们催促太子不要轻易地放弃来自天主的帮助。可怜的少女每时每刻都在为前线的状况而担忧着,然而,她现在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坐在普瓦蒂埃的小教堂里,回答着这些毫无意义且刁钻的难题。
院长大声地说道:
“好吧!你这个非常信仰天主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主现在不让我们相信你,除非有迹象表明你应该被相信。我们不能建议国王去相信你,也不能建议他拿军队去冒险。你的迹象在哪里?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事实上,贞德显示过的迹象已经相当充足了,比如她预言了鲱鱼战役的日期;她在人群之中指认了太子;她消除了太子的顾虑,然后她的住处被安排在了塔楼里,并由贵族夫人照顾;她还预言了那位骑马的人不久之后就会死去;最重要的是,那位生性多疑且胆小懦弱的查理竟会允许她在他的面前挥舞长矛,他显然已经因各种各样的迹象而相信了她。
少女贞德只是一位身份卑微,目不识丁的小姑娘,如果没有神秘的帮助,她根本无法实现这一切。然而,学者们无论如何也要亲眼见证她的奇迹,否则他们没有理由向太子,或者说是兰斯大主教和枢密院提交这次调查的结果。
贞德气恼地回答道:
“以天主的名义!我来到普瓦蒂埃不是为了显示迹象的,你让我去奥尔良,在那里我就能让你看到天主派我去显现的迹象。”
少女说出的话总是很严谨,因此她又补充道:
“先给我派遣一些士兵,人数够用就行,然后我再去奥尔良。”
院长又说道:
“我听说你能知道未来的某些事,告诉我声音给了你什么启示?”
贞德回答说:
“你们听好,我会告诉你们四件必会发生的事。第一,英国人会遭到毁灭,奥尔良会得到解围;第二,太子将在兰斯加冕;第三,巴黎将回归到他的统治之下;第四,奥尔良公爵将从英国归来。”
当时,没有人会相信这四件事中的任何一件,法兰西人早已忘记了希望,并准备向英格兰人俯首称臣。但是许多年之后,塞金院长感叹道:
“我这个说话的人,真的看到这四件事实现了。”
审讯还未结束,凡尔赛大师又对少女说:
“贞德,你确实应该给我们一个迹象,好让我们相信你是由天主派来的。”
少女赌气地说道:
“天主让我显示的迹象就是奥尔良之围的解除,如果太子能给我他认为够用的士兵,我就不怕完不成这件事。”
大师解释道:
“可是,如果你不给我们显示其他的迹象,我们就不会建议国王起用你,他也不会给你士兵去解救奥尔良的。”
贞德重复道:
“我必会显示的迹象,就是奥尔良之围的解除!”
除了用迹象的问题进行刁难以外,学者们还特意准备了许多经书和教会中的权威著作,然后从中挑出了大量的理论知识作为提问,他们还对她说:
“在普瓦蒂埃,你可以找到所有记载着真理的书籍,如果你能在无知的状态下,给出符合这些理论的回答,我们就相信你。”
少女说:
“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些时间,因为我的声音不会每时每刻都回应我的请求。”
学者们说:
“你必须现在就回答,因为我们不会知道,你是否真的将问题给你的参谋们看了,或者是请教了其他的教士。”
贞德生气地说道: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除了你们所拥有的书以外,还有我们天主的书,所有的真理都记载到了他的书上,而不是你们的。”
学者们说:
“但是,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人将你所说的事情当成是你的使命,也没有任何一本书记录了这件事。”
少女微笑着感慨道:
“我的主人有一本书,但是从来没有哪位作者读到过它,我的参谋们曾经给我看过它,也为我朗读过,你们应该知道,天主身为作家是多么的完美啊!”
除了在法庭上进行刁难之外,大师们还在贞德的身边安排了监视者,许多妇女接受了议会的委托而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们观察并报告她的一言一行,任何一种可疑或不端庄的行为都将成为否定她的理由。
此外,参与审讯的许多著名的大师有时也会亲自来到贞德的住处,观察她的生活状态,或者进行额外的调查。在这种时候,少女会放下她那颗高贵的自尊心,不再和他们闹别扭,而是经常谦卑地跪在他们的面前,哭着祈求他们相信她,允许她率领着士兵去解救可怜的奥尔良人。
大师们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他们和大多数的法国人一样,真心希望贞德就是天主派来的救星,但是他们现在受命于国王,必须要严谨地进行调查和取证,在找到明确的迹象之前是不能妄下结论的。因此,尽管少女已经在他们的面前跪下了许多次,而她的真诚也确实感动了他们,可审讯却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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