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L子是一个水暖工，水钻是水暖工常用的一种工具，等于是一种大号电钻，作用就是在墙壁和楼板上打洞，好让水管通过。
因为怕钻头和墙壁摩擦发热损毁，水钻运作时需要用水冷却，所以叫水钻。
大L子的手艺在村里口碑不错，所以近些年村里条件好了有人盖新房，水暖工程一般都是请大L子来做的。
也就是近些年村里盖新房的比较多，而且各种设施完备了不少，暖气，地热，还有上下水都通了。
虽然老一辈人不太当回事，但是新盖的房子里还是有很多都装了马桶。我三爷去年新房里就装了一个，我三奶说：“谁会坐那上面？根本出不来……”
我三爷更是对那玩应儿不屑一顾，可为什么还是装了呢？因为新房盖上了，有了房间，儿子媳妇和大孙子要回来过年。
我今天之所以想起大L子，是因为我家的水暖也是他给做的。
今天早晨我起的比较晚，因为昨晚多刷了一会手机，早晨放下手机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
我知道我妈已经上班去了，她每天上班都比较早。但我又听见他们房间里有点声音，我知道一定是我爸又在刷块手。
自从智能手机普及，村子里似乎一下变得时尚起来，经常能听到大叔大婶们谈论哪个明星离婚了，哪个演员又有了外遇。
今年谈论最多的当然还是疫情。美国啊，英国啊，这些和我们只有用洲际导蛋才能打到的地方，村子里也开始经常议论了。
我爸本来用的是功能机，后来亲戚给了他一个自己换下来的二手智能机，这一下子算是打开了新大陆！
我本以为块手斗音什么的是年轻喜欢的玩意，没想到他竟然也能刷上瘾。最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还喜欢看网文。
上一本追的书是《华丽逆袭》，现在又在看一本穿越的。好像是说一哥们回到改革开放初期，大展拳脚，纵横商海的热血故事……
后来那手机老是死机，开始我爸还说坏了就扔，没啥大不了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说吸引力太大，实在放不下，终于还是没忍住让我上网又买了部新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买过意不去，所以索性也给我妈买了一部，从此我家电视轻松了不少。
有一天天已经全黑了，两口子屋里一点光亮也没有，我很奇怪，这个点不可能睡觉。轻轻推开房门，原来俩人都正躺着玩手机，我妈看唱戏，我爸刷小说……
有点扯远了，回到今天早上。
我洗漱完毕去厨房吃饭，路过他俩房间，我爸果然又在刷视频。我没在意，我知道饭在锅里，揭开锅盖，我说：“爸，你吃了么？”
我爸捧着手机，看也没看我一眼，说：“我不吃了。”
“怎么不吃？”
“我不饿。”他手机里还在吱哇乱叫。
我盛了饭自己吃着，这时我突然注意到厨柜理石柜面上的一个小洞。小洞比拇指粗一点，周围切面很光滑，液化气软管从洞里通出来。
我端着饭碗问：“爸，那案子理石面上的洞你怎么打的？”
我爸声音有点漫不经心：“水钻打的。”
我说：“找大L子打的？”
我爸又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我不知道手机里到底是什么那么吸引他。
我又盛了碗饭，今天菜做的真不错，就是有点咸。我爸做的，只要我妈上班，我爸又没事，他就会做饭。他喜欢做炖菜，不知道是因为他喜欢喝汤，还是因为不会炒。
我又开始想大L子，他家和我家是同姓本家，他年纪比我爸大，但说来有趣，辈分却很小。若论起来他和我是一辈的，应该管我爸叫声叔。
但是管一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人叫叔终究很别扭，再加上一个村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他从来没管我爸叫过叔。
我爸也很识趣，从来不提辈分的事，所以两人一直都互相叫昵称。在村庄里生活过的人都知道，村里人几乎都有昵称。我爸的昵称这里暂不透露，他的昵称就叫：“大L子”
我突然在想，如果没有大L子和他的水钻，那个小洞要怎么打呢？
理石板很脆，如果用凿子或者其他东西打，说不定整块板就会碎掉。就算不碎，窟窿也一定不会太好看的，所以大L子和他的水钻真是帮了我家不少忙啊。
大L子又是什么时候买的水钻？是什么时候学会干水暖的呢？
我嘴里含着饭，又问我爸：“爸，大L子是什么时候干水暖的？”
可能是因为我含着饭说的不清楚，也可能是因为视频内容太吸引人，我爸说：“什么呀？”
我把饭咽了下去：“大L子什么时候开始干水暖的？”
过了一会，我爸说：“年轻时候就干了。”我想他应该也不知道。
我又问：“那他师父是谁？他跟谁学的？”
这个时候手机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嘈杂，我不知道到底说的是什么。我爸终于侧了侧头，弹掉烟灰，说：“跟他老丈人学的。”
我笑了笑，觉得挺有意思，一个人跟老丈人学一门手艺是一种什么体验呢？我放下碗筷，又把锅盖盖上。
如果大L子还活着的话，他家的水暖肯定也是他自己装的吧？
他家的房子好像是五六年前盖的，我记不清了，但是大L子的相貌我还能勉强回忆起来，虽然鼻眼等细节也已开始模糊。他儿子和他很像，比我大，也从来没管我叫过一声叔。
大L子死的时候我不在家，那年他家正在盖房子，而且他就是死在工地现场的。
后来我妈跟我说，那天上午他本来在现场好好的干着活，一个邻家路过他家房场时还和他打了招呼，据说那个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可邻居走了过去又想起什么事，再回身要和他说，大L子却不见了。
邻居叫他，没人答应，邻居走过去，却看见大L子已经倒在地上，脸色发紫。
邻居赶紧跑去叫他家人，有人掐人中，没反应。又有人说这种情况应该用针扎，大L子媳妇赶紧跑回去拿针，可是手指都扎烂了还是没反应。
这个时候才想起给村卫生所打电话，大夫来了，给做了心肺复苏。可后来大伙说那个时候其实人已经没气了。
后来提起这件事，我爸说：“用什么针扎！肯定是心脏骤停，或者是心梗。我要是在场，就给他做心肺复苏加人工呼吸，再打120。错过了抢救的黄金四分钟，人肯定没救了！”
我妈白了他一眼，说：“你敢抢救啊？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再给人家按坏了呢？到时候别惹祸上身。”
我爸说：“惹什么祸上身？人都不行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我妈扁了扁嘴，没再说话。
我想，我爸还挺有见识，还知道什么黄金四分钟，看来手机上的短视频还是有好处的。可后来一琢磨不对劲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智能手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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