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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第二次坐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公共汽车,她在心里期盼着,但愿这一次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到达目的地。
在长途汽车上,桃桃身边的座位上,坐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这个老婆婆怀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居然穿着以前农村小孩常穿的连脚裤,也就是说,孩子的裤子和袜子是连在一体的。看到这个老婆婆,桃桃就想起了一年前,她从医院逃跑时,借助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逃票乘车的事情。现在想起来,桃桃还是有些内疚,觉得汽车失火时,自己不该急急忙忙地逃命,而把他们老的老小的小的三个人丢到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的长途汽车上。
在汽车没有规律的晃动中,真正放松下来的桃桃,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突然,桃桃觉得有个东西碰她一下,她一下子被惊醒了。抬起头来,她发现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男人,正用恶狠狠的和淫邪的目光盯着她,威吓她不准出声。同时,好像还用刀顶住她的胸口。桃桃非常害怕,她不断地往后缩着身子,哆嗦着,恨不能把身子缩到汽车的座椅里面。她慌慌张张地看了身边的老婆婆一眼,老婆婆也是满脸的惊恐。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家伙,又瞪着老婆婆,用眼神威胁着她,不让她吭气。然后,他肆无忌惮地掏桃桃的提包。当他把桃桃藏在提包里的钱全掏出来时,桃桃再一次陷入深深地绝望。四十多块钱,这可是她的全部的财产啊!他要是抢走了,自己又没有了一分钱。桃桃下意识地去阻拦这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家伙时,那个家伙居然气急败坏,他不仅迅速地把桃桃的钱揣进了他自己的口袋,竟然还动手猥亵桃桃,他先是使劲地抓住桃桃的乳房捏一捏,又顺手往桃桃的裤裆里摸了一把。“啊!”桃桃忍不住惊叫起来。
桃桃的喊叫声吸引过来车里大部分人的目光。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有人惊呼,“我的钱包被偷了!”这个时候,又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哭声,“我的钱!我的钱也被偷了!”
“有小偷!”一个男人的声音。“抓小偷!”
就在车厢里乱糟糟的这个时候,突然,从前后不同的座位上站起来五六个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男子,他们满脸凶神恶煞的样子,个个手里拿着家伙。刚才猥亵桃桃的那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家伙,右手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凶狠地对着车厢呵斥着:“都坐下!都坐下!谁也不准动!”
乘客们都惊呆了,乱糟糟的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连人们的喘气声都听得见。连刚才喊抓小偷和惊呼被偷钱的人都屏息静气,吓得不敢吭气。
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家伙,继续高声叫喊,“大家都听好了,把包里的钱,兜里的钱,通通都交出来!”
刚才,他们还是小偷,只因为小偷的身份被揭露出来,现在,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明火执仗的强盗。
桃桃偷偷看看长途公共汽车的司机,司机端坐在驾驶座上,若无其事地继续开车。售票员也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扭头看着车窗外。
强盗们挨着一个个让人掏钱,掏完钱以后,接着搜身。有些被搜出钱来的人,被强盗们劈头盖脸的一顿臭揍。
一个五十多岁的瘦小老头,在强盗的逼视下,摸摸索索掏出一把零钱,一个扁平脸、鼻子像被人用巴掌搧进去似的、白白净净的强盗,上去就脱掉老头的鞋袜,从臭味熏天的,而且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袜子里,掏出一沓子钱。瘦小的老头双手拽着袜子和钱不放,嚎啕大哭。那个扁平脸、白白净净的强盗,对着老头的脸就是一个大耳刮子。老头立马仄仄歪歪地倒在车厢里。倒在车厢里的老头,仍旧死死地抓住袜子和钱,又上来一个强盗,掰开老头的手,把钱抢夺过去。瘦小的老头躺在车厢里声嘶力竭地哭叫着,没有任何人顾得上搭理他。
所有的人都无奈地,乖乖地,实际上是不得不把钱交给这群强盗。
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家伙,刚才就已经从桃桃的提包里,摸出所有的钱,他现在又一次借搜钱的机会,使劲地把桃桃的胸脯和大腿掐几下。在桃桃的惊叫声中,他得意洋洋的一脸淫笑着往后搜去。
直到把所有的乘客都搜刮一空,这伙强盗才大大咧咧地让司机停车。这时候的司机非常听话,立即乖乖地把车停在路边。强盗们大摇大摆地、鱼贯下车,不慌不忙地走掉。
汽车重新开动,车厢里瞬间乱成一团。哭的,叫的,喊的,骂的,埋怨司机和售票员的,喊着要报案的,都在乱喊乱叫,谁也听不清楚都在说些什么。
司机和售票员依然无动于衷。好像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或者就是,这件事情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确实,强盗们没有对他们下手,既没有要他们的钱,也没有搜他们的身。司机面向前方,目不转睛,继续开车,售票员继续扭头看着车外,欣赏着车窗外的风景。
长途汽车继续颠簸着往前走,各种嘈杂的声音慢慢减小下来,后来,就只剩下女人的哭泣和抽泣声。
然后,就是死一样的沉寂。
桃桃内心里非常痛苦,她的心脏感到了疼痛,她又有了绝望的感觉。她有过身无分文的惨痛经历,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和自己在蛤蟆沟被大烟鬼子和丑八怪窝当作作奴隶囚禁起来的日子一样,苦不堪言啊!现在,她又一次身无分文,下面,她又不得不重新过上那种没有饭吃,没有地方睡,没有钱买车票,不得不靠偷东西抢食物吃的状态。那种感觉实在是痛苦不堪!难道,自己不得不再一次流落在街头?流落在省城的街头?桃桃这个时候的感觉,是没有一点盼头,没有一点希望,前面,仿佛就是黑暗的万丈深渊。她忍不住痛哭流涕,泪流满面。她真的非常害怕,现在的自己,还是没有一分钱,下边的日子,该怎么过啊!记得当初在原岩县,因为没有钱,她都想到过自杀。没有一分钱,过的就是地狱般的日子啊!那真的太可怕了!
桃桃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抽搐成了一小撮。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啊?老天爷,你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这到底是怎么啦!老天爷,你真的要把我逼死吗?
桃桃瘫坐在座位上,悲哀地抽泣着,痛不欲生。
桃桃现在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太苦,太苦。为什么她老是这么不顺呢?就说这大半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吃住的地方,有了一个安定的生活,有了一个疼她爱她的邱红忠,却意外的命殇悬崖。她有了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逃票坐长途公共汽车,却又被人抢劫一空。现在,自己又变成了一无所有、一文莫名的穷光蛋。
第一次,妈妈给她五十块钱的盘缠钱,不知道是被那个千刀万剐的表嫂子黄会红还是被那个天打五雷轰的恶汉给偷走了;上一次,是自己偷来的五十块钱,不知道是怎么被自己弄丢了;这一次,是邱大辉他们家给的五十块钱,又被强盗抢走了。或许,自己就不该有这么多钱?或者,五十块钱,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个魔咒?
现在,自己再一次成为一个身无分文的穷鬼,到了省城下车,只能是要饭。也只能是从省城一边要饭一边步行回家。无票乘车,在原岩县都不行,在省城,恐怕就更不行。
自己的命真的太苦了!
桃桃再一次感到走投无路。她还是愁肠百结,束手无策。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桃桃停止了哭泣。她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当初,自己没有一分钱,不也活下来了吗!现在,还是没有一分钱,还要继续活下去!大不了,还像去年那样,徒步乞讨着回家!这一次汽车不会失火了吧?从省城往家里走,距离还近了好多呢。没有关系,自己走回家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餐风露宿,极度劳累,风霜雨雪,吃苦受罪,日子并不好过啊!去年那一次,不也是差一点就病死在荒山野岭吗?
没有办法啊,只要死不了,就要回家!
车到山前必有路。桃桃突然又想到这一句话,那就走一步说一步,到了省城,再想办法。
桃桃知道,在这个长途公共汽车上,现在,好多人和她一样,全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桃桃身边的老婆婆,也被迫交出去十几块钱,但她看起来并不十分伤心。后来,老婆婆忍不住得意地告诉桃桃,她的钱藏在小孩的连脚裤里面,那些强盗们没有发现。哦,这倒是一个聪明的老人。
可是,没有走到省城,就出了意外。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桃桃又一次被长途公共汽车丢弃在荒郊野外。
路上,长途汽车停下,让大家上厕所。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哪有什么厕所,男人们就站到公共汽车的另一边公路上,让汽车身子挡着,解开裤子,不管不顾地尿起来,女人们就不得不走到距离公共汽车较远的地方,在看不见人的地方蹲下。
桃桃这几天是生理期,本来就不太方便。蹲下以后,才发现,屁股底下的垫子该换了。本来她以为,上车前她才换的,路上不用换。这时候,她有点慌,去车上提包里去拿,肯定来不及,那就只好把这个垫子重新折叠折叠,结果越叠越麻烦,她蹲在那里摆弄半天,她担心长途车会开走,急出一头汗,好不容易弄好。等她急急忙忙地回到公路上,长途公共汽车果然已经开走,无影无踪。
无影无踪的长途公共汽车,还拉走了桃桃的提包。它不要的,只是桃桃本人。
桃桃欲哭无泪,这个时候,她才真的绝望。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桃桃一个人孤立无援,最为致命的是,她还是身无分文。
桃桃蹲下来痛哭流涕,大放悲声。想想这两年自己的遭遇,她觉得自己这些年,活的太不值了。自己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可能把多少人一辈子的罪都受完了。如果爹妈知道自己过的是这样的日子,该有多么心疼吧!桃桃又想起了爹妈。妈呀,你知道吗?就是回家,也是这么地艰难!桃桃哭一阵子,她又坐在了地上,继续“呜呜”地放声大哭。她哭自己的命,怎么就该这么悲催呢!
桃桃哭着哭着睡着了。
桃桃睡了一觉,醒了过来。她开始发愁,在这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自己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桃桃只能像大半年前那样,继续徒步前行。半个小时前,还觉得要从省城开始的徒步回家,现在,不得不提前开始。
时间好像倒流一样,桃桃突然觉得,一边要饭一边行走,去年的乞讨生活,仿佛是前两天那样。
桃桃只好再一次孤身一人,踏上回家的路。桃桃边走边想,既然老天爷让自己吃了这么多的苦,遭受了这么大的罪,难道是为了考验自己吗?看看自己能不能经受住考验?不然,为什么自己的同龄人,在这种青春岁月,很多是在大学里度过这一段愉快的,浪漫的时光,而自己却不得不过这种悲伤,悲痛,悲苦,悲惨的生活?
既然是老天爷要考验自己,那就要经受住这种考验。想到这里,桃桃觉得自己不应该那样懦弱,应该像大半年以前离开原岩县,徒步踏上回家的路的时候那样,坚定地走下去。我一定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到爹妈的身边!我一定要见到自己的爹妈!没有任何困难能够阻挡自己回家的脚步!回家!
同样是身无分文,桃桃现在已经不像一年前那样,手足无措。虽然她还是感到痛苦,感到难过。她觉得,现在她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命该如此,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可能真的像那个丑陋的大烟鬼子所说的那样,自己上一辈子造了孽,老天爷让她这一辈子还债。老天爷可能就是让自己受尽人间所有的困苦,吃尽人间所有的苦难。桃桃坚强地想,无所谓,该来的都来吧!我不怕!我现在是自由的!虽然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我也必须要回家。
而且,桃桃已经有了独自一人走路,乞讨的经历。她现在啥也不怕。
桃桃毅然决然地,义无反顾地再一次踏上徒步回家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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