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厅里乘客纷纷站起，携着大包小包，拽着孩童一个接一个地上车。壳与柠兰排在后边，柠兰紧紧跟在壳身后，两人上车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因为柠兰想要多看看窗外的风景。大巴倒车，在车站里绕了一圈后驶出车站，车边外来往的人群不断后退，新的风景应接不暇。壳见到这个场面莫名地有些感伤，仅仅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便让他有所感触，他不知道为何，或许是自己从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只是自己忘记了。这些人、这些风景过去便过去了，不会再有。
他这时悟到，自己内心终究还是个常人。
大巴车不会停留，穿过城镇离开人群，他们上路了。两人间异常的沉默，柠兰没有询问她看到的事物，壳依旧保持平静，唯有车上乘客的交谈声显得活气些。大巴到市里还要一两个小时，途中还会经过几个站点，行驶在盘曲的公路、绕过青山跨过大河，接上一批又一批乘客，十几分钟便体验了这个世界的微小部分，走过了他人的人生。
“世俗界，好安静。”柠兰久久看向窗外，突然地转头看向壳，对着他说道。
壳对她这句话有些意外，思考中对上她眼眸，流动着复杂的情感。所谓安静，或许也是对世俗界平静、安和的羡慕吧。壳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发言，从师傅口中对灵界的描述他多少可以猜出灵界处于怎样的破碎的边缘。
“她的族人把她送来这里，是不是因为对灵界失望了呢？”壳沉思着。
“你在想什么？”柠兰又恢复到鬼灵精怪的模样，让人完全看不出她的心绪。
“没心没肺的，白担心了。”嘴上却是说着没事，壳心里却是想着如此，与这样一个丫头合作也不知是福是祸。
柠兰自然是不信，这么敷衍的话不用窥探他的心思也一目了然。她内心嘀咕着这个人比起宗门的大家来难相处多了，轻哼一声，背后趴着的符傀便飘了出来浮在壳身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要做什么？”壳看着身侧的符傀有些莫名其妙。
“没事。”柠兰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壳盯着这符傀，它的木质结构十分明显，雕刻成一个小小的人偶模样，五官十分粗糙但莫名地有点可爱？壳试着动手戳戳它的脑袋，这符傀也不躲直直的接上了壳的手指，碰撞的瞬间符傀脑袋上的两只木耳朵顺势滑落，掉在座椅上发出两声轻响。
壳愣住了，他只是轻轻一碰！
“呜呜！”符傀开始哭泣，竟真的有泪水从眼眸中流下。
趁着柠兰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将两只木耳朵装回，但并未成功反倒被柠兰抓了个正着。
“我说不是故意的你信么？”壳无奈地问道。
“这是我师傅送给我的，你要对它负责。”柠兰从壳手中抢过两只耳朵要给符傀装上，说着眼中泪花已经开始打转了，周围人也被这动静吸引，纷纷将目光看向壳，那种眼神就像是壳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个女孩的事一样。
眼见柠兰真的哭了，壳也有些心慌，再加上周围人的注视着实让他有些顶不住。他只好答应柠兰会将符傀修好，不然就算欠她一个人情。
听见这话柠兰便破涕为笑，方才还挂着眼泪这时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转而露出得意的笑，怀里的符傀早已完好如初。
“你和我师傅一样好骗。”柠兰掩口偷笑道，顺手摘下符傀头上的耳朵，分明是个装饰而已。
壳实在是无语了，这丫头和老爷子一个顽童性子，不过这丫头还真是狡猾。趁着两人还不熟络，此时用计骗他最让他内心过意不去，在假装哭泣引起周围人注意逼迫壳做出承诺，稍稍演一场戏便收获了一个人情。
“答应别人的事不能反悔哦！”柠兰故作严肃道，脸上止不住笑意。
壳刚要反悔，两人便齐刷刷地回头看向车门。大巴停靠在一处偏僻地车站，此时站边靠着一大群人，纷纷围着一个道士模样的男子。众人言辞激动、神色不舍，似乎这人对他们极其重要。
待到这人上车，村民还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这道袍男也在车窗上挥手告别。壳与柠兰顿时安静下来，他们从这人身上感受到了妖势。
车辆开动，这道士挑了一个靠近两人的座位坐下，身上的妖势外散毫无顾虑。
“不是说世俗界与灵界隔绝了吗？这里又怎么会有妖怪？”壳传音道，眼睛一直观察着这个道士，想要看透它的真身。
“原本是这样，但我听师傅说，从千年前开始把守边关的几个势力便故意将灵界的妖怪放进世俗界，刚开始还只是试探，到后来边关削弱，进入的妖怪也就多了，如今我们要处理的事务多数也是由这些妖怪引起的。”柠兰回应道，符傀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悄悄潜到道士身边。
“为何要将妖怪放入？”壳不解道。
“我也不清楚，我曾问过师傅但师傅并不愿意说，后来我们几个师兄弟猜测应该和千年前两界分隔有关，那些势力或许是在用这些妖怪试探世俗界。”
壳沉默不语，同样的话他好像在师傅那里也听过，但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打算先观望这道士想做什么，再看看能不能从它身上获得什么信息。
“唔，这车上好像没什么有钱人呐。连年轻人也没几个，不走运不走运呐。”这道士低声自言自语，完全没有注意到符傀。随即他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似乎做好了打算。直到大巴行驶到一处拐弯时，两人见到他用势，一只狰狞的老鼠从它的袖口中钻出，顺着衣袖落到车内。锐利的尖牙对着地板撕咬，没几下便出现一个洞口，那老鼠略微一挤身便钻进了洞里。
两人见状握紧了座椅，他们要看看这人有什么打算。果然就在大巴要过弯时，车子突然不受控制，就要撞向路桩。道士冷冷一笑，此时正要是他出场，两人就见到他一个踏步间便来到了司机身侧，抢过方向盘看似有惊无险地将车辆停住。
车上的乘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住了，自然没有察觉出这道士何时来到司机身侧，只知道是这个人帮忙救了他们一命。
“唉，老夫就知道会如此？”这道士对着司机哀叹，莫名的一声叹息顿时将乘客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你..你说什么？”司机还未中惊吓中恢复又听到眼前这穿着古朴之人说出这话，不明所以。
道士摇摇头道：“方才老夫上车时便察觉你神魂受损，体魄不济，如此行车必酿大祸。所以我方才一直观察着你，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说道此处，他神情肃穆倒真的像个世外高人。
两人看着他装模做样十分不喜，赤蜈从袖口学着对方从洞口潜入先制住那只厄鼠。
“我本是云游四方的道士，发誓走遍苍生、救苦渡世，我不求回报，你自不必担心。”他又装出一副诚恳的模样，从其身上再散发出蛊惑人心的势，车上的乘客便轻易相信了他的话。只有两人不受影响，道士暗中笑笑，这势法失效也是常有的事，心志坚定之人不会受其影响，但只要周围人被影响到，那么剩下的漏网之鱼也会被动的顺着人群走。
“诸位，我这里有驱邪护身的古符，我将其赠予大家，还望各位收下。”说罢便一路给座位上的乘客分发。
壳心中奇怪，弄这么一出就为了给众人派发古符，是在不对劲。他观察着每一个收到古符的人，他们身上都飘出一缕常人不可见的气息汇聚到道士身上，随着气息的汇聚他身上的势也在慢慢增强。
“原来如此。”这气息虽然不知道是何物，不过这妖怪的修行手段便是靠着吸食这气息变强，虽然效果微弱但架不住世俗界人多，如此一来这妖怪也混得风生水起。
众人拿到古符后，随着气息的散出神情中显露着愉悦，似乎某种负担被卸下来一般，看向道士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壳怵眉，想来在站点时被众人拥簇也是古符的原因。
见到这道士朝着自己走来，壳微微一笑，顺势接过古符探查，从中感知到一股拉扯之力顺着势气要将自己的意识拉扯出去。但对二人无用，势气微微一整便将古符粉碎，道士也随着浑身一震，惊慌地看向壳。
“老先生，这符看起来质量不是很行啊。能不能，下车后给我亲手做一个呢？我一定会出一个您满意的价钱。”壳拍去手上的灰烬，平静地威胁道。
道士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脸色顿时铁青，求饶道：“这位小友，我看你面色红润，天庭饱满，是贵人之相就不需要我的符了。”随即转身就走，不敢停留片刻。
壳与赤蜈心灵相通，赤蜈心领神会将镇压在身下地厄鼠绞杀。随即壳看向道士，只见它脸色发白，冷汗直冒。那只厄鼠是他从黑市花高价买来的，带在身边祭养一段时日，行凶做骗无往不利，实力也只比它差上一些。方才它只感应到厄鼠瞬间便被秒杀，让他惊恐不已。
“你不是要救苦渡世吗，老头。”
道士颤颤巍巍，既不敢打也不敢逃，气势更是被壳全面压制。
“大人，放我一马吧，都是听百城势力干活的，何必为难彼此。我愿将所有收成献给大人，只求大人网开一面，可好？”道士声音颤抖地说完，恭敬地等待着壳的答复。
然而壳对他说的百城起了兴趣，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见壳没有回答，道士心知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能够毫不留情地杀掉厄鼠肯定是位杀伐果断的主。它忍着惊恐，最终还是动手了。他显露出真身，是一头地狼，其速飞捷，身形兀然暴瘦身侧燃起黑烟，冲破窗户落到地面便如游龙归渊，眨眼间便消失在视野中。
“很快。”
“但是没有蛇傀快。”柠兰抛着古符笑道，她已经研究清楚这玩意的构造了。
远处地狼已经跑到另一座山头，速度丝毫不减向着深山跑去，这招对他来说负担极大，若非保命绝不轻易用出。
“该死！苍川一带，什么时候来了这等人物!我早晚要报今日之羞辱！”虽说如此，但也不过是用愤怒的嘶吼掩盖自身的恐惧罢了。蛇傀如影随形跟在它身后，蛇躯绕上轻轻松松便将它捆了个结实，随后以进食状态将他吞入腹中带回至车内。
“抓到了？”
“抓到了。”
符傀飘在车厢中间，张开小口吐出一盆植物。片刻后，这盆植物便枯萎消失，而车内的众人则是从古符的影响中恢复，神情疲惫，方才的记忆均记不起来了。待蛇傀回到柠兰身边，众人便再次上路。
壳盯着那株植物化成的灰烬看了几眼，目光便回到蛇傀身上，同此前一样，蛇傀腹间鼓起一个大包捆着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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