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晓露,云雾迷蒙。
常陵官道,一匹快马四蹄迈开,健步如飞。
马背上,周和身形窈窕,衣袂飘飘。混合着氤氲水汽,追缠缭绕,朦朦胧胧,瞧来竟不似凡尘中人。
山野空旷,风吹树摇,一阵挲挲轻响。
周和正疾驰至一道弯处,两侧树林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紧跟着窜出五个瘦弱汉子,拦在路中。
周和吃了一惊,赶忙拉住缰绳,但听一声萧萧嘶鸣,那快马双蹄腾飞,人立而起。
五个汉子吓得面色苍白,连连后退,生怕马蹄踏将下来,使得自己身受重伤。
周和身在马背,双手上微微使劲,一把按下马头,又轻抚三下马鬃,待它安顺下来后,才放眼向五人望去。
只见那中间两人手持柴刀,边上三人肩扛扁担,但奇怪的是,每人表情都是愁眉苦眼,彷佛心中都有件极为难的事。
周和面色平静,语音清脆,问道:“各位大哥,有何贵干?”
那几人原本心中害怕,但这时见她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将胆怯之意尽数抛却。
那正中一人握紧手上柴刀,上前说道:“小……小姑娘,我们拦在路中,也不是为了害人性命,你……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统统交了出来吧!”
周和闻言,淡淡一笑道:“好啊,原来各位大哥是来跟我借银子花的,小妹虽然出门匆忙,但身上还剩些闲钱未用,只不知各位要借多少啊?”
那五人一听,顿时脸现喜色,互相望了一眼,问道:“你……你有多少?”
周和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笑道:“一百两够吗?”
“一……一百两,你真有一百两?”
周和伸手入怀,掏出钱袋,在众人面前掂了掂,说道:“这不是么?”
那五人依言望去,只见那钱袋鼓鼓囊囊,似乎真有一百两,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问道:“姑娘,你……你当真愿意借给我们?”
周和笑笑道:“当然,只要有人能从我手中抢去,这钱自然就借给你们了。”说着翻身下马,走到众人面前,将钱袋向他们递去。
这五人心思转动,正要出手抢夺,却忽见周和眼光一扫,眸子中犹若两道冷电射出,众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一时之间竟不敢稍动。
周和气势凌厉,瞬息踏上两步,左手钱袋向前送出,然而这五人心中害怕,竟没一人敢伸手去拿。
周和语音又忽然变得轻柔,问道:“怎么?难道各位现下又不想要了么?”
那五人听了这话,互相推了推,中间一人无可奈何,硬着头皮,挺胸上前道:“姑娘,小……小人们干此勾当,那也是迫于无奈,你要真有救苦救难之心,就成全了我们几个罢!”说着竟当真伸手去抢那钱袋。
周和眸光闪动,见着他出手平常之极,竟似半点儿不会武功,于是左手轻轻一晃,躲过他这一抓,问道:“这世上又有谁是万事称心的?你们迫于无奈打家劫舍,却有没想过人家妻离子散的感受?”
那几人听了此言,都是一呆,就好似凭空有一道惊雷,震得他们心海中波澜起伏。
几人想到此番行为可能害得人家家破人亡,阴阳两隔,终于都有些不忍,手上握紧的柴刀扁担也不自禁松了松。
那正中之人瞧出不妙,高声叫道:“兄弟们,我们命在旦夕,自身尚且难保,为了全家老小的安危,若是无意中害了其他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四人本来犹豫,但听他这么一喝,猛地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不错,咱们自身难保,若是害了旁人,也只好顾不得了!”
周和暗暗摇头,神情可惜,道:“既然如此,你们是非作恶不可的了?”
那左边一人低下脑袋,满脸苦涩道:“若有法子,我们也不想做这伤天害理的事……”话未说完,中间那人插口道:“老三,机不可失,还多说些什么?一起动手吧!”
那老三点了点头,与众人一齐围了上来。
周和负剑身后,立在道中,她方才听了几人言语,已确认他们并非穷凶极恶。
然而众人言语之中,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正想问个究竟,却突见一根扁担朝自己手腕打了过来。
周和轻轻一笑,伸出纤纤玉手,便向那根扁担抓去。周围五人见她不慌不忙,竟不闪躲,神情都是一愕。
眼见着即将打中,那老三大喝一声:“姑娘小心!”然而话音未绝,却见周和手掌一翻,已轻轻巧巧拿住了其中一头。
众人还在骇异,哪知变故又生,只听空气中“嗤”的一声轻响,紧跟着一声惨叫,大伙儿转头看时,那动手之人竟已跪倒在地,正捂着手腕大声哀嚎。
众人眼神震惊,又齐向周和望去,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神不知鬼不觉,让同伴受了这伤。
周和抢过扁担,顺手扔在地上,目光向右侧树林中望了一眼,又转过头来问道:“你们现在还要这银子么?”
旁边几人都面有惧色,那正中一人却声音低沉道:“姑娘身怀绝技,我们原本不敢冒犯,但这一百两银子事关全村性命,我们也只有不自量力,得罪姑娘了。”说着柴刀一晃,倒转刀背,向着周和身上使劲砍去。
与此同时,那剩余三人也挥舞着扁担向她周身扫来。周和原想躲避,但她心念一动,又忽然停下脚步,只云淡风轻的站在场中。
四人临到近前,见着她容色娇美,身形柔弱,心中顿起不忍之意。然则这时力道使出,再也无法收回,只好紧闭双眼,不去瞧她受伤的模样。
“嗤,嗤,嗤,嗤。”
忽然,空气中接连传来几下细细轻响,跟着四颗石子自林中飞射而出,它们无一例外,一一点在四人手腕之上。
只听几声闷哼惨呼,四人只觉被点之处仿佛烈焰灼烧般,一阵火辣辣的剧痛,那柴刀扁担拿捏不住,都哐啷啷的掉下地来。
周和瞧着这石子来势迅猛,奇准无比,心中倒有些吃惊。她身形晃动,瞬息闪进右侧树林,举目一望,却见眼前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正拿着弹弓对准了自己。
周和哑然失笑,没想到出手相助的竟是个小娃娃,便问道:“喂,你是哪家的小孩儿,在这里做些什么?”
那小孩儿神色一惊,似没想到她身法如此之快,心中忌惮她会对己不利,顿时连捏两颗石子射了出去。
但听“嗖,嗖”两下急响,周和躲过飞来之石,跟着脚下轻点,逼至那小孩儿身前,伸手便去夺那弹弓。
那小孩儿吓了一跳,慌乱中右手一晃,猛地张弓结弦,拉满牛筋,又往她面门射去。
这时双方近在咫尺,周和没料到他出手如此迅速,短时之间不及多想,赶忙侧头躲过。
“嘭!”
空气中弹弓松弦之声轰然一响,然而等了片刻,却不见有石子发射而来,周和心下奇怪,但她念头一转,却已明白。
原来那小孩儿情急之中,已来不及再抓石子,他眼见弹弓即将被夺,忽然突发奇想,一拉空弦,作势向她射去,以此来缓她一缓。
而周和情知受骗,却也并不恼怒,转眼向那小孩儿望去,却见他脚下发力,拔足狂奔,霎时间已跃在丈余之外。
周和微微一笑,没想到这小孩儿倒棘手得紧,但她好胜心起,非要将他捉住不可。
于是提气纵身,身影飘动,立时化作一缕轻烟,来到那小孩儿身后,伸出右手便往他衣领提去。
那小孩儿正自奔跑,忽听得背后风声飒然,转头一看,只见一张脸蛋儿近在眼前,正眉眼含笑的盯着自己。
他心中一突,暗暗叫苦,身子扭动,右手拉满弹弓,悄悄自左腰处往身后射去。
周和将他一举一动瞧得清楚,眼见两颗石子分向自己小腿射来,不慌不忙拿起长剑一一拨开。高声叫道:“喂,你再不跑快点儿,我可要抓住你啦!”
那小孩儿一听,气得破口大骂,道:“你这臭婆娘,我好心救你,你反而来害我?”
周和听他骂人,心中薄怒,道:“哼,臭小鬼,不懂礼貌,看我不抓住你,狠狠打你屁股。”
那小孩儿身子一颤,似乎当真害怕被她捉住,赶忙向后射出一颗石子,又在树林里东奔西窜,一心只想离得她远远的。
然而周和身法何等之快,任由他在树林中乱跑乱逃,自己却始终紧跟在后。
那小孩儿慌不择路的逃了一阵,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他见周和紧追不放,却又一直不出手抓人,心中摸不准她有何打算,干脆停下脚步,气急败坏叫道:“臭婆娘,要动手便动手,干嘛这样戏耍老子?”
周和见他停下身来,倒有些出乎意料,这时又听他出口骂人,已不如先前在意。
她英姿飒爽的抱剑在胸,笑盈盈的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小孩儿偏头思索,黑漆漆的眼珠一转,从中露出一丝狡黠,接着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气道:“不跑了,打死我也不跑了!今天碰见了你,算我倒霉,你要抓便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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