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明月如霜,放在其他日子,都算是个良辰美景。
可惜,是中元,想必人间也是触景生悲,白白浪费了眼前美景。
可这是地府,生悲那种矫情事,我们从来不做。
阿黄说过都做了鬼,特别是一个孤魂野鬼,还有什么比这更悲伤的吗?
抬起头望着天上惹人缠绵悱恻的月色,落在我们这些孤魂野鬼的心中,不过化为两个字“很饿”。
不要问我你们鬼不是吃人吗?随意去人间溜达一圈,怎还会饿?
听到这些荒诞之词,我都要不屑地笑出声来。
三涂河岸边的任何一个孤魂野鬼都会甩你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才曾经为人时,在集市上看过那些写画本的书生杜撰过,说些鬼类噬人的魂,夺人的魄荒谬至极的言论!
都是唬人的!
作为一位久居地府的孤魂野鬼,需辩驳几句。
地府是什么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飘来荡去的魂魄,就是鬼啊。
地府早就鬼满为患,还吸魂夺魄往地府里拉鬼。
那岂不是给阎君添堵?
私自去人间吓人食人的鬼,在地府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不值得一提。
这等不开眼的傻事,估计连在隔壁有点缺根筋的阿黄都不会干的。
总而言之,我们都是守规矩的鬼。
咳~咳~其实不守也不行,人死成鬼,一部分按生前善恶进入六道轮回,再迎来转机。另一部分就是我们这些三涂河岸的孤魂野鬼,都是生前善恶不论,主要是死后都没人埋也没人祭祀。
你会问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没有转机为何还要守规矩?
很简单,若本分在三途河岸,我们还有千年可停留。若不守,被抓了即刻送无间之中。
人间不有一句话吗?活着最大,我们也如此之看。
通~地一声巨响,冰冷的河水从头到脚灌了我一身,好好一身皮囊,被河水洗刷个清透。
嘶~我刚要挥手打出去一记鬼火,只听见耳边响起无比熟悉的声音。
“天神老子,今年的供品可真好吃咧”
我默默收起鬼火,抹了一把湿漉漉地脸,对,没错,那位有点缺心眼却又对我极好的跟班。
此时,他脸上无比傻缺的对我呲牙笑,这便是--阿黄。
幽深绵长的河上渐渐飘来了人间供祭的香灯和祭品,对于那些没名无姓的祭品,就是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打牙祭的好时候。
阿黄跳入河中,左拉右拽,贪婪地往嘴里塞着糕饼。
只见他又捡起一件大红色的衣袍往身上罩,
我无奈地喊道“放下,你想做厉鬼?
他憨憨地摸摸后脑勺,“天神老子,竟忘了。”
能在地府天天喊天神老子的,只有他。
在这暗无天日、鬼话连篇的地府,百年前他刚入地府,因为他生前没有人为他好好埋葬,所以对穿的高贵的鬼都十分艳羡。可巧没见识的他那天看见了阎君,可想而知,当时他就被阎君的雍容华贵所折服,不知死地抱着阎君的大腿,天神老子的乱喊一通,惹得众鬼耻笑,自那以后阎君若路过河畔看见他,无一例外地从未给他过好脸子。
”阑乐,快来啊!再不吃,一会又被别的小鬼抢去“
阿黄这一嗓子,周围的小鬼如雨后的笋芽,齐刷刷地冒出头来。
我不禁扶额,真想装不认识此货。
阿黄反而得意洋洋,捞起一盏灯,
“阑乐,这里竟然有你的供灯”
目光惊讶而又不失几分难以置信的表情十分到位,他托着灯炫耀道
我尴尬地干咳几声,他的诡术也就骗骗周围这些没见识的小鬼。
阿黄冲着周围渐渐围上来的孤魂野鬼炫耀起来。
“啧啧,这灯真是精致,可想那个人有多惦念你!”
周围的小鬼们纷纷探头探脑地过来。
“呦,琉璃莲灯。”
"真好看”
“真亮”
真羡慕
周围小鬼们用有限而又朴实的赞美之词感叹道。
“这灯能借我一看?”
一个刺耳尖声响起,脸上挂着冷笑。
是对岸的白衣寡妇,她这个鬼着实不厚道,平日里经常欺负小鬼,整日里穿着一身死全家的白衫晃来晃去,暗地里小鬼们就送她一个诨号。
我斜斜瞪了她一眼,冷声道
“当然,不便”
估计她已经看出阿黄手里那盏琉璃莲灯是假的。
这种琉璃莲灯,在地府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碧琉璃”。三涂河飘来那些糕饼衣物不过是为撑撑皮囊而用,真正能让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活下来的就是碧琉璃,就好比人活着靠着精气神。
地府规定食物衣物这些祭品除非标明姓氏名谁,否则河里漂来的这些祭品大家都可以随意拿取。
而我们碧琉璃却不能拿取别人的,拿了也吸附不到自己身上,拿也白拿。
碧琉璃,在人间也许是普通的一盏莲灯,若在中元节这天,在人间将思念渡在莲灯中,莲灯从三涂河飘过,这些碧琉璃便能让孤魂野鬼活上千年,若再能在地府积德行善,便有机会进入六道轮回,也算有了转机。可倘若人间无人再惦念,孤魂野鬼在三涂河岸飘荡千年后,最后只有一个去处,入无间灰飞烟灭,连个鬼影都消失掉了。
大家都是孤魂野鬼,哪还有人想起?
白寡妇的鼠眼不屑地瞄了我一眼。
“快千年了,还痴心妄想呢?”
白寡妇最看不得别人好,特别是我。论起来当初也是因为阿黄,她才与我记上仇的。
从此白寡妇每年中元都与我过不去,总能找个茬儿撕破脸打上一架。
她眼中飘过一个极其得意地眼神,她一掐指。
在众多小鬼惊啧地叫声中,阿黄手中的碧琉璃化成了一滩水,落进冰凉刺骨地三涂河水中。
我也不示弱“我是没有,难道你会有?”
“那也没有你们这么作假的?”她不依不饶
我莞尔一笑,”阿黄不过是给大家乐呵乐呵。“
阿黄和众小鬼都陪笑说不过是过节大家乐呵一下,不伤大雅。
她捂着嘴嗤笑道“你们那是不要脸”
我瞪了她一眼,回道:不过穿破袜子笑话光脚的,大家其实都没鞋。
许是她听到鞋啊、破啊地词,脸上极不高兴。
当即冲我打出一记蓝绿地鬼火,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好不容易找到的一身皮囊都烧着了
又来找茬,我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劈手给了她一记鬼火,只见她歇斯底里地跳入河水中,可惜晚了一步,身上糊着的花红柳绿地纸衣服被我烧的精光。
白寡妇专揭我伤疤,我便专拆她台,大家礼尚往来,谁都不欠谁的。
白寡妇在相好的面前出了丑,双手捂着灰败的脸,溜溜地跑回对岸。
四周的小鬼被我那记鬼火都吓地四散而逃。
只有阿黄垂头丧脑地坐在我身旁,低声一叹”本想给你撑撑面子“
我倚坐在一块大石上,饿的前胸贴后背。心说再吃不上糕饼这皮囊怕是快撑不住了。
倒不是我懒,只是如今三涂河岸除了白寡妇,我的鬼龄最长,跟小鬼们抢糕饼实在不是很端庄,我就是那种死要面子饿肚皮的鬼。
此时我头一歪,刚好看见阿黄满袖子里都是糕饼。
当即开心地从他那顺手牵羊一个糕饼,默默塞在自己衣袖里,心情好了许多。
于是,心情大好,我强努着气力安慰阿黄道“我知道你的好心。
“白寡妇说的诚然不错,若说还有人念着我,那才真是异想天开。“
我咧嘴一笑,用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幽默安慰他,谁知话音未落,只听阿黄已经撒欢奔向河中抓住一件长袍,
“阑乐,这件衫的颜色有没有显得我特别的俊朗。”
果然他不用安慰,阿黄从不记得不开心的事情。
阿黄是个性情中的鬼,高兴就高兴,难过就难过,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如你所见。
虽然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怎么看都不怎精明,可是你看他这一刻多开心。
这三涂河岸都是可怜鬼,大多数都是飘荡个千年,然后无奈走近无间之中,等待自己的寂灭。
殊途同归。
可怜鬼若再悲悲切切为难自己,那真才叫可怜。
看着河面上越来越多的碧琉璃,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肚子咕噜噜地叫,想太多只能提前灰飞烟灭,赶紧从衣袖里拿出那块糕垫一口。
阿黄和小鬼们在河里抢祭品抢的不亦乐乎,在经过痛苦地抉择后,穿了一身青草绿的冠帽背着一大袋子糕饼站在我面前傻笑。
“你怎么选了这么个颜色?
我不禁问道,心里暗暗琢磨难道人间一改前例,流行起这种颜色。
阿黄满意地旋了旋身,”小鬼们都说我戴这个冠最俊。
我试图唤起他的一些记忆”这冠的颜色在人间可是有些别的意思。
阿黄不屑一顾,”记那些作甚,今朝有冠今朝戴,今朝有糕今朝吃
他总是这样豁达,他卸下来肩膀上的一袋子糕饼,炫耀地说:从白寡妇那偷的。
我满意地接过一袋糕饼,乐无边地扭身回到我的鬼洞里。
躺在床上,抱着糕饼思来想去。
随手拿起一块糕饼塞在嘴里,硬地差点把我的鬼牙崩裂,心中暗自替白寡妇骂一句“怎么有这些不肖子孙。
鬼同人一样,若无事做,也爱胡思乱想。
“阑乐,今年你再收不到碧琉璃,便要去无间了。”
无常那句话无缘无故地从脑壳里蹦了出来。
我一怔,难道如今还怕灰飞烟灭?
想来我为人为鬼从来都是孤身前往,去哪不是一样?
想到这,胸口的窟窿隐隐作痛,我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也不是没争过?结果不还是一样。
耳边响起鸡鸣,无趣地拍了怕身上的糕饼渣,合了合袍衫。
人间鸡鸣,鬼该休息。
正当我昏昏入睡的时候,哐当几声,
随着巨响,我腾地蹦了起来。
眼见洞口残破的门板哐啷啷地倒下一片,呛地我满脸灰土。
心想又是白寡妇这货来找我寻仇。
一记鬼火从掌心腾地燃起。
刚要挥手劈出去。
一个毛茸茸地球哼哼唧唧地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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