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上的特派审官看见底下人头涌动，便仁慈些，说：“这倒是可以酌情。”
“房思笃确实该死，除了占田，还害死了我爹，我与他之间不共戴天，我是为了报仇才杀他的。那请大人不要让我身边的人连坐，他们毫不知情，也请饶恕可儿顶替的事情。”
（丰国有关于复仇的律法，杀人父兄，报仇可不被处罚；但死者是因违反律法，被执行至死的除外。）
舜铭心乱如麻：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何必这样送死？我该如何救你？
“好，既然你放弃为自己减刑的机会也替周围的人着想，我就饶过他们。但是，你杀人是实实在在发生了，在此本官宣判......”
严舜铭很想救下她，甚至想着到时候贿赂官差，让别人替她去死，顶多之后隐姓埋名，不在外面露脸。
“但是，大人，我不用死。”
“谁说的！大丰律法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我有丹书铁券。”
“据我所知，严古严大人在朝中虽受器重，但从未得过此等赏赐。再说，他本人应该也不会浪费它来救你吧？”大人的语气还是比较客气的。
“我爹公孙卫曾受先王赏赐，其中就有丹书铁券，现在我也不知道它到哪里去了，不信可以到礼部查。”
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而后私语的声音盖过了大人维持秩序的声音，像停歇不了的闷雷。不远处楼上的秦氏宗亲听到公孙卫的名字，也坐不住了，纷纷过来仔细看清跪着的女子。舜铭更是惊讶，自以为很了解的人竟然这么陌生，她淡定的样子散发着神秘的气质。
“你爹是公孙卫？”
“回大人，千真万确。我本名公孙怀羽，小时候趁月吟会从教坊司逃出来，化名雨见、小雨，后来无意得知当年家父谋逆一事是被人栽赃陷害，正正是房思笃干的，于是提早乔装出严府避免被夜杀拦截，刺杀这个狗官！”
丧猫似的周航猜想成功，马上乘胜追击：“那之前一连串京都官员遇害，也是你做的？”
“不是。”
“你撒谎！别以为不承认就不用为之前的人命负责，你爹谋逆一案，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人诬陷。大人明鉴，她是想脱罪，用丹书铁券抵消刺杀房思笃的死罪，故意否认之前的罪行。”
“我查到的就是房思笃一人诬陷，难道还有其他人参与吗？营田将军，之前的命案，你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吗？别含血喷人！”她的语气自信满满，怀羽因为他那日得罪许彤暗中调查过他，所以知道他什么来头。
周航无话可说，对方似乎很了解自己，而自己却根本没有怀疑到、或者查过她，之前只顾一个劲儿地刨可儿的底。
听到怀羽的辩解，舜铭知道他之前的猜测确有其事，祖母也是知道一切的，还替她打掩护。但知道她不会死，自己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好像因失去什么而开心不起来。
激愤的民众对于官员是一种压力，而且还追溯到多年前的案子，他只能请示上级了。
“各位安静！安静一下！事关陈年旧案，必须要让廷尉大人来审了。接下来可能再也不能公开审理，但是...安静！大家安静，听我说——本官保证，不会刑讯逼供，给大家一个公正审判的结果。”
怀羽被带走，经过人群时，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对小琅的叮嘱“照顾好可儿”；还有对舜铭的“对不起”，这句是对朋友隐瞒的道歉，其实她没有对之前他们的过节耿耿于怀，这些时间，她与他一同穿梭于京都达贵，看着他进入朝堂，像是战友一般。
押送的官差很客气，不敢怠慢，没有把她带入监牢，而是在廷尉府的大厅。她自觉地跪下等待廷尉，未来是那样不可捉摸，她预料到可能会在刺杀时被人发现，死在对方刀剑下；从未想过会被事后追查的那一天，等待审理。
一炷香时间，有人来了，稳稳地坐在台上。对方的年龄比怀羽想象中要年轻，三四十岁，只留了唇上的胡须，鼻孔有些外扩，不怒自威。
“参见廷尉大人！”
“直接入正题吧！你说你是公孙卫的女儿，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请当年公孙卫夫人周嫣过来辨认。”
“不要！”
“为什么？”台上的人笑笑。
“我不知如何面对她。当年我让她跟我一起逃出教坊司，但是她失约了。而且我跟着严舜铭和顺阳侯有些联络往来，总是见到她...看着她好像忘记了过去的屈辱和家庭，我对她只有失望和愤怒。请大人谅解，我实在不想见到她。要是她真的那么了解我，第一次去顺阳侯府的时候，她早该认得我了。”
问话的人微微地点头，果然和营田将军即时查问禀报的内容一致。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在来之前，我面见大王，他与我说，先王对公孙卫说过一些私密的话语，也只有家人才会知道了。但是你当时年纪太小，恐怕不记得了。要是不行，那只能请周夫人来了。”
怀羽仔细回想，不管怎么，说一些试探是不是那句话：“勤俭无畏，渡己忠君。”
“不是家训！”他也跟着她急起来。
“世代忠良，孤之所信。”
“不是......唉，你大概不清楚这件事。关乎革新一事，与‘信’倒是真的有联系。”
怀羽怕说出来有所冒犯，特意用正语，不确定地继续回答：“革新后，若践成大功，有益朝廷。将来大丰统一六国，必旨公孙氏辖原卫国。”
对方突然振奋，起身走到她面前来回踱步，身旁的特派审判官和公差也吓得想拦又不敢拦。
“没错！就是这句！这番话，他万万不敢大肆宣扬。你查到的，就真的只有房思笃一人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怀羽不知所措。
“我不是在套你话，而是......如果还有别的人参与诬陷一事，就有替公孙卫翻案的必要了。你无需顾虑太多，现今其他势力横行，对革新诸多阻滞，大王知道你有意翻案，就算涉及过多人，也会支持你的。”
她听得出这话中有话，对方看起来情真意切，于是心动了：“请大人为家父翻案！我查到的，除了那些死人，还有部分秦氏宗亲...和严大人，但我不会对严大人下手的，毕竟有知遇之恩。”
“严古知道你是公孙后人的事吗？”
“他不知道，严府上下都没人知道，不然我也不用躲着夜杀出来报仇。”
“好！你叫公孙怀羽？”
“是的，大人！”
“你可以回去了，我替你翻案。过些时日，我们再见。”
就这样？怀羽望着善意微笑的他，有些不可思议。还有...再见是什么意思？
她毫发无伤地出了廷尉府，见者都把消息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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