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划过夜空照亮静逸的山村,盘旋片刻化作一把利刃落在了沧桑的古祠上,黑木雕琢的牌匾瞬时裂成了两半,带着火星子的剑痕好巧不巧的划在正中,李氏宗祠四个朱漆大字倒是安然无恙。
“哎,只是一缕残魂便引来天雷,李家世代封印着的究竟是何等怪物!”一名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祠堂前,正望着牌匾黯然神伤。
枯木般的身子骨裹在荡漾的藏青道袍中,稀疏的银发挽起用桃木簪固定在头顶,配上那张白髯垂坠的面庞,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一阵妖风袭过,山野间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猫叫,搅得人心烦意乱。老者五指跳动掐算天机,面上却是愈加凝重,良久,跳跃的手指不甘的停下。
“今夜注定不太平!”
老者一声叹息转身走向身后一片茂密的竹林,夜风中枝叶摩挲宛若蛇行,让人愈加的不安。他疾步穿过黑暗,来到这黑夜中唯一的光亮处。
这是李家府邸的正房,不比其他院落那般死寂,这间院落此刻正是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好几个仆妇。
在晃动的人影间,李玖壹倚着门框无措的杵在那,一头青丝散漫,也无法掩盖剑眉之间的忧愁,白色中衣下一双赤脚总想走动,却又怕打扰了他人被硬生生的被压了下来。
身后屋子里,忙碌的脚步声中不时夹杂着细微**和两名妇人温柔的安慰和鼓励,就是久久不闻早该响起的啼哭声。
李玖壹出自道门世家,他的妻子张晴好更是正一道张天师的后人,自幼勤于修炼,体魄自是不用说的,生儿育女这般事本不应如此艰难,却不知为何……
“玖壹啊……”
一声细微的呼唤撩过,李玖壹恍的回过神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截枯瘦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
“爷爷?”
看清来人,李玖壹急忙迎上前去,他有些惊讶,虽说孙媳生子老人也是关心的,但个中事宜自有两位姑姑操持,深居简出的爷爷又何须亲临现场。
“玖壹……,你是李家家主,凡事当以大局为重!”
老人没来头的一句叮嘱惊得本就不安的李玖壹更加魂不守舍了,深邃的湛蓝色瞳孔里水汪汪的,似有泪花点点。
作为家主李玖壹是有些年轻的,倒不是他有多头角峥嵘,而是他那离经叛道的独苗父亲过早的卸下了责任,带着他那始终没被家族接受的洋人母亲跑了,还深明大义的留下了他这唯一的血脉。
这一去便是二十七载,好在玖壹在爷爷和两位姑姑的悉心照料下终是长成了青年才俊,理所当然的成了李家主事人,娶了青梅竹马的张天师后人,顺风顺水的如今就要当父亲了,只是……这孩子却迟迟不肯落地!
天空中又是几道惊雷闪过,这雷来的蹊跷,干巴巴的响,却不见要下雨的迹象,还总是死缠烂打的盘在这府邸上,饶是再迟钝,李玖壹也觉出了问题来。
适才一心挂念着妻子,全然没注意到其中异常,倒是辜负了这二十几年的修为。此刻周身法力运转天眼自开,漫山的妖邪之气终于入了眼。
“这些个妖魔鬼怪,欺我李家无人吗?”
李玖壹本就压抑,此刻看到这般情景,心中一团怒火瞬时燃起,不由分说就要往门外冲去,却被横在面前的枯手拦了下来。
老者面色凝重,缓缓开口道:“封印之地近日异动频发,今日晴好生子,又是天雷预警,又是妖邪来犯,恐怕……你那孩儿……”
一语未毕,嘹亮的啼哭不合时宜响起,生生截断了老者那愈加凝重的声音,紧跟着又是是几道惊雷落下,将那婴儿啼鸣也压了下去。
老天似乎不欢迎那孩子,但玖壹并未多想。这一刻他盼了良久,瞬间丢下万千念头回身往屋里跑去,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老爷子已是一身杀伐之气。
“姑姑,晴好她还好吗,我的孩子……?”
李玖壹风风火火的闯了进去,见着满屋狼藉,仆妇们和两位姑姑还在帷幕后忙碌着,小心翼翼的没敢上前。
“玖壹莫急,龙凤双生母子平安,只是……”
姑姑温柔的声音渐渐的染上几分愁绪,玖壹的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连仆妇的动作也不自觉的轻了些。
夜色弥漫,妖风袭袭,房檐之上铜铃叮当,黑暗中亮起一双双幽瞳,伴着诡异的猫叫四面八方的围向偌大的古宅。
“自玄武门前一战已过千年有余,青主也该醒来了!”
一名少女款款而来,玄色烫金坦领汉服裹着婀娜的身姿,一头青丝自然垂坠在腰际,身后九尾散发着微光攒动不止。
噤若寒蝉的屋子里响起哒哒的脚步声,一只葱白玉手拨开纱帘,两个窈窕身影抱着两只咿哇乱叫的襁褓走来。走在后的小姑还不着痕迹的在纱帘上加了两张黄符,隔绝了纱帘后的空间。
大姑姑年逾五十但因驻颜有术看着也不过三十来岁,墨色长裙波浪卷发带着浓浓的上世纪风情,小姑四十有几,着鹅黄盘龙旗袍,木簪盘发于后,倒比大姑还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父亲早算出,李家近十几年来必会有一场大劫,只是……没想到这一劫竟会应在你这长子身上!”
玖壹接过精美缎布裹着的小人儿,白生生的如玉般细腻润泽,可天眼之下那眉间闪烁的蓝色妖火无所遁形。那气息他是熟悉的,祠堂之下地宫之中,李家先祖封印的大妖……!
就在李玖壹怔怔出神时门外忽的传来一声巨响,恍如陨石坠地,连房屋也颤了一颤。
“有人在攻击护宅结界!”大姑姑心下一惊当先冲了出去,小姑把另一个小生命放到一旁的卓上,看着玖壹欲言又止。
此时屋外传来爷爷的一声哀叹:“大妖残魂伴生,这孩子早晚会成为那妖邪重生于世的媒介,留不得……留不得呀……!”
爷爷的叮咛隔着门楣钉进玖壹的心脏,震得生疼,小姑的打击又接踵而至!
“李家世代居于秦岭深山,守着的东西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外面的事交由我们解决,你就好好跟那孩子道个别吧!”
咔哒一声木门关闭,又一张黄符横在了木门上,黄色的光晕如水波划开,包裹住古朴的小屋,隔开了两个世界。
屋门上空,圆月之下一名少女凌空翘腿而坐,飘逸的纱裙,飘飞的长发,摇曳着的九条蓬松妖尾称得她身姿愈加妖娆。
“敢问前辈为何而来?”老爷子上前一步作揖问道。
那少女虽是妖,但那一身妖气纯粹,必是经年苦修的灵妖,而非孽债累累的堕妖。若是堕妖,尚有可能是为夺那稚子妖力而来,但这灵妖……他倒看不明白了。
“为了你那道貌岸然的先祖,欠下的血债而来。”少女朱唇轻启,语带寒冰,勾起了一段千年有余的恩怨。
玄武门前血染宫墙,身为前代家主,李祖安自是知道一二。但先人对错历史功过,他也不好评价,只是那镇压千年的堕妖若脱困,岂能放过他这一家老小。
“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们小辈为难。交出来吧,你李家的骨血,他将成为青主回归的祭品……”少女芊芊素手指向三人身后。
灯火通明的小屋里,李玖壹的手正卡在娇嫩的脖颈上,柔软的触感萦绕指尖,微弱的脉博在掌中跳动。
身旁响起婴孩的哭声,玖壹回过神来,抬头间对上一双异色鸳鸯眼。蓝色瞳孔如海般深邃,金色瞳孔如太阳般耀眼,只是那一脸的淡漠实在不适合那糯米团子般的脸蛋。
一抹黑影从眼角的余光中闪过,桌上的哭闹的小婴儿已不在,玖壹急忙抬头看去,一名头戴斗笠身穿道袍的长髯中年男人已经将襁褓小心的抱在怀里。
“岳父!”玖壹惊中带喜的叫着来人,那人正是正一道的传人,妻子平日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名唤张承道。
“天庭饱满,灵气内敛,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可惜却被你这妖邪寄了魂!”
张承道手中安抚着小孙女,一双眼睛却紧盯着女婿怀中不哭不闹的孙儿,只见他蓝色妖气游走周生,可惜只是一半残魂,且这初生的身体似乎也实在无法支持他兴风作浪。
“岳父,您都知道了。”
“道门人丁向来稀少,你爷爷和我都沉浸在喜得后人的喜悦里。直到八月有余我才觉出异常,可那时妖胎已成,无力回天!”
“爷爷要我杀了他,岳父您难道也是这个意思吗?”
“李家守着的东西干系重大,这孩子确实留不得。”
话已至此,李玖壹也无力再争辩,放在脖颈上的手紧了紧,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传来,小小身体在襁褓中无力的挣扎,让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土崩瓦解。
“唉,玖壹既不忍心,便封了这孩子的灵窍,把他送往西方罢,天涯相隔或许能断了那大妖的念想!”
李玖壹那般为难,张承道又何尝不是,来之前他便想出了这折中的办法,只是终究有些冒险,才迟迟没提出。
“岳父可找到所托之人。”
李玖壹灰霾的脸上终于有了阳光,拆开襁褓,咬破食指,不假思索的在婴儿细软的皮肤上画起晦涩难懂的血符。
“镇上有个法国人,为人尚可,此番经商受挫亏空了家财,我将这孩子送给他,再赠予财帛,必能尽心养育。”
说话间符箓已成,李玖壹双手结印,口吐九字真言,以毕生修为催动咒符,婴孩周身的妖气如流水般聚向眉心,呈一个漩涡逐渐消失于眉间。
金色的瞳孔渐渐淡去,婴孩竟挂着意味不明的笑闭上了眼,那笑容让一旁的一老一少心中一寒,双双拧紧了眉头。
这妖邪也是个直肠子,连假意挣扎也不做作,其心其意昭然若揭,险些让两人改变了主意。
就在此刻屋外响起一声凄厉的猫鸣,带着浓浓的杀意和怒火,连处在两重结界内的两人也是一阵战栗。
“麻烦大了,屋外有只九尾猫妖,看来是为你这孽障来的。”
张承道苦笑一声夺过女婿手中的婴儿,把自己手中的襁褓塞给他,又不知从哪拧出个花狸猫尸,用桌上的缎布裹了起来。
“老祖和猫妖一战必元气大伤,用这障眼法但愿能瞒天过海。”
张承道以双指剪下婴儿的一缕胎毛,大手一挥贴在猫尸上,狸猫刹时换了身人皮。
做完这些张承道转身奔着窗户去,以手作刀划开包裹在窗上的金色光晕。推开木窗几个闪转腾挪匆匆而去。
“晴好伤了身子,恐难再有子嗣,你手里的宝贝疙瘩给我看好了,屋外的事你就否操心了。”
张承道人已去,心却还挂念着女儿女婿和那不谙世事的小孙女,传音入密久久回荡在李玖壹耳畔。
声声雷鸣,道道闪电,盘绕山坳间的古宅上空,黑色的妖气弥漫其间,当中的少女已没了模样,俨然化作一只巨型玄猫。
“难道是玖壹动手了?”
小屋前的父女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身后,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血战无可避免。
玄猫越过闪电俯冲而下,泛着寒光的利爪刹时穿透光晕流转的古宅结界,紧接着往两边一使力,竟将结界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
这结界是历代家主引日月之精华合山川之灵气所成,倒也不是那么好攻破的,只是那裂开的小口中,密密麻麻的涌进野猫,猫群跃过围墙直奔主屋来。
眼看着群猫来袭,大女儿当先祭出一张符咒,符咒悬于空中散发着莹莹黄光,周围水汽凝结成滴滴水珠,又迅速四散开,结成一张大网,拦下扑面而来的猫群。趁这空隙,又是几张黄符飞出,带着雷电攀附上水网,电倒了一波又一波的野狸子。
李家的长女名唤荷泽,人如其名,天生亲水,故而自幼修习控水咒,再以雷决幻术等基础法术为辅助,也算是驱魔降妖的好手。
但这太平年间,敢作恶的妖邪凤毛麟角,终究是少了些历练,对上这野狸子再多也是绰绰有余,可那九尾猫妖……
一双铜铃血眼瞪得她心神动荡,一个恍神间几只野猫破开了水网,奔着她面门而来。就在利爪将至时平地里忽的窜出五口红棺,几声闷响声中野猫的尸体被抛飞得老远。
五口红漆棺材带着浓浓的土腥味立在李荷泽面前,让她恍惚的精神归了位,回眸看去,便见她那妹妹正手持数张符咒,倚着一口青铜古棺凌然而立。
“小妹,这是把咱娘的家当都请出来了。”
母亲是养尸一脉的传人,这一脉向来不收女子,奈何母亲是个奇女子,妹妹李月满更是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习得一手控尸妙法,还继承了母亲走南闯北寻得的几具奇尸。
“姐姐开个道吧,让这几位铜骨战尸松松筋骨。”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巨响,五张棺盖同时落地,五道身影裹挟着滚滚烟尘飞射而出,李荷泽心念一动,水网让出一个口子,野猫如决堤之水涌入,但才露了个头,便又被卷了回去。
身着玄铁锁子甲的五具青皮僵尸,撞开猫群直奔向玄猫的利爪,金铁声中数道血光咋现,玄猫吃痛怒吼,魔音贯耳,强劲的罡风将五人抛飞,砸在了水网上。
李荷泽顿觉千斤重压来袭,踉踉跄跄的退了好几步。李月满急忙上前搀上一把,顺便还渡了几分力给姐姐,守住了摇摇欲坠的水网。
“结界撑不了多久,你的金甲尸王也一起出动,我降神请水神共工。”李荷泽说着,已踏起步罡,脚踩星辰欲沟通天地。
“荷泽、月满,可以了。”
父亲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两人皆是一惊,停下动作回头看去。只见李祖安手捏法决闭目盘腿而坐,本是一派撞安静祥和,周身却盘绕着两股肃杀之气,一片树叶随风而落无意间近其身,便刹时便被绞得粉碎。
就在此时,两人背脊一寒,黑色的妖气袭卷而来,房檐上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哀鸣。早已薄如蝉翼的结界终是不堪重负,褪去了光华。
玄猫没了阻碍直奔小屋而去,五具战尸飞奔上前,以身做刃,化作五道寒光从不同角度袭向玄猫庞大的身躯,怒吼声中鲜血四溢,玄猫的身上乍现数道狰狞的口子。
但这一切没能妨碍她的行动,寒气森森的利爪势如破竹般撕裂水网,直指向端坐在地上的李祖安,电光火石间众人来不及反应,利爪离他已不过咫尺之遥。
“爸……!”
荷泽和月满的半句躲开还不及喊出口,便见父亲身前,黑白两气盘旋,刹时结成阴阳双鱼法印,挡下了扑面而来的利爪。
两股巨力相撞,掀起如海潮般的气浪,将这一人一猫双双抛飞。玄猫擦着地面飞出了数十米远,夷平了李家府邸大门。李祖安却是落在了女儿精心织就的数层水网上,安然无恙。
“前辈,修行不易,你肯就此离去,这事便到此为止。”李祖安整好衣衫,巍然而立的挡在小屋前。
“修行,若没有他的点化,何来我这。”玄猫抖落身上的尘土,于废墟烟尘间站起身来。
“不管那海东青曾经是有多善良,也不论玄武门前他有多冤,但如今他已是堕妖,人间岂能容他。”李祖安说着手上已经捏起法决。
“堕妖,你们造下的孽,比我们这些妖少吗?今日我定要带着那孩子。”玄猫一跃百米高,俯冲向金光包裹的小屋。
“你既执迷不悟那便休怪我无情,白麒、墨麟动手!”
随着李祖安的一声令下,大地忽的颤动不止,屋后的山上两处土石被掀飞,两个庞然大物带着碎石烟尘撞开玄猫的身体。
待到烟尘散尽,众人才看清,那是一黑一白的两只独角巨蟒。
“白麒、墨麟原来是真的!”
眼看着这一对已有化龙之相的灵蛇,李荷泽这才想起,道门前辈曾言,李家千年来立于道门不败之地,乃是世代供奉着一对足以威震天下阴阳灵蛇。
“猫妖不要意气用事,损了你这千年的道行!”一雌一雄两个声音伴着落雷声回荡在山坳间。
“身为妖竟帮人类做事,你们就不感到害臊吗?”玄猫在空中几个回转落地稳住身子。
“休要胡说,李家先祖有恩于我两,李家后人世代供奉于我们。大道三千,我们修的就是这仙妖之道。”
所谓仙妖,是在修士的协助下修炼的妖,诸如东北出马仙,阴阳师的式神,虽从属关系不同,但皆属此道。李家虽修的是符箓之道,却因先祖的安排世代供奉着这对灵蛇。
“呵,那就和李家一起消失吧!”玄猫微闭着双眼,唇角上翘勾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
“狂妄。”自化妖以来,白麒、墨麟还从未受过此等蔑视,一时间心头怒起。双尾一摆撞在一起,阴阳二气合鸣,卷起旋风袭向玄猫。
旋风如刃,绞得玄猫皮开肉绽,但她毫不在意,忍着千刀万剐之痛,踏着风纵身一跃竟向天际飞去。空中滴滴血雨撒下,血肉模糊的玄猫飘在李家府邸上空,染红了苍白的月色。
“血月当空,堕妖出世。”李祖安用颤抖的双手擦拭着额头上浸着冷汗的猫血,口中低声呢喃。
每一代的家主都曾进入祠堂下的须弥幻境亲历千年前那一场血战,也不知这千年的猫妖堕化,可比得了那位半神之身的鹰妖。
血红的雾气沉沉压来,野猫的哀鸣响彻山间,天上的闪电愈加密集,杂乱无章的落在古宅四周。
“猫妖,即便堕化你也休想得逞,李家这地下可还封着一只堕妖啦。”黑白双蛇腾空而起,捆缚上沐浴在血雾中的猫妖。
“你们的对手不是我,而是这天。”玄猫抬头忘向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带着电闪雷鸣盘聚向李家古宅上空,犹如一只巨眼睥睨天下。
“你们说,我这千载的灵妖之气化作了怨气会引来什么样的天罚。”玄猫说完此话,褪去妖身再次化作少女的模样,脱身而出。
“既然我救不了他托生的肉身,那就让这天罚覆灭李家,以助他挣脱封印。”猫妖失心疯般的笑着,仰面朝天直直的坠向地面。
“不好,墨麟你守住祠堂,我去助祖安一臂之力。”天地无情,这雷若落了地,李家将被夷为平地。黑白双蛇带着各自使命,分头奔赴战场。
“月满,收回战尸,带上你姐姐躲进血棺里。”这千钧一发之时,李祖安反倒冷静下来了,心中的惧意也荡然无存。
“爸……?”
“李家必须保存实力,应对这江湖的风云变幻 ,玖壹还年轻,你们要多帮衬着点。”李祖安手持符咒,目视那乌云形成的漩涡,直到听到身后棺材合上,才松了一口气。
宛若巨龙的闪电咆哮着划过夜空,直奔向血雾中的少女。修炼千载,大大小小的劫她都躲了过去,但这次不是劫,而是天罚,她无处可躲,也不能躲。
白色的利刃透体而过,灼热的气浪在身体里乱窜,恍惚间她又看到,那个剑眉星目,黑发飘飘的男子,正温柔的对她笑。
“黑妞,我此去若无法归来,你便寻个清净地好好修炼。”海东青将一条坠着暗金色羽毛的项链套在她的毛茸茸的脖颈上,转身走向了不归路。
“青主,对不起……”她勉励支撑,意识还是渐渐抽离,直至消失。一声鹰唳穿过雷声,挂在她修长脖颈上的羽毛竟散发出莹莹微光。
夺目的炫光打在流光溢彩的鳞甲上,炸开成数道烟花锲而不舍的继续砸向地面,凄厉的兽吼响彻天际,白麒墨麟盘旋在古宅上空以庞大的身躯硬生生的抵抗着落雷。
李祖安看在眼里却没时间心疼,数道白光已经迎面而来。抬手间数百灵符飞出,悬于空中,整齐排列成一个方阵。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李祖安手捏法决喝出道家九字真言,灵符爆发出炫目的金色光芒,迎上接二连三袭来的闪电。在巨大的冲击下,一张接一张的燃烧起来,直到燃尽最后一的生命。
壁垒土崩瓦解,闪电的余晖趁虚而入,抽在李祖安捏决得的手上,虽然只是强弩之末的一点威力,还是把精疲力尽的他打飞出去,撞在地上昏死过去。
山头泛起了金色的光芒,朝阳如火照亮黑暗。屋外:电闪雷鸣也终于过去,李玖壹推开门走了出来,入眼尽是一片狼藉,废墟残害间只有他这一间正房安然无恙。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灼烧的焦糊,爷爷躺在地上,半截手臂几乎没了模样,面前横躺着两只巨蟒,背脊上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爷爷、白麒前辈、墨麟前辈。”李玖壹冲上前去,看着满目疮痍竟不知如何下手。
“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墨麟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仅见过一面的小后生。祠堂处在雷击的边缘,墨麟受到的冲击远比白麒少,此时已恢复了些许力气。
“我带哥哥回地脉中休养,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墨麟卷起白麒,摇摇晃晃的往后山游走而去,意味深长的喃喃道:“小家伙,你要快点成长起来……”
玖壹默然目送着灵蛇远去,看着那伤痕累累的背脊,他突然意识到任重而道远,在家族的羽翼下安稳半生,如今他也该用自己的背脊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了。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上,回头看去正对上大姑姑的满含担忧的目光。玖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看向地面。小姑姑已经将爷爷小心的扶了起来,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几人总算是安了心。
“玖壹。”老人疲惫的睁开眼轻唤着孙儿的名字,玖壹闻言半跪着俯下身聆听示下。
“那孩子……!”李祖安心中五味杂陈,却又无可奈何,经此一役这个家族不能再冒人和险了。
玖壹让开身子,众人的目光随即落到了屋门口,一身素衣的女子抱着两只的襁褓走上前来,身后两名仆妇小心的跟着。到得当前,她放下其中一个襁褓,里面娇小的婴儿,苍白得让人心寒。
“丫头,李家对不起你!”李祖安抬起焦黑的手想去摸摸那小小的身体。
“公公不必多言,晴好也是道门子弟,知道其中凶险。只是儿媳有愧,恐怕无法再为李家续香火了!”张晴好递上另一个襁褓,里面安睡着一个娇弱的女婴。
“没关系,她会是李家未来独一无二的的家主。”李祖安活了大半辈子,早已不像过去那般守旧,大唐尚有女皇为帝,李家出个女家主又未尝不可。
太阳跃过山顶,挥洒下一缕微光斜照在草叶上,点亮滴滴露珠,草丛中蜷缩着一只伤痕累累黑猫。脖颈上挂着的一枚羽毛项链,在一阵微风拂过时化为了粉末。
“为了救他,不惜赔上这千年修为,当真是和那海东青一般痴直!”树影间走来一个缥缈的身影,宽袍大袖白衣翩然,如雪的银发松散的用黑色发带绑了个马尾。
“这猫妖毁了你李家大半家业,你这做祖宗的居然还想救她。”一旁的树杈上不知何时斜躺上一位头顶道髻,身穿青兰大氅,腰挂拂尘的中年道长,正看着山下的残垣断壁唏嘘不已。
“袁兄说笑了,淳风不过是一闲散道士何来家业一说。”
“呵,你倒想得开,这千年古宅用现在的人的说法,那可是文物呀。”
“李家避世而居,纵是文物,见不得光也只是空谈而已。”
两人谈话间,地上的小猫已被白布包成了个粽子,还在背上别出心裁系了个蝴蝶结。
云端之上传来一阵轰轰隆隆的动静,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云间若隐若现的划过着一只庞然大物。
“那叫什么来着?”青衣道士落到白衣人身边绕头琢磨着。
“飞机。”白衣男子仰望着云端渐行渐远的铁鸟回答道。
“小家伙在上面?”
“谁知道啦?”
“你说他这是要飞哪去呀?”
“一个叫法国的地方。我们那会好像管那叫大秦。”
“那可真远呀……”
片刻间天空已恢复寂静,白衣男子收回目光,站起身抬脚往山里走去。
“诶,你不管那小猫了。”青衣道士几步追上前去,指着地上木乃伊般的小猫疑惑道。
“九命猫没那么脆弱,血已经止住了,她自己会好的。”白衣男子依旧往前走着,没有回头的意思。
“你不去看看白麒、墨麟。”
“有龙脉滋养他们会好的。”
“那要不去看看你家那小姑娘。”
“天罡,你今天话有点多了”
“我这……不是怕你难过嘛。”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走进深山没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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