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国开国三百年后,山中又下了一晚上的雨,江南的初春雨水总是那么多,一下就是好几天。
大梵山中传来一阵晨钟,姚不逍刚要牵到梦中美女的芊芊细手,就被这钟声给震醒,昨晚上又不知道跑出去到哪里鬼混的姚不逍就睡在了寺庙门口的大钟下,差点给他震晕过去。
恍恍惚惚的站起来,姚不逍看着敲钟的小沙弥,气就不打一处来,平时在寺庙里被你们嘲笑的也罢了,怎的还坏人美梦呢。
冲到小沙弥面前,拍了一下他那光秃秃的头,故作凶狠的到:“静诚,活腻歪了是吧,没看到你家小师叔在这儿睡得正香吗?”
静诚倒也不慌,又是对着姚不逍就撞起了钟来,然后口中念念到:“静诚只是怕误了开山门的时间,又怕叫醒师叔会打扰到师叔美梦,才未曾叫师叔,师叔莫怪,阿弥陀佛。”说罢,转身就跑回了庙里。
姚不逍抬头,太阳总算是慢慢出来了,慈安寺的牌匾破旧的不像样子,这就是姚不逍所在的山门,在这个南朝重道,北朝重佛的时代里面,像他们这样的南朝寺庙,过的实在是不容易。
姚不逍也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什么修佛,修道对他而言,都只是为了一口饭吃而已。
“剃光了头我是和尚,续起了发我便是道士”。姚不逍曾这般对主持说到。
主要是道教还看不上他,就只能跑来这个香火都快断掉的地方,当一天和尚睡一天觉。
向来如此的他在寺庙里自然就随心所欲,什么寺规,什么三戒九条,在他这里通通都不管用。
“嗯,是时候该吃早斋了,睡了一晚上也饿了”。
二话不说,姚不逍便走进庙里,直奔斋堂而去。庙不大,总共就那么几间禅房,住着那么三四个和尚,还有个算不得和尚的姚不逍。
斋堂里面,围坐着三个人,除了前面见过的静诚之外,那个平常被不逍叫做“老和尚”的正是慈安寺的主持,慈安和尚,在他下手坐着的是他的大徒弟,善因。
三个人正安安静静的喝着白粥,三人仿佛如同看不见姚不逍一般,只顾着自己喝粥,姚不逍一屁股,坐到了老和尚旁边,哭着一番脸说到:“怎么又是白粥配咸菜啊。”
慈安放下碗筷,又对着姚不逍絮叨起来:“粥有十利,饶益行人,果报无边,究竟常乐,昔难陀母以粥施众僧,而渡世人,粥者,不沾因果,不惹尘埃,善也。”
姚不逍早就习惯了他张开就来的各种教诲,也难得去听他讲的这些大智慧,什么佛法道法,能填饱肚子的才是他姚不逍的法。
有粥喝总比饿肚子强,姚不逍坐下,直接端起了白粥,吃了起来。
其余三个人吃完也陆陆续续离开,随后,庙里传来阵阵木鱼之声和诵经之声。
听到熟悉的《无量寿经》姚不逍突然想起了十多年前,还只有几岁的他被老和尚带上山来,当时庙里也是有人在念着这经书。“光中极尊,佛中之王”姚不逍念念到,这经书也是够霸气的,佛中之王都来了。
“这世道,修佛的都要被饿死了,何求为王啊。”姚不逍叹了口气,把碗一丢,走了出去。
每天都是这样在庙里无所事事,要不就是跑下山去瞎晃悠。
“佛呀,怎么不来渡渡我呢,我可天天在你眼皮底下过活呀”。
姚不逍觉得他这一生可能就这样了吧,如同老和尚给他取的名字一般“不逍不逍,不得逍遥”,每次想到自己的名字姚不逍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和尚怎么就不盼着人好呢,取名经过我同意了吗?就给我整个这么个名字。”
每每问他,也是故作高深的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虽说姚不逍对佛教不感兴趣,可是十余年耳濡目染之下,各种佛经教意也略有体会,老和尚天天拉着他一起吃斋念佛,让他也养成了每天奉经而读的习惯,可他却与众不同,他喜欢的是佛教的修身之法,修身而不养性,可不就是他姚不逍吗?
“金刚怒目,不比什么菩萨低眉有用多了吗?”姚不逍想的是以后出去行走江湖,总得有一技傍身,如若遇到了什么麻烦,难道靠念经就能解决了?那天下就没那么多破事了。
捧着老和尚给他拿来的一本《练体经》,就这么反复学了好几年,“修身始于练体,体者,元气之本,遍于灵穴而走于四体。”
对于姚不逍来说,这些无疑是晦涩难懂的,比山下村子里面小姑娘的心思还难明白。
后院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堵墙和几棵树,墙是老和尚专门修给姚不逍的,说是帮他修炼《练体经》,老和尚让他每天对着墙壁练习呼吸与吐纳,姚不逍倒是听话,每天在墙下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日子长久了,除了感觉坐下时,身体能够稳坐不倒,脑子能空灵一点以外,毫无其他作用。
“这老和尚不会是在玩我吧”,姚不逍有点不相信这个老和尚的话了。
好几年了,就这么按着他说的话修炼了好几年,几年前,他还能欺负欺负静诚小和尚,这两年来小和尚也慢慢长大了,自己能不能打的过静诚恐怕都成问题了吧?
这几天善因和静诚每次路过这后院,都是一副鸡犬不宁的样子,不知道这小祖宗又在生谁的气,最近也没见他出门啊,谁又惹到他了。
主持也下山去为村民们讲法了,师兄和师侄都拿他没办法,他们不知道的是,姚不逍正是找不到老和尚理论,才在这里气的跳脚,恨不得把后院都拆了。
到了主持该回寺的那一天,姚不逍起了个大早,“师兄,我去接主持!”说罢,便朝着山下而去。
善因看见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就知道他铁定没安什么好心,不过倒也懒得计较,这么多年来,他就这么一个师弟,也就一直宠溺着他,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在操持。不过平日里寺庙里也十分清闲,十来天都不一定有一个香客。
“静诚,去跟着你小师叔,别让他惹麻烦”。
“好的师傅”,静诚赶忙丢下手里的扫帚追了出去。
远远的跟在姚不逍身后,静诚也不追上去,就慢慢的跟在后面,他可不想去自找没趣,从小他这小师叔可没少“欺负”他。
姚不逍早就知道静诚在身后,也不在意,就这么一路朝着山下的村子走去,大梵山风光极好,大早上朝霞撒在山林中,露出点点微光。
早出晨作的村民们,看见姚不逍纷纷打起了招呼:“不逍啊,又去找哪家小姑娘啊”。
姚不逍一脸正气,施了个礼缓缓道:“施主不可胡说,出家人岂能这般?罪过罪过。”
“就你小子假正经是吧,你是去接你师父的吧,中午要不去我家吃饭?我酿的酒可是好了。”村长的儿子笑着对姚不逍说道。
“下次,下次一定,下次叫上你侄女,我们一起喝。”
从小在大梵山上长大的姚不逍跟这些村民熟的不能再熟了了,平时下山来也总是和村民一起吃饭喝酒聊天,这样的日子,可比在山上快活多了,山上能给他憋死。
静诚在后面听着,也实在是好奇,他这小师叔平时总是不靠谱的样子,可是和村民们都相处极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这世道,“小混混”这么吃香了?
姚不逍和他们打趣了一会,慢悠悠的走向村口,停了下来,对着静诚招了招手:“别跟着我了,快去找老和尚,我在这里等你们。”
静诚认命般乖乖的走进村子里,几日的讲法也结束了,村子里面主持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寺庙,静诚看见了赶忙去帮忙把东西给收拾好,将所有东西都打点好后,就告别村里众人,告辞而去。
村门口的牌坊下面,姚不逍早就不见了人影,静诚早就知道他这小师叔不靠谱,就一会功夫不知道又去哪了。“主持,我们先走吧,师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了。”
主持点了点头,也不惊讶,当精诚告诉他姚不逍来接他时,他就觉得奇了怪了,他会专门来接自己?也没有多想什么,和静诚向山上而去。
回寺庙必经的山路上,正午太阳正浓烈,静诚一人提着一大堆经书和主持化缘而来的食物以及香火钱,累的大汗淋漓,嘴里不停跟主持抱怨着姚不逍。
“还想着让他提一点东西呢,结果一会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主持面带笑容的对静诚说道:“静诚啊,你小师叔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怎么这么不长教训呢?哈哈哈,他会来接我这老和尚吗?”
静诚刚准备再顺着主持的话再抱怨几句小师叔,这时,小道上跳出来一个头顶戴草帽,面带黑纱身穿黑袍之人,手里握着一把刀,直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背靠着一颗大树,
“前面两个和尚,知道吗?这树,我栽的,这路,我开的,把所有东西都留下吧。”
两人愣住了,从未听过这大梵山上还有拦路抢劫的,这山上就慈安寺一个寺庙而已,平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来,这突然出现的山贼倒是让小和尚静诚慌了。
慈安倒是看的明白,也不揭破,双手合十道:“贫僧不过山野一老僧,实无钱财以济施主,于我等言,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施主如若想取,拿去便是,还望将经书讲义留下即可。”
装作盗贼的姚不逍,没想到这老和尚这般冷静,这时候,还说什么大道理,突感无趣,转头面向静诚:“你这小和尚,看起来倒是细皮嫩肉,不知道挨不挨得住我这一刀呢?”
静诚听他这么一说,哪能不慌,从小在寺里长大,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腿直打哆嗦,连跑路的劲都怕是没有了。
姚不逍看着他那怂劲,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刀插在地上,双手抱于胸前,朝静诚伸出手去,话还未说出口,静诚就把包袱扔了过来。
“你这小和尚,倒是懂事。”当着两和尚的面,姚不逍就翻起了包袱来,里面除了老和尚自己带的东西之外,就只有那么几十个铜板。
“他娘的,你这老和尚看着挺牛哄哄的,没想到却是个穷鬼。”
老和尚无奈,一言不发,倒是要看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姚不逍把仅有的一点铜钱装入自己的口袋,心里也挺不是个滋味,当今天下,和尚能吃个饱饭都是不容易啊,主持下山施经几天,就化得了三天饭钱。
之前姚不逍看一些不知何处来的小道,在村里随意讲道几天,收的缘钱,可比主持这多了不知多少,这世道,道便是天道,佛,不过小道耳。
“你们这‘贫僧可真是不是白说的啊,是真的贫啊。这钱也就够小爷我买几壶酒喝,白瞎了我这半天功夫。”
姚不逍说完,扔下包袱,扬长而去。
静诚看见这贼人远去,才开始拾掇地上的东西,一边捡一边哭丧着脸,
“主持,这几日看来我们又只得喝白粥了,这贼人该当入油锅地狱!”
“善哉善哉,佛度众生,愿使地狱空,静诚心中当长存济世济人之心,不可妄言。”老和尚心平气和的对静诚说到。
静诚知晓,自己还远达不到主持这般超然心态,也就不再言语,捡起包袱,掺着主持,往山门而去。
姚不逍本是想拿了这钱,下得山去,找个酒馆好好喝一顿,开开荤,不过看着手里的几十个铜钱,他又于心不忍。
本来想着这老和尚骗自己练这狗屁的《练体经》,这钱就当是给自己的赔礼,不过想到主持辛苦这么多日,就得了这么点钱,自己一口气花个干净,山上那三人这几天可得受些罪了,就不再朝镇里去,转过头来向村子走去。
已是傍晚,大梵村到处是炊烟升了起来,一如既往的宁静,孩子们在村口的大榕树下,叽叽喳喳个不停,春日里不多见的蜻蜓,被他们赶的胡乱飞去。
远处田埂上,忙完一天农活的大人们,有说有笑的往村子里去。
姚不逍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在墨迹个什么,也慢悠悠的走到了村口,摘下了脸上蒙面的黑纱,往村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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