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达的降临吸引了成批成批的客人，在第一天我们几乎就要把画廊便宜小幅的画都卖光了，特别是苏栗的那些——属于苏栗的作品的画框上都会有曼达的签名，就算不是苏栗的曼达也会大方的签在纸，衣服甚至皮球上的。当天中午我们就宣布了限量政策，就连平常声称对这些风花雪月的画没兴趣的安平平都来问我能不能给她以便宜的价格买一副最小的苏栗的画，还有那些平常和我不熟的同学们，我甚至都记不全脸，都会在微信上不厌其烦的询问我。天杀的，谁知道安平平的嘴巴这么大，害我得罪了不少的人。别看曼达一记媚眼就能让男人神魂颠倒，做起这些来俨然就是一个事事谨慎的生意人，她非常有原则，也给我和纪伯伦先生立下了规矩——禁止我们给朋友任何好处。连一向贫嘴的纪伯伦先生也被她压的服服帖帖。
“或者你拿一个画框也好啊！”在我拒绝她并准备离开家去上班的时候，她还是死死的抓着我的衣角。
“曼达是个守规矩的人，明令我们不能买了。”我扶额，“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带你在清晨就去排队，大冬天的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但是我还没跟你算你到处说我给曼达打工这件事呢。”
安平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哎呀...这不是没...”还没等安平平说完，敲门声响起来了。
我打开门，是董朔容。他看见是我开门便把升着暖气的热可可塞进我手里，说：“你们在大呼小叫什么呢，我从远处来就听见平平的喊声了。”他接过我的包和车钥匙，“明天我就回国了，今天我送你上班。”
“哦...好。”我笑了笑。
“董朔容你来的正好，你快帮我求求云云，她竟然要我亲自去排队要签名！我和她是多铁的关系啊呜呜...”
董朔容轻轻的把我扯在身后，对平平做了一个耸肩表示恕我无能，然后在安她骂骂咧咧的絮叨中砰的一声关了门。
“咱们走。”他的笑容是能化了这刺骨寒冷的。
这一路上他一直嘱咐着我他不在的时候我要注意哪些事情——他要回去整一个月的圣诞假。他从高中开始到现在已经在美国呆了五年了，人们都说脱离了父母成长的孩子总是更加成熟，但我一直抱怨他幼稚的像个小朋友。今天我才发现他只是把稚气展现给我了我而已。就像从前他们说董朔容有些不近人情甚至奇怪，我从来都没有见识到过。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嫌他啰嗦，而是一条一条的承诺会做好，让他少操心。他在把车停到店门口的时候正好把那些吩咐都下达完了，他安静了一下突然看着我笑了起来，“你今儿有点反常，但我很开心，你知道我不是真的想唠叨的。”他伸手还捏了捏我的脸，“去吧，今天也会很辛苦，晚上我来接你吃顿好的。”
我点了点头，松了安全带准备下车，犹豫了片刻还是转头在他的唇边印下一吻。还没等我离开，他的手已经轻轻抵上我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带着可可香气的早晨，“今天的可可很甜啊。”他揉揉我的头又笑了，他多爱笑啊。
我连刷一下红了，但还是强装镇定慢悠悠的下车和他道了再见。我一边往店里走一边深呼气给自己洗脑，可可里面的巧克力会分泌多巴胺所以我才这么上头的。想着想着我还回头看了一眼，董朔容还没走，他摇下车窗冲我招招手。
“该死，他今天真是魅力四射，刚刚我心跳的跟初吻一样。”我想着，顺便冲他瞪了一眼。
他一脸把我看透的耸了耸肩——他很爱耸肩表达各种情绪，然后挥手示意我赶快进门。
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我悄悄绕开人群往后门走，我看着队伍中的人，甚至还有小朋友，哈着气跺着脚，一脸天真的问他的妈妈，“妈妈，如果我们拿到你说有名字的画，那我可今晚以吃到烤鸡吗？”
他身后的女士和蔼的看着他，“可以的，今天一定可以的宝贝。”她同时拍了拍旁边的男人，“你再去数数前面的人数吧亚伯，我们肯定是可以拿到签名的吧，这可一定会是个好价钱。”
那个被称为亚伯的男士微微走出了队伍开始清点人数，然后温顺的对女士点了点头。他们衣着普通——但是看得出为了这次和明星的会面认真打扮过。他们是大多数美国普通工薪阶层的样子，甚至可能更差，常年摄入过剩的脂肪让他们看起来非常臃肿。这对他们会是一个美好的早晨，队伍再后面一些可不好说了。
我走进了门，声音嘹亮和纪伯伦问好，“日安，纪伯伦先生。”
“咳咳，”纪伯伦突然快速走到我面前朝我使了个眼色，“曼达女士在停车，Leon先生已经先到店里了，快去问声好吧。”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和他讲话。
“日安，苏先生。“
“日安，”他挑了挑眉，伸出手，用的是中文，“不好意思，您贵姓？”
“祝，祝云。”我和他握了握手。
和前两次不一样，我这次的心平静的像白石湖的水。
上周的某一天晚上店里打烊后我准备和纪伯伦道别，对，就是我知道苏栗要来的那一天，纪伯伦在锁门的时候叫住了我。
“我说...”钥匙在他的手里转了一圈。
我抬头看了看他，“什么事？”
钥匙又转了一圈，落锁的声音又厚又重，和纪伯伦的叹息一样，“要不要去喝一杯？”
他知道我今天整个晚上心不在焉，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好啊，就去你上次跟我说韩国年糕很好吃的地方好吗？我有点饿了，咱们再喝点清啤。”
“没问题。”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个满嘴刻薄的男人，不仅刻薄还很精明。
“请我喝酒，不然我把你喜欢苏栗的事情告诉你男朋友 。”点完餐之后纪伯伦面无表情的要挟我。
“还没喝酒呢，就想坑我？我可没有喜欢他。”
“承认吧，云，你...”
纪伯伦一脸纨绔公子的戏虐脸，但我不等他说完，就开口了，“我是在我高中的某一天认识他的，不是认识，是得知他的，知道了有他这么一个人，他来我们学校做讲座了，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 我这次答应和纪伯伦喝酒不就是为了讲出这件事情的吗？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他的确很帅气，我被他吸引住了，但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我现在能在他女朋友的店里打工也是我努力让两条平行线相交的结果。好吧，还有点运气。”
酒上上来了，我抿了一口，“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也知道，我喜欢云，还有那些有的没的和天气有关的毫无营养的东西。我对这些东西着迷的程度让我也对苏栗悸动了，他的演讲很出色，他的那些研究报告对我来说更是完美的要命，怎么会有一个人能研究出这么多美好的云呢。我来达拉斯是因为他宣布在这里的气象局做研究，我断定他这几年就待在这了，我甚至选的学校也是离他工作的地方最近的。我之前去了透纳的展了你知道吗？你知道的把，就是因为那次展我有了这个工作机会，我去那里的时候有点期盼着遇见他，但真的遇见又害怕了。”
眼睛慢慢泛起了一丝雾气，我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不必说得这么急。”
“不，纪伯伦，纪伯伦先生，请你听我说完。”我揉了揉眼，“要不是我男朋友，我肯定会来面试的。但你又要知道这可是曼达的画廊，曼达是他的女朋友，我退缩了。很巧，最后竟然是因为我男朋友的鼓励，我才来这里的。我男朋友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甚至和曼达他们重合...你能懂吗纪伯伦，我很矛盾，但我觉得你能懂的，这些都能说的通的。”
“你别哭啊，云，这顿饭我请了你别哭了行不行。”纪伯伦给我夹了一大块年糕。
“不，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一直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的，我压力很大，我不想做坏人，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来这家画廊打工本身就是我内心最恶毒的种子，我没有想哭，只是我压力太大了...”
“其实，云，我听你这么讲下来，你根本不了解Leon这个人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不是吗？你喜欢的只是他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纪伯伦轻轻的说，他站起身来走到我旁边的位置坐下拍了拍我的背，“你对曼达就不会有这样的情绪，是因为曼达没有什么吸引你的。可是很多人会幻想曼达，是因为她很漂亮，她是平常人在电视上能够见到但在现实中触摸不到的存在。”
“你是想说我对苏栗是像是对名人的心情，只是他存在在我身边了？”
“听着，姑娘，不管什么名人不名人的，我们有几个人能拒绝自己的偶像呢？但是他们也是普通的人，就像是你第一次见到他，他只是个普通人。你觉得他的专业知识很棒，他很有魅力，但是如果他是个老头儿呢？要不是他年轻帅气，他能戳中你吗？你男朋友可也是个俊俏的小伙子...说实话我见过Leon几次，他粗鲁又没礼貌，对人总是板着一张死脸。老话说的好，说什么来着，做研究的人总是古板的，搞艺术的人又特别自傲。瞧，他一下子占了两样。”
他掰过我的肩膀，认真的看着我说，“云，试试看，给他祛魅吧。”
我怔怔的看着他，刚刚开始觉得他认真的样子快要说服我了，他开口了：“我比苏栗帅，我也会画画，我还没有女朋友，我不出名，出轨我的话可能心理压力更小一些。”
我直接一拳头砸下去，“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但那天开始我总是对自己说，“祛魅吧。”
我回了回神，从苏栗手中淡淡的抽回了手，回头看了看纪伯伦，“现在我需要做点什么？”
“很好，姑娘。”他揉了揉我的头，我不知道他是在表扬我的哪个举动，“去后门迎接一下曼达吧，我们听曼达长官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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