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是病毒纪年一世纪第六年代第六年，旧历2144年，自从病毒元年魔鬼G引爆终极病毒之后已经过去了108年，“终极病毒”在杀死了三分之二人类之后并没有收手，开始以十六年为间隔进化，在经历了两轮进化之后，威力又上涨了几十倍，联合政F——为应对“终极病毒”而诞生的全球政F，将旧历公元纪年改为病毒纪年，每17年为一个年代，每十个年代为一个世纪，在每个年代里，全球科学家拼命研制药物，以应对下一次灾难。研制在第三个年代里取得一定成果，人类死亡率在新的灾难里大幅下降，结果病毒进化也提速了，由间隔十六年到八年…四年…两年…一年…半年…，直到现在每分钟都在进化。终于，联合政F在病毒纪年一世纪，第四年代，第十年放弃了和病毒对抗，将最后一百万人撤进了中国和尼泊尔接壤的世界屋脊，那里常年冰雪覆盖，紫外线强烈，即使以现在病毒长达一年的寿命，也只能以结晶状态存在或被紫外线杀死。
人的工作完全被机器取代，人则躲在密闭的建筑物里，终生不再踏出。每年联合政F从全人类中随机抽取十人出去检修机器和电脑。这是一项有去无回的工作，被病毒污染的人是不允许回到人类世界的，同时，人类最先进防护服也只能保证人类十天安全，那些结晶状态的病毒会立刻感应到温度细微变化苏醒，在一些腐蚀细菌帮助下，侵入防护设备，进而夺去人的生命，但就是这样危险的工作，被抽到的人不但没有悲伤，反而非常高兴，因为这短短十天才是他一生中最珍贵的日子。因此很多儿童从三岁起就进行最刻苦的学习，希望能达到被抽中的标准，好享受十天真正的人生。
而其他人的人生则完全达到了德国伟人卡尔﹒马克思的理想，每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不用工作，也不必为养家而烦恼。
我趴在窗前，看着太阳挂在天空正中，据老人们说，这个时候，在我们家乡，一个叫山东的地方，正是迎春花开放的季节，娇嫩的黄色小花招摇而放肆地开放在春风里，学校也开学了，到处是郎朗的读书声和课件的喧哗声，有的老师严厉，有的老师和蔼，有的老师偶尔会用戒尺惩罚淘气的学生。每当老人们讲这些的时候，我就拼命的脑部，可怎么也想不出来，即使想出来了，也不知道对不对。
其实听爸爸说，联合政F仓库里密封着浩如烟海的影像资料，里面记录着病毒纪元前的那个世界，可联合政F却不许人们观看，害怕人们看了之后更加想去外面的世界。
我今年二十八岁了，父亲于两年前去世。因为人长期缺乏运动，平均寿命已经降到了三十八岁，而父亲能活到四十岁已经算长寿了。我的孩子，一个可爱的男Y,今年已经十三岁，明年就到了联合政F规定的必须结婚的年龄。当然，这些都不需要我操心，联合政F会在适龄女孩中机选一人，到了结婚日子，由机器人通过地底真空管道送到我家，就像我的妻子，一个金发碧眼的胖妞那样。结婚仪式则按照电脑中我家乡风俗办理，由机器代为完成，我和我的妻子只负责喝一杯儿媳妇递上的茶水即可。
国家已不存在，只有城市代码和社区代码，城市代码1-15，每个城市又有若干社区，而我所在社区为10-13，即10城13社区，共有103个家庭，每个家庭2-5人不等。为了延续人类，同时又不浪费有限的资源，每个家庭只能生两个孩子，且必须生两个孩子，因意外少生孩子，则将名额分给申请多生的家庭，因意外多生的孩子则有政F接走抚养或送给只有一个孩子家庭或无子家庭。虽然法律很完善，但人类总数仍然在减少，一百万新居民，现在九十万不到了，行尸走肉的人生大大降低了人们生育欲望。据说，政F已经在研究体外环境培育人类方法，而且已经有了很大进展。但只能是据说，人们终生无法离开自己房间，和邻居交流只能通过显示屏，更别说知道这些核心机密了。
爷爷在三十岁那年领着二十八岁奶奶和十四岁父亲进入地下城，这冰雪之下的永久冻土中。为了对抗病毒造成的人口下降压力，联合政F将适婚年龄降到十七岁，但好在那时可以自由择偶，于是爷爷选了一个最强壮姑娘。爷爷八年前去世，奶奶五年前去世，比爷爷多活了一年，他们夫妻现在都可以算长寿老人，爷爷五十，奶奶五十一，他们是地上最后一批居民，也是地下第一批居民，我的旧世界所有认知都来源于爷爷，因为父亲在地上时年龄幼小，记忆有限，提供不了太多信息，仅有的记忆也是模糊和凌乱的。
父亲和我的婚姻都是新式的，也是现在正在试行的。随着人均寿命缩短，联合政F正在商讨降低适婚年龄，有可能降低一岁，也有可能降低两岁。母亲C是大数据随机匹配的，爷爷说在地上世界，我的母亲是万里挑一的美女，大眼睛，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面容精致，但我的感觉完全不同，我接触过的女性只有奶奶、母亲和妻子，容貌各不相同，却实在不知道哪个好看，母亲三年前去世，只活了三十九岁，死时非常安详，父亲领着我和妻子以及他的孙子Y一起为母亲举行了个简单的告别仪式，然后母亲被父亲装进裹尸袋里，由机器人运走，父亲说母亲遗体会成为蔬菜养料，为地下城提供能量。
为了让人类保持智力，联合政F开发了很多线上游戏，但人类智力还是不可避免退化了，因为人们不需要成功，也没有生存压力，用脑频率自然大幅下降，记忆力也在退化，爷爷去世时思维敏捷，记忆力惊人，父亲却在三十五岁时就记忆力减退，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而自己今年就出现了记忆减退的毛病。
对那些益智游戏，我很早就失去了兴趣，因为胜利和过关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没有经历过失败和挫折，自然对成功和胜利也没感觉，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家里显示屏已经很久没有亮起了，爷爷有很多老朋友，所以刚住进地下城的时候，爷爷每天都要和老朋友聊一会儿，父亲偶尔也会和小伙伴聊两句，后来这种聊天活动越来越少，人们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等到我这一代，是真正没有朋友的一代人，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偶尔说句话连自己都感到奇怪。
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我结束了一天的胡思乱想，在电脑里为家人订晚餐。吃的自然营养均衡却单调乏味，让人毫无食欲。
妻子这时过来跟我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又不是真的太阳，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我们住在巨大的山体里，窗户实际上是一块巨大显示屏，将山体外面世界显示出来，就像真的窗子一样。我对妻子的伦敦方言不置可否，实际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2）
我以为我的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在三十八岁或三十六岁，甚至更年轻的年纪安详死去，结果五月一日，我接到通知，今年维护名单抽到了我，我将有幸作为十个人中的一员去地面度过十天。
五月二日，我说了有生以来最多的话，嘱咐妻子多走动，多锻炼，哪管是厨房、客厅、卫生间、卧室的“深度游”也好，多玩益智游戏，即使无聊也要坚持下去，这样才能多活几年，妻子只回了一句话：多活几年和少活几年有什么分别吗？我愣了一下，然后尴尬说道：那就好好培养孩子，希望他也能有离开地下城的机会。妻子眼里有了神采，说道：我会的。
我又嘱咐儿子：线上教育最大缺点就是没有老师监督，你要自觉，然后又鼓励道：都学会了就可以像爸爸一样去看外面世界了，可以抓起雪扬到空中，看阳光下折射出的七色光。
儿子问我：那种感觉一定很过瘾吧？
我说：是的，很过瘾。说时非常坚定。
中午，一台机器人来到我家，我站在这个黄色小石柱一样的东西上离开了家，通过长长地下通道来到中转站，进门之前，我进行了最后一次严格消毒，这样的程序在地下通道已经进行了五次。进入中转站，已经有六个人等在那里，他们已经穿好防护服，戴好了装备，透过面前特种玻璃镜片，我观察着他们的眼睛，其中四个人是像我一样的黑色眼睛，另两个一个是像妻子一样的蓝眼珠，另一个是褐色的，虽然看不到脸，但我能从他们眼睛里感受到兴奋和快乐。
我非常想和他们交流，但不知如何开始，于是只好沉默。
这时剩下的三人也陆续到了，因为没穿防护服，我可以详细打量他们。第一个人比我略矮，鼻子比我略高，长着和我一样黑色眼珠，他向我点点头，微笑了一下，我也微笑回应，但面部肌肉有些僵硬。第二个人是个女子，身高175左右，长腿，身材纤细，却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面容精致，扎着马尾，这个发型跟母亲一样，马尾的名字也是母亲告诉我的，黑亮的眼睛闪着宝石一样的光泽，我将她跟母亲比较了一下，发现她更顺眼一些，我隐隐知道，这就是“美女”了。最后进来的是个金发褐色眼珠的汉子，肌肉虬结有力，身材高壮，很像爷爷嘴里的猛兽。他看了看已经穿戴整齐的八个人，又看了看没换服装的我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L”，我回答道。“你没上过着装课吗？这是每个儿童基础课。”我歉意地道：“学了，只不过一时找不到开启柜子的按键。”其实我刚才忙着看那个女子而忘了寻找。
壮汉先在我身后柜子边摁了一下，然后说道：“真不知道程序为什么选了你，你这智商也就80。”
我从身后柜子里一件件拿出设备，按照线上课程里教的那样穿戴好，对壮汉的话，我没有生气，更没有愤怒，只感到新鲜。
最后一个试剂盒，我怎么也找不到存放处了，我知道那是终极病毒试剂，一共10支，心想只有十天寿命，外面又到处都是病毒，带不带都没区别，因此又把它放回了柜子里，正要关柜门的时候，那个“美女”走了过来，拿出试剂盒，然后在我腰部侧面按了一下，一个小门开启，女子将试剂盒放进去后，又按了一下，小门又缓缓关上，我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腰部一个红色按钮控制的。当女子离开后，我才意识到刚才她离我是那样近，她的脸光滑细腻，看不到汗毛和毛孔，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特别像母亲身上的味道，而我的妻子，不仅毛孔粗大，身上还有一种怪味，母亲偷偷告诉我那叫“狐臭”，在妻子原来国度很常见。
壮汉挥手将大家召集过来，自我介绍道：“我叫W,是本次行动的队长，出去后，我们分成两组检查设备，下面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我和L都在联合政F行动中心工作”，说着一指那个女子，“这次行动我领一组，L领一组。”L微笑着向大家点头致意，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黑宝石样的光芒，其他人都不善言谈，只简单说了自己名字，其实除了W和L，其他人都一直在自己家里待着，经历简单的很，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只有比我晚来的那个黑眼珠男子介绍道：“我叫G，住11-98，地下城第三代居民，今年二十二岁。”
在W带领下，我们排成一列，走进了升降机里。大门合上后，升降机开始平稳上升，10分钟，20分钟……足足1小时后，升降机才停下来，机门打开后，我发现我们来到了一个巨大房间，房间里停了几十辆越野车，都是崭新的，散发着钢铁的冷光。我在线上课堂里学了这种车，这是为外出检查人员配置的坐车，密闭空间后，病毒就无法进入，车里还有消毒设备和防御用的枪支弹药。我在学习的时候曾问过系统：“枪支和弹药有什么用？难道病毒能用枪弹消灭吗？”系统只是回答：“有备无患。”
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实物，非常兴奋，这摸摸，那看看。W和L各挑了一辆车，又挑选各自队员，最后只剩下我和G，W看了我一眼，然后挑了G，这时L过来拍拍我肩膀，我则朝她点点头。
我在线上课堂里开过VR模拟车，当时对它的强劲动力非常不适应，吐了几十次，可当真坐在车上，才体会到它真正的强悍，当它在雪地中飞驰的时候，我的胃还是翻江倒海般难受，足足半小时我才适应了它的速度，也才有机会看外面的世界。
透过窗户，明媚阳光下，到处是白茫茫一片，那就是雪了，真正的雪，偶尔漏出一点儿灰色，应该是石头一角或地面，在地面凸起的阴面，偶尔能看到一些粉末，随着视角不同，闪着不同颜色的光，蓝色，绿色，青色等，显得异常美丽。L大概是看到了我眼中的痴迷，故意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那就是‘终极病毒’，好看吗？”
我顿时浑身鸡皮疙瘩。小时候，我不好好学习的时候，妈妈就说：“再不听话就把你扔到外面去，那里一层层‘终极病毒’，会把你啃得渣都不剩。”我立刻就老实了。
L看我满眼惊恐，顽皮地笑了，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天籁。
越野车一路迎着太阳向山下开去，大约半小时后，车停在了一片巨大山谷之中，而山谷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块巨大的太阳能电池板，被巨大的钢铁支架托着，在电脑控制下，随着太阳运行而调整着角度，每块都有100米长，100米宽，整个山谷密密麻麻，根本数不过来。
这时L向大家介绍道：“这个山谷里共有一万块太阳能电池板，为地下城提供了20%电能，W组长去的另一个山谷，规模更加巨大，地下城80%的电能都是那里供应的，下面我们按培训课程里教的检查，虽然它们设计寿命100年，但为了以防万一，大家还是每一个都检查到，一是表面有无破损，二是线路是否正常，这里一共100列，每列100块，现在我们分配任务，每人负责20列。”
L把最近20列留给了我，又讲解了一遍检查流程，可我在操作时还是出了问题，我没有找到检查接口，又不敢乱试，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L还没走远，见我一动不动，就走过问我怎么了？我红着脸把手中插头给她看。她摇了摇头，从我手中接过检测仪，快速插好，这时仪表上绿灯亮起，这表明线路正常。她又示范了两个，然后让我试,我成功检查了两个之后，她才放心离开。
三小时后，大家都陆续回到出发地。这时我才注意到脚上不知何时挂上了那些五颜六色的粉末，它们静静地闪着诡异的光。
L扫了众人一眼问道：“检查一下自己防护服，看有没有破损。”检查结果，只有F的防护服上有个小划痕，原来是被石头绊了一下，在 铁架上划的。L皱着眉说：“现在我们身上沾满了腐蚀细菌和终极病毒，这一点儿小划痕就可以让我们防护服提前三天被突破，大家接下来要更加小心。”
我们都悲伤的看着F，为他减寿三天而难过。
大家坐上越野车，继续一路向下，十分钟后，又驶进一个山谷，这是一片工厂，厂房密密麻麻排满山谷，规模比电厂还大，但检测却相对简单，在中央控制室里，一排排绿灯闪烁，显示一切正常。然后升降机又把我们带向地下，一共四层，每层都有一个控制室，每个控制室都控制着一片和地面一样巨大的工厂。
接下来我们又检查了蔬菜和肉类养殖场，一切正常。天黑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在车里吃晚饭，并准备休息。食物是一种粘稠液体，热量很高，密封在防护服里，吃时按动按钮，弹出吸管，用嘴吸食即可，当然这种食物是不会产生粪便的，而尿液则会由导管排出防护服外。每当我排尿的时候，就不禁会想到L如何排尿。夜幕降临的时候，星星先是一颗颗亮起，然后是一片片亮起，最后是满天繁星铺满黑色天空，美丽极了。
我开门下车，欣赏满天星斗，虽然防护服非常温暖，但我就是想扒掉防护服感受夜风，因为爷爷跟我说过，在老家，人们会在夏天晚上乘凉，尽管会有很多蚊虫，但大家都乐此不疲。不过我也只能想想，真要脱下防护服，我可能连一分钟都活不过。
（3）
清晨又如约而至，我睁开眼睛，发现大家都在整理自己的防护服，F并没有因为那个划痕难过，虽然它看上去更深了一些。
接下来几天，我们一直奔驰在荒芜的雪原之上，检查者各种设备，各个工厂和农场，到第五天的时候，F突然发起了高烧，不久就呼吸衰竭而死去了，死时非常安详。L一检查才看到那道划痕已经在细菌腐蚀下变成了一个洞。
我们又都检查了自己的防护服，上面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斑点，看来也快了。
我们按照病毒纪元以来的习俗将F火花，又一起默哀三十秒。
接下来每天都有人死去，当第七天A死去后，只剩下了我和L,我的衣服上也出现了小洞，L看了一眼小洞，又看了我一眼问道：“发烧吗？”
我感觉了一下，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然后摇了摇头。
L点了点头，嘀咕道：“果真如此。”
我好奇地看着L，L没有回应，而是聊起了家常，她问我老家在哪？我说在山东黄河岸边，具体在哪也不知道，但春有鲜花秋有月，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我问她老家，她说在黑龙江边上，对面就是俄罗斯，隐约能看到俄式小屋和村庄，虽然气候寒冷，但那里的人很热情，很阳光，可惜她也没见过，都是听爷爷说的，如果有机会，让我替她去看看，了却她的心愿。我奇怪地道：“我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没法替你完成心愿。”L没有接这个话茬，却问我道：“我美吗？”
我虽然不太敢确定，但仍然点头道：“美，我爷爷说我妈妈是万里挑一的，你比她还美。”
L眼中神采奕奕，说道：“没人说过我美，但我估计我是美的。”
她又问道：“你有妻子吗？”
我忽然想到，自从走出家门，就再没想起过她，唯一一次还是为了那她和L进行比较，我点头道：“有，据说她老家在英国，一个四季不太分明的岛国。”
L又问道：“她美吗？”我摇了摇头道：“我只看过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实在不知道她美不美。”
“那她和我比呢？”L接着问道。
我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地道：“你美。”
L眼中神采更浓了，又问道：“你爱她妈？”
我又遇到了难题，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于是摇了摇头。
L看我茫然的样子，她也满脸茫然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爷爷告诉我，那是人间最美好的东西。”
我奇怪地问她：“你也不知道？”
L脸红了，说道：“你结了婚的人都不知道，我还没结婚呢，为什么要知道？”
我非常奇怪：“你多大了？怎么还没结婚？”
L没回答我的话，而是打开紫外线消毒灯，将我们全身和整个车辆内部进行了一次彻底消毒，然后脱下防护服说道：“我想尝尝爱情的滋味，你能成全我吗？”一边说还一边脱我的防护服，动作妩媚而轻柔。
我突然感觉心跳加速，呼吸困难，非常像资料里说的病毒发作的感觉。当她去掉所有衣物，我心跳更快了，她全身充满了魅惑，充满了力与美。
我们足足做了三次，直到筋疲力尽。或许是感到时日无多，她表现得特别狂野，好像要把这一生都化为这一刻。而我也感到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这就是爱情吧，我想到。
她像小猫一样躺在我的怀里，收起了所有凌厉，只剩下温柔和乖巧。
过了一会儿，L一边摸着我的下巴，一边说道：“你会记得我吧？”
我点点头，异常坚定地道：“会的。”
L说：“我不能活在世上，但能活在你的心里，我知足了。”
我本来对生死没什么感觉，但现在有了L，于是贪恋起人世的时光，现在听L这么说，心里一黯，说道：“我即使能多活，也只是比你多一两天，有什么意义呢？”
L摇摇头道：“你不会死的，至少短期内不会死。”
我奇怪地看着L。
L道：“你的防护服早就不起作用了，也就是你身体里早有终极病毒了，但你没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L说道：“当初撤入地下城的时候，就有一些人感染了超级病毒，只不过潜伏期长，人们感觉不到，后来有些人病毒爆发，导致全家死去，所以虽然官方说还有九十万人，其实现在也就五十多万人了，再过些年可能就真灭绝了。”
我无所谓地道：“整天呆在笼子里，灭绝就灭绝吧。”
L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道：“你的父亲也是终极病毒携带者，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并没有爆发，而是和他基因融合了，成了整个地下城唯一对病毒免疫的人，而他又把这种新基因传给了你，虽然丢失了一部分信息，但应该能让你在终极病毒攻击下存活一段时间，这时间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甚至一生都没问题，但相应的，你的智力受到了损害，只有76。”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L笑笑说：“这都是我爸P告诉我的，他是地球联盟**，联合政F有每个公民详细信息，当然也包括你的，将你选入维护名单也是他选的，你的学业成绩根本不够格。”
我想不明白：“即使我能多活几天，也没必要选我啊，难道怕检修不完？”
L道：“终极病毒只针对人类，对所有动植物都无害，我父亲希望你去看看，有没有一个没有终极病毒的地方，为人类找一条出路。”
我有些悲伤地道：“那你呢？”
L苦笑了一下道：“我还要完成任务，然后就找个地方，度过最后的日子。”又看了看我，抚摸着我的脸说道：“再好好看看我，省得时间长了把我忘了。”
我久久凝视着L，我的爱人，希望把她的样子刻到我的脑海里。
在越野车里度过第七天后，L不让我再陪着她，她说人死的时候太丑，她要把最美的，最鲜活的一面留给我。
第八天清晨，我和L告别，她像一个妻子一样给我整理衣服，检查装备，又反复教我装备使用方法，最后将越野车让给了我，好让我省去旅途的劳累。
在教会我驾驶越野车后，L轻巧地跳下车，然后微笑着向我挥手告别。我擦掉眼泪，驾驶着越野车向远方狂奔。
傍晚时分，我来到一个山谷，虽然四周仍是茫茫雪原，但却可以看到冰雪融化的小溪了。我抬头看看太阳，又看看L交给我的地图，按照这个方向和速度，三天后就能到云南省了。
我摸了摸怀中的《野外生存三千问》，一本旧世界出版的图书，分开之前，L把它塞给了我，说我在旧世界能用得上。我对此表示怀疑，但仍像珍宝一样收藏，因为它是L留给我的，凡是L留给我的，我都像宝贝一样珍视，包括她的音容笑貌，包括那美好的一天，包括那幸福的感觉。
第四天上午九点，我终于驶出了茫茫雪原，来到了一片翠绿的山谷，到处都是鲜花和翠绿的野草，看来人类的离去对自然界是一件好事，它们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
随着越野车前行，不断有飞鸟在车前飞起，惊动的野兽也为数不少。这些动物有的在线课堂上见过，但大多数是没见过的，看来大自然的自愈能力是很强大的，人类离开后，很多已经绝迹的动物又重新出现了，从这一点看，人类更像是病毒，而病毒更像是地球清除人类这种病毒的免疫细胞。
所有动物因为没见过这个奇怪的钢铁怪物，都好奇观看者，这让我怀疑猛兽攻击人是不是人类先攻击或惊扰了它们。
山坡上有一些残垣断壁，应该是人类以前的居所，但现在几乎被野草和灌木埋没了。这离人类最终离开才不到三十年时间就已经沧海桑田了，如果再过百年，人类痕迹将被彻底抹去，就像从没有过人类一样。当然人类遗骨也可能被后来的智慧生命当成某种动物化石研究。
我检测了这里动物，发现它们仍然携带者终极病毒。我摇摇头，看来人类灭绝是不可避免了！
简单休息了一下，又喝了点高热量的液体，我继续赶路。沿着一条长满杂草的高速向前行驶，两边是歪着或倒着的标志牌，有限速的，有严禁超载的，还有标示路程和方向的，而我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线上课堂给我推送了太多当时看似无用的知识，现在明白过来，这是联合政F有意为之，也很可能只有我自己在学这些知识。
（4）
不久路过一个服务区，我把车停下，走进半倒塌的商店，因为撤退匆忙，很多货物并没有收起，而是散落在货架上。携带的高能量液体快吃完了，所以我想找点食物，结果不是发霉就是烂掉了。听爷爷说旧世界有的食物放了大量防腐剂，保质期标的是1-2年，实际一百年都不坏，现在才知道这都是夸张的，货架上的东西才三十年就都坏掉了。
这是我想起L送给我的那本书，我打开翻了一下，令我惊喜的是，上面记载了很多能吃的动植物和菌类，以及野外加工方法，我挑了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一个方法-捕鱼，吃鱼。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鱼儿游的自由自在，水面倒映着蓝天，鱼儿即像在水里又像在天上，面对这样的美景，我深深感到生命的美好，如果L在这，一定会非常高兴，在这样的美景中，她肯定非常美丽，像仙子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肚子在叫，我知道自己饿了，于是只能狠心抓鱼了，我的武器是一个削尖的树枝，但鱼儿太狡猾了，有好几次都和鱼儿擦肩而过。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扎到一条。我回想了一下，刚才一生气，好像往旁边扎了一下，原来不能往鱼身上扎，而要对着旁边一点儿，我又试了几次，又扎到一条，我太高兴了，不久又扎到两条。看看差不多够吃了，我按书上说的刮净鱼鳞，去掉内脏，然后用刀切成片吃，按照日本传统，这被称为生鱼片，是种美食，但书上说鱼肉里有寄生虫，生吃会生病，但现在没有生火用具，只能生吃了。前面几口确实又腥又难吃，但习惯之后，鱼香和鲜味还是慢慢透出来，越吃越好吃。
四条鱼下肚让我又充满活力，感觉到了生命美好和生活的美好，不过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很寂寞。听爷爷说，在旧世界，他会在工作之余跟两个知己好友小酌几杯，吃什么不重要，甚至喝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一起聊天，是那种氛围，我想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事，于是我开始对寻找人类新家园有了一种使命感，我希望让大家都生活在阳光下，我往朋友们能一起畅谈，希望孩子们过有意义的人生。
从昆明出发，我沿着高速公路一路向东北飞驰，遇到加油站就加油，好在加油线上学过，一些加油站的设备也还能用。遇到大城市也会休息一下，转一转，通过高耸的大楼，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大量的广告牌想象城市昔日的繁华。在长沙，我偶然遇到一个金店，可能走得匆忙，很多首饰散落在柜台上和地上，有项链，耳环，戒指，手镯等，有的已经断了，有的还完好无损，它们静静地躺在尘埃里，好像等待着人类的回归一样！母亲和L都有首饰，母亲的是一个金戒指，L的则是一条项链，但都不如这里的精致，如果她们来到这一定非常高兴，美好的东西谁不爱呢？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一个月后，我终于赶到济南，我爷爷和父亲生活的地方，我的老家。驶过摇摇欲坠的大桥，我来到黄河北岸。旧历2019年，这里成为济南一个区，搭上了济南黄河时代的大船，结果很快就经历了终极病毒2型的袭击，实际上终极病毒共有三个型号，旧历2046年爆发的是3型，而1型在2002年就爆发了。因受终极病毒2型的影响，这块土地开发被大大放慢了，直到终极病毒3号爆发，还有很多地方拆了没有建好。当我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这里基本上已经退回到了蛮荒时代，到处树木参天，野草疯长，野花飘香，百兽横行。偶尔能在路边发现一些房屋痕迹，看起来很像爷爷说过的四合院。我想起了爷爷讲过的故事，他小时候家里住的就是四合院，院子里还有两颗葡萄树，一到夏天，翠绿的叶子会顺着横在院子上方的铁丝铺排开，遮住整个院子，到了花期，一串串白色小花盛开在初夏的阳光里，整个院子都是淡淡的花香，花落之后就是一串串青涩的葡萄挂满枝头，个头由小到大，颜色由浅入深，最后变成紫色的葡萄，摘一颗放到嘴里，甜美的汁液瞬间布满口腔。整个夏天，一到晚上，他爷爷就和家人在院里聊天，吃瓜子。
可惜爷爷没告诉我具体位置，所以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爷爷生活过的地方。
我在济南转了四天，又进行了病毒测试，像这样病毒测试，我已经进行了七次，这是第八次，结果这里动物身上仍然有终极病毒。
我继续向北，目标是L老家，黑龙江边。天津、山海关、沈阳、长春、哈尔滨、北安、黑河，具体在黑河哪个位置，L不知道，自然就没法告诉我，不过沿着河岸，我还是找到了一片异常美丽的地方，我相信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养育出L这样的美人基因，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配得上L，江的对面依稀有个异国村庄的轮廓，在野草和树丛中若隐若现。
这里和我的家乡有着显著不同，济南虽然也有一条大河，但吹的风仍然酷热，而这里，除了正午热一些之外，其它时间非常凉爽，河风也是格外清凉。我站在岸边，头上是杨树织成的绿荫，眼前是奔腾的黑龙江，身后不远是成片的白桦林，好一派北国风光。
转了一圈之后，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进行测试。我多么希望这里没有终极病毒，然后带着人们来到这里，来到L的家乡，幸福地生活下去。在一只兔子身上，我进行了测试，结果让我欣喜若狂，果然这里已经没有终极病毒了。
我决定三天后返回，将这个好消息带给地下城的人们。
L给我讲过一个她家乡的传说，250年前，她的家乡还未开发，最先到这的人类发现这里有种动物傻的可爱，人们一吓，它就把头藏到雪里，而把屁股露在外面，人们走过去一棒子打晕就带回了家，而且肉很肥美。那时这里野生动植物资源非常丰富，河里鱼也多，抓捕很容易，于是就有了一句谚语：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不过到她爷爷的时候，自然界早已被破坏，谚语也就成了传说。不过当我真正找到傻傻的狍子的时候，当我真正用手就抓了好几条鱼的时候，我知道谚语都是真的。
过了两天神仙日子后，我突然发起烧来，而且自己都能感到呼出的气息非常灼热，用体温计测量后，是39.5℃.我一下子心如死灰，这个温度正是终极病毒爆发的征兆，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在我发现了这个天堂一样地方之后，在人类希望降临之后，上天又残忍地夺走了。
我努力地吃了两条鱼之后，终于晕倒在河边，在意识失去之前，我仿佛看到三只狍子来到我身边。
我好像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我回到了L身边，她并没有死去，而且还像我见到时那么美丽，我们一起在黑龙江边过着幸福的小日子。
正当我吻着L的时候，我醒了，原来是一只傻狍子正在舔我的嘴。我先是一阵失望，还气得踢了狍子一脚，然后才反应过来，我居然退烧了，虽然身子还很疲劳，但却不太难受了，我抬起胳膊看看时间，手表显示我已经睡了两天。我知道，我继承自父亲的血统或者说基因又救了我一命。
为了尽快恢复，我决定烤鱼吃，按照书上说的，我找来干草和树枝，然后用一个坚硬的木棍在一段枯木上不断钻着，在我快晕倒之前，终于点燃了枯草，我赶紧把火吹旺，枯草又引燃了枯木，一堆火就这样燃烧起来。在我引火过程中，三只狍子就在我边上认真地看着，我笑着自言自语道：看了也白看，又学不会，“傻狍子。”
整整吃了五条烤鱼，我才感到身上舒服了一些，剩下一条鱼，我扔给了狍子，本以为它们只吃野草和野果，没想到它们也吃烤鱼，而且吃的津津有味，甚至懂得避开鱼刺。
我看了会儿狍子吃鱼，然后起来活动筋骨，又转了转，希望多记些景物，回去后好讲给L听。
两天后，身体恢复差不多了，我想最后确定一下是否还有终极病毒，如果还是没有，我就回地下城了。
这次我选的是可爱的狍子，试剂和狍子血液混合后，我盯着试管看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变化，正当我要把试剂倒掉的时候，那液体的颜色却发生了快速的变化，由暗红色变成了妖艳的蓝色。
我第一个反应是绝望，可接下来我就奇怪，明明第一次没有，现在怎么又有了，难道是这里的狍子才有而其它动物都没有，还是有些动物有，有些动物没有，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这里本没有病毒，是自己病毒爆发之后传染给了狍子，因为自己和狍子有过“亲密接触”，这才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也是最可能的结果。急火攻心之下，我又发起了高烧，不久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居然过了三天了，比上次昏迷时间还长，而同样的，我又在脸上摸到了一种粘稠的液体，应该是傻狍子的“口水”，因为一只狍子正坐在我旁边，居高临下看着我的脸，而它嘴边还流着唾液。
这时我有点儿明白过来，终极病毒第一次爆发后，是狍子口水救了我，而不是我的血液，显然狍子身体里有某种物质能压制终极病毒，但显然不能杀灭它，这也是狍子为什么感染了病毒却没有爆发，却成为了携带者的原因。
接下来两天，我一直昏昏沉沉的，病情时好时坏，三个狍子虽然还是轮流舔我的脸，但我的病却没有好转，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醒了也浑身没力气，只能躺着。
第三天，我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我晕倒前生的那堆火一直着着，原来一直狍子一直叼着树枝往火里丢，更让我震惊的还在后面，不久我看到另两只袍子叼着几条鱼扔到火里。当香味飘散出来之后，一个狍子居然用两只前爪捧着树枝，将鱼拔出火堆，津津有味吃了起来，其中一只狍子看到我傻傻的眼神，居然叼着一条鱼扔到我面前，我像一个傻狍子一样拿起鱼吃了一口，味道还不错。我突然意识到，终极病毒可能改造了狍子基因，甚至将我的基因片段带给了狍子，开启了它们的智慧。
我不禁想下去，人类之后的文明，看来将会是狍子创造的，这种L家乡的神奇物种，将会拥有人类的智慧，人类的情感，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不过希望它们比人类更聪明，不要自相残杀，最后自己把自己消灭了。
之后的一个月，我继续见证着奇迹，越来越多狍子来到这里，用树枝搭起棚子，开始分工合作，有抓鱼的，有烤鱼的，有合作捕捉野兽的，我好像一下子到了三皇五帝时代。我忽然又想到一个可能，自己这个创造者会不会是下一个文明的创世神呢？可惜，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油尽灯枯了。
五天后，我带着对L的美好回忆，永远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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