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三更觅桃源路 除是人间别有天(3)

武十三登时想起来昨夜与榆老头说好的要当面答谢王寡妇一事,虽然事是正事,不过被如此榆老头满脸猥琐的说出来,却是让人有点容易误解。也不知这榆老头平日里就是这个德行还是另有所谋。

“如此甚好,烦请村长带路了。”武十三略显尴尬的一笑道。

“请!”榆老头做了个手势,微微一引,当先带头向门外行去。

出得门来,整个村子已是一片繁忙,两人顺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向着王寡妇家行去。一路上,武十三看着村民在各家门前整理打渔打猎的用具,却均是自己未曾见过之物。

早晨的村子里,还漂浮着未被阳光消融的淡淡雾气,看着忙碌的村里人,其乐融融,不时互相调笑,见到他时,均是点头微笑招呼,抢着要将家里的早点送与他。

这种环境,对于武十三来说确实新奇。自他懂事以来,先是在天阙派跟随师父苦修,派内也只是稀松几人,平常时下如无特殊事情,均是无甚交集。后跟随去往天元皇朝,更是见惯了派系倾轧,勾心斗角,欺凌强压之事。最后远走北域,那里却也是苦寒之地,百姓在无尽的异兽扰乱之下,能保住性命谋得温饱已是极为满足,哪里还有心思家长里短,虽然互相之间也是友爱互助,却不似芷溪村这样的淡然、平和。

一路行着,武十三闻着清晨淡淡散发着竹叶香气的晨雾,看着村民忙碌却是满脸满足幸福的样子,只感觉自己也是身上一轻,便连在北域连年征战荟聚的煞气也仿佛消散了不少,整个人感觉轻松不少。

王寡妇家位于村东头,从村长家出来,至王寡妇家短短半里的路程上,武十三怀里便满满塞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水果,均是半路人家硬塞给他的,偏偏还推迟不掉。武十三也是有点无奈,虽然对于村里人的善意感觉很舒服,但是怀里抱了这么一堆东西去答谢恩人,却是有点莫名其妙了。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王寡妇家小院前,还未走到跟前,一股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榆老头鼻孔呼呼抽动两下,嘿嘿笑道:“来的正好!”

当先几步赶到门前站定,大声喊道:“王家媳妇儿,在家不?”

虽然芷溪村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互相之间串门都是直接就进去而去,但此时情况确实不同,两个成年男子造访一个寡妇家,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

“哎哎哎,在呢在呢”声音响起,透过篱笆,却见王寡妇从偏屋厨房里走了出来,身上裹着个围裙,一身粗布碎花衣服,也遮挡不住她玲珑的身材。

王寡妇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将粘在额头上的一缕发丝归顺,道:“啊哟,是村长来了呀,刚好在做早饭,不好意思啊。”话是对着榆老头说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直直瞄向武十三。

榆老头也是脸皮极厚之人,也并不在意,嘿嘿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武小哥儿说想来和你们娘俩道个谢。咦好香啊,做什么好吃的了?”

王寡妇却仿佛刚刚看到武十三一样,惊喜道:“啊呀,这话说的,谢什么呀,都是应该的,看看,看看,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嘛……呃。”王寡妇两步走到武十三身前,也不管其他,将武十三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待看清是些什么东西后,自己也是愣住了。

武十三还没来得及开口,怀里的点心水果就被王寡妇接了过去,自己一时之间也是尴尬的不行,唯唯诺诺道:“那个,那个,大恩不言谢,在下流落此地,身无长物,也无法向王夫人送出谢礼,不过王夫人但有所命,十三必定舍命去做。”

武十三也是有点手忙脚乱,完全没了镇北使该有的威风和气度。

“哼,叫人家王夫人,我看我也没大你几岁,就叫我姐吧。”王寡妇硬是将一个白眼翻出了万般风情,一手抱着东西,一手拉着武十三便向院内行去。

武十三也是被王寡妇震的不轻,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王寡妇拉进了院内。一旁被无视的榆老头满脸无奈,摇了摇头,背着双走跟着走了进去。

三人来到院内,王寡妇将两人引到院内小桌前坐定,娇笑道:“武小哥儿,你来的可刚好,正好我寻思着你刚刚受伤,需要补补身子,早上起来便宰了一只老母鸡炖上了,这个时候刚刚好,你们稍作片刻便可吃得了。”

武十三赶忙站起,作揖道:“这如何使得,救命之恩尚且未报,岂敢再劳烦王夫……王家姐姐。”看着王寡妇杏眼一瞪,武十三也是赶紧换了称呼。

旁边榆老头却是身形一震,暗暗叫苦,这老母鸡可一向是王寡妇的命根子一样的存在,平常时下可是照顾的无微不至,这老母鸡对于王小二的成长,那可是劳苦功高啊,现在却被王寡妇宰了炖汤,这是要搞事情啊。

榆老头左右看了看,问道:“对了,小二呢?又跑哪撒野去了?”

王寡妇“哼”了一声道:“这小兔崽子,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谁知道跑哪里去了。”

榆老头疑惑道:“不应该啊,筒哥儿不在,他还能去哪里,吴先生那里他又不爱去。”

“爱去哪去哪,管他作甚,只要别和筒哥儿在一起乱搞就成。”王寡妇却是一脸不在意,转头对着武十三笑道:“武小哥,你稍坐,我去把鸡汤端出来。”

说罢,扭着腰进了厨房。

“哎,哎,多谢王…..家姐姐了”武十三赶紧道谢。

“对了村长,这两日我听你们经常提起这筒哥儿,却不知是何等人物?”武十三也是大为好奇这筒哥儿是何许人也,刚来不久便听不少人提起,而且能有那等效果超群的疗伤药,想必不是寻常人,当下也是起了打探的心思。

“哦,筒哥儿啊……”榆老头也是一脸无奈之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豪之中带着蛋疼,切齿之间带着期望,简直矛盾至极。

武十三看着榆老头的脸色变幻,不禁对着筒哥儿更是好奇,打定主意要问个究竟。

便在此时,厨房那头却传来“嘘嘘”几声救了榆老头的急。两人望去,之间厨房墙后鬼鬼祟祟探出一脑袋,在向着榆老头挤眉弄眼的招手,却正是王小二。

“小兔崽子,你干嘛,赶紧滚过来。”榆老头也是苦笑不得,笑骂一声道,却是稳稳坐在桌前,不愿过去。

王小二看榆老头不动弹,只能无奈翻进院子,来到两人身前。

武十三赶忙道:“还没谢过兄弟救命之恩。”

王小二却仿佛对武十三透着隐隐的敌意,也不搭理,直接站在了榆老头身后不说话。把武十三也是弄的一头雾水,想不通救过自己一命的王小二却是对自己这种态度。

三人一时僵住,也不说话,便自呆坐着各想各的事情。

不多时,王寡妇便抬着一大盆冒着腾腾热气的鸡汤出来,人还未到,香味却已经传了过来,武十三还稍微好点,毕竟也是官场之人,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

王小二和榆老头却是很不争气的“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两人四眼直愣愣的看着王寡妇手中那盆鸡汤越来越近。

“咚”的一声,王寡妇将鸡汤放到桌上,转眼看到王小二,骂道:“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没看到家里来客了,还不赶紧去取碗筷?”

王寡妇一发威,登时将王小二吓得一缩头,屁颠屁颠跑向厨房,却是一步三回头,盯着盛着鸡汤和鸡肉的大盆。

看着武十三满头雾水的样子,榆老头也是心中一乐,暗道:你把人家的长期口粮给祸害了,怎么还会有好脸色给你……

看着盆里香气四溢的大肥鸡,金黄金黄的鸡汤,榆老头也是暗暗吞咽着口水,暗自得意:来着了来着了,我就说今日不吃早点直接过来却是真真对头无比啊。

一会儿功夫,王小二便将碗筷取出摆好,傻愣愣的坐在榆老头旁边,同样恶狠狠盯着大肥鸡。

“来来来,趁热吃,好好补一补身子。”王寡妇满满盛了一碗鸡汤递给武十三,武十三赶紧起身接过,回手之时,王寡妇小指却在武十三手背上轻轻一挂,吓得武十三浑身一抖,差点把鸡汤打翻,背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直以来都是打打杀杀为主,却是哪里碰到过这种场面,当下也是慌了心神。

武十三赶紧把头埋下,不敢看向王寡妇,大口大口喝着鸡汤。

“娘……”一旁王小二可怜巴巴的叫了一声。

王寡妇白了他一眼,也盛了半碗鸡汤给他,顺手从大肥鸡上扭下一根鸡腿放在碗里。王小二一看有汤有鸡腿,登时双眼大冒精光,却是再也不顾其他,低头大块朵颐起来。

“村长,你就别客气了啊,自己人。”王寡妇说着,却是丝毫没有盛汤给他的打算。

榆老头苦笑一声,只好自己动手盛了一碗,端在手里,边吹着碗里的油花,便打量着几人。

王寡妇自己却是不知,一扭身坐在了武十三身旁,吓得他赶紧往榆老头那边挪了挪。

“好喝吗?”王寡妇却是一点不自觉,眉眼带丝的问道。

“好喝好喝”武十三却是连头都不敢抬,只顾着喝汤。

王寡妇却也不再逗他,只静静坐在旁边捂嘴偷笑,定定看着武十三。

这边武十三如坐针毡,那边王小二三两口将偌大一个鸡腿吃完,便是连骨头上连着的肉丝都添了个干净。

夹在中间的榆老头心中暗暗琢磨:这王小二也不像是因为长期口粮被害才对武小哥没好脸色呀,看他吃得比谁都欢,实在让人费解,哎~~~

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端着鸡汤大大来了一口,顿觉满口生香,这王寡妇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就一个字,香!

满满一大口鸡汤还没舍得咽下,坐在旁边的王小二却是满口鸡腿肉,偏过头来,含糊不清的悄声道:“村长爷爷,我是不是要多个爹了啊?”

“噗~~~~”

榆老头一个没忍住,将满口鸡汤喷将出来。这下他时了解了王小二的举动了。

其他几人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噼里啪啦”一顿乱响,凳倒桌翻。

王寡妇向后倒去,踢得桌子翻起,桌上的大盆也被震的飞了起来,眼看就要扣在她的脸上。

武十三在榆老头喷汤之际,便已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人个带着凳子轻飘飘向后挪动了两尺,刚好避过榆老头的独门暗器。

接着将手中汤碗往桌子上轻轻一按,便将将倒的桌子按住,跟着一个旋身,轻轻一抄,便将向后倒去的王寡妇揽住,一手一托,接住落下的大盆,却是纹丝不动。

“啊呀”王寡妇被榆老头一吓,本已快摔倒,没想到却有惊无险的被武十三揽住,闻着武十三身上淡淡的问道,俏脸登时红了一片,一动不敢动。

一旁王小二和榆老头两人却是呆呆定住,王小二一手拿着鸡骨头,一手端着汤碗,头还保持着偏向榆老头的姿势,眼睛却瞪大了看向武十三两人。榆老头喷出鸡汤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痴痴呆在原地,手中端着个碗,嘴巴张的老大,没喷完的鸡汤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

武十三也是一慌,刚刚事发突然,自己也没多想,只凭本能反应作出的一番动作,这时却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一时之间,仿佛时间静止,四人全都被定了身,一阵微风吹过,荡起地上几片没打扫干净的鸡毛。

良久,还是王寡妇先反应过来,赶紧挣开武十三手臂,双手捂住通红的俏脸。

“那个,那个,对不起啊,王家姐姐,在下不是故意的,刚刚事出突然,还望姐姐不要怪罪”武十三赶紧解释道。

王寡妇却也没了开始的豪放模样,双手搓着衣角,盯着脚尖,呐呐道:“没,没事,不怪你。”

说完,“嘤咛”一声,转身跑进里屋,啪的一声把门紧紧关上,靠在门上,心如鹿撞,气喘不止。

外面三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无话。

“这是我娘?”王小二不可置信的冒出一句。

打破沉默后,武十三也是干笑两声:“那个,那个,鸡汤不错。”

一旁榆老头也是一抹嘴,附和道:“是不错,是不错,真香。”

说完,两人均是有点尴尬。

“那个,刚刚我们说到哪了?”武十三硬着头皮开口道。

“呃,呃,好像说道筒哥儿……”榆老头也是赶紧转移话题。

“对对对,就说说筒哥儿的事,说起来,他也是在下的恩人之一呐,还是烦请老丈与我细细说说。”武十三微微缓过劲来,也就顺着榆老头说道,当然了,他自己的好奇心也是其中之一。

榆老头慢条斯理的擦了擦胸挂着的鸡汤,这才缓缓开口道:“说起这筒哥儿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呐,说他坏吧,村里人又家家户户都受过他的恩惠,说他好吧,这村里人有时又对他很的咬牙切齿的,小老头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一边正在发呆的王小二听到“筒哥儿”三字,登时如被针戳般醒了过来,叫道:“筒哥儿的事?那问我啊,我最清楚了。”

“哦?那还请小哥与我说说,在下不胜感激。”武十三看着榆老头为难的样子,也很是无奈,却没想到冒出个刚刚还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王小二主动出头,当下心中也是一喜,赶紧请教道。

“咳咳”王小二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说书先生的样子就要开讲。作为他口中的筒哥儿最佳搭档,头号狗腿子,聊到筒哥儿,那简直是獠道了他的痒痒肉了,平日里老娘对筒哥儿成见颇深,自己连个倾述的人都没有,在家里只要一提筒哥儿三字,不是打就是骂,现在倒好,免费送上一个听众,登时只觉得精神大振,什么长期口粮,什么新爹,全都统统被他抛到了脑后。

王小二一脚踩在凳子上,拿起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敲,拉一声长调,一幅莫测高深的样子就开口道:“列为看官,要说起筒哥儿其人来,那可有计较了,这筒哥儿本姓范,名筒,乃是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世间绝顶聪明,过目不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机关暗器,邪门歪道,无所不通,无所不能,乃是这世间最有可能成神的存在,最最重要的是,此人乃是我芷溪村、十万大山、甚至是这天地间第一帅气之人。”

武十三也是听得眉头直跳,不自觉的问了一声:“世间竟然有如此奇人?”才一开口,武十三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自己怎么就被这王小二一下带了进去,像这种吹捧之词哪里会有可信之处。

“问的好!”王小二却是满意的点点头,一脸欣慰的看向武十三。心中暗道:“此人不错啊,难道便是筒哥儿提过的有天生捧哏之资的人才?”

一边榆老头却是手捂额头,虽然对于有人替自己解释,省的自己浪费口舌,但是当王小二摆开阵势之时,便感觉一阵头大,一种被筒哥儿支配的熟悉感又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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