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苍天何曾饶过谁

南国大陆,大庆王朝,中州,燕京城,皇宫。

坤宁宫内,黄昏未至,已是灯火通明。

懿仁太后在太监总管马玉丰的服侍下,用枕头垫起半个身子,喝了一碗老山参汤,精神稍微好转,便问道:“皇帝可好?”

马玉丰弯腰轻声道:“回老佛爷,皇上很好,午膳时多添了一碗……”

马玉丰还没说完,懿仁太后已怆然泪下:“他是巴不得我早死!”

马玉丰没有说话,只用爱怜的目光温柔地看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马玉丰七岁净身为太监,八岁入宫就一直服侍懿仁太后,亲眼看到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女人,从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如花一般含苞待放,盛开,惊才绝艳。

现在,这朵令人望而却步的权力之花,终于到了要凋零的时候了。

懿仁太后十七岁入的宫,二十二岁晋封懿贵妃,二十六岁时文宗驾崩,懿仁太后辅佐年仅五岁的穆宗登基,垂帘听政。四十岁时,好玩的穆宗染病驾崩,因穆宗未有子嗣,懿仁太后立穆宗之侄拓拔明为帝,也就是当今的景宪皇帝。

景宪皇帝登基时年仅四岁,由懿仁太后一手带大。景宪皇帝十八岁亲政那年,因不满懿仁太后在他亲政后仍把持朝政,发动政变。

事败后,景宪皇帝被懿仁太后囚于“南台”。

南台始建于前朝,大庆夺取江山后,大庆的皇帝先后两次扩建,作为帝王和皇后、妃子们听政、避暑和居住地。因其四面临水,衬以亭台楼阁,像座海中仙岛,故名又瀛台。

“嗖!”

一支竹箭准确无误地射中靶心。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箭靶,靶心画着一只乌龟,乌龟背上写着“李承烈”三个字,字红如血。

弯弓射龟,这是景宪被囚南台十年来,每天必玩的游戏。因为景宪皇帝时候要让自己牢记:今日所受一切,全拜此人所赐。如果有一天能重掌大庆皇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此人。

这十年来,景宪皇帝每天都在幻想将仇人千刀万剐时的情景,几乎已经到了癔症的地步。

天见我怜,这一天景宪皇帝终于等到了,那个把持朝政半个世纪的老虔婆终于要死了。

这让景宪皇帝想起不知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如果你恨一个人,巴不得他早死,但你既打不过他,又骂不过他,而且他的势力又比你大很多,那么你就爱护好自己,吃好,喝好,玩好,最后活得比他长,那就是最好的报复。”

景宪皇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心情顿时大好,随手端起一杯泡好的香茗,轻抿了一口。

茶香四溢,温度正好。

或许是因为太渴的缘故,景宪皇帝连喝了几大口,只觉一股暖流自喉而下,直达丹田,好生舒服。

每次运动完后,景宪皇帝都会回到书房,什么也不干,只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想会心事。

突然,腹中传来一阵剧痛,景宪皇帝来不及呼唤太监,自己如阵风般冲进茅庐。

这一天,景宪皇帝跑了不下十次茅房,最后肚子里实在拉不出什么了,就直接拉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宫里的太医接连换了几副汤剂,最后下了猛药,才勉强止住腹泻。

这时,景宪皇帝已经拉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金黄如纸,连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

太医说是受了风寒,景宪皇帝打死也不相信。

景宪皇帝努力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切如常。如果那也算事的话,就是三天前,景宪皇帝去坤宁宫给懿仁太后请安,看到懿仁太后奄奄一息地躺在凤榻上,心情大好,回来后破天荒多要了一碗米饭。

问题就出在这碗米饭上,她终究是向他下手了。

景宪皇帝虽然性情冲动,但也是极聪明的人,很快就想清了其中的原委。

十年卧薪偿胆,却在即将胜利的时候,败在了一碗米饭上。

苍天何曾饶过谁,等景宪皇帝明白这个道理时,已悔恨莫及。

景宪皇帝从昏迷中再次悠悠醒来,一睁眼便看到马玉丰那张满脸红疮的老脸。

马玉丰见景宪皇帝醒来,连忙问道:“万岁爷,老佛爷问您,谁可为储君?”

马玉丰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景宪皇帝虽然有一后二妃,但均未留下子嗣,如今景宪病情一日重过一日,立储君已然不能再拖了。

立储之事,懿仁太后本来一言可决,但景宪名义上还是大庆的皇帝,所以懿仁太后才派马玉丰来询问一下他的意思。

这几日景宪昏迷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因此他醒着的时候,也在想立储的事情。

景宪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四岁登基,一辈子都活在懿仁太后的积威之下,战战兢兢作了一辈子的傀儡皇帝,真心不想自己的继承人再走他的老路。

景宪思忖着自己没有多大的发言权,于是说道:“只要不立幼帝,谁都可以。”

马玉丰一回到坤宁宫,懿仁太后便喘着粗气问:“储君……皇上……有何安排?”

马玉丰道:“回老佛爷,皇上说:‘只要不立幼帝,谁都可以’。”

懿仁太后闻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半晌才道:“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怨我……”

马玉丰没有说话,因为这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

宦官不能干政,作为一名跟了懿仁太后一辈子的老宦官,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分寸他拿捏得很清楚。

懿仁太后也没指望能从马玉丰那里得到答案,吃力地抬起干枯的手指,指着南台方向,咬牙切齿道:“那只白眼狼一心盼着我早死,我岂能如他的意。”

南台。

景宪皇帝看着去而复返的马玉丰,奇道:“你又来作甚?”

马玉丰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药碗,满脸堆笑道:“万岁爷,老佛爷让奴才服侍您喝药。”

景宪皇帝看了看四周,发现侍从不知何时全都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马玉丰两人,脸色顿时大变,强作镇静道:“朕已经喝过药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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