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以来,这是杨岑第一次见到林唯惟素颜的样子。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宛如一只刚采花蜜的恋.色.蝴蝶般始终绕在她的身边逢迎夸捧。
“漂亮的小姐姐,美了这么多年,累不累呀?”
“嘿嘿,你不化妆的样子比化妆后好看多了,纯纯的。”
“维密的超模们在你面前简直就是东施效颦呢……”
林唯惟自然懂得隐在话语里的谄媚虚意,无心与他多话,只对他说道:“迷妹今天给你准备早餐了吧?还不去吃吗?别辜负了人家的热情才对。”将过期的口红和眼影丢进身后的垃圾袋中,从大书包里取出一本本书,煞有介事地在书桌里摆放好。
杨岑只如孩童般扭捏赖皮,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待会儿再去吃,你永远都是我的VIP。”
林唯惟直笑她“憨蠢”。从口袋里取出一条速溶黑咖啡倒入杯中,放入一小块方糖。
杨岑在她的面前总是最有行动力的。见此,立即将咖啡杯接过来,“我去泡,你等着。”十几秒后,他走回,拿来林唯惟放在收纳盒里的小木勺在里面搅拌几下后,递给她,“要忙什么?告诉哥。哥闲着呢,帮你办,包你满意。”
林唯惟嗤笑,“你?还是算了吧,一点文学造诣都没有,字也写得那样难看。”说完这话,她从杨岑的身上移开视线,望向陈敏宜的座位。见她也在,这才从书包里取出两瓶养乐多,绕开他,走过去。
杨岑立即跟上,“别介,哥只是不想聪明得那么明显而已,容易遭人嫉妒。”
林唯惟早习惯了他的聒噪,亦如他,面对她的冷傲,只当做是平常事。她将养乐多放在陈敏宜的桌上,温言道:“女士,您的外卖已送到,请点击五星好评哦。”
“还真是说到做到呢,第一次见你到得这样早。”说话间,陈敏宜从书堆后面抬起头,在厚厚的一摞习题册里找到《物理三维设计》,也不玩笑,递给她,同时叮嘱:“记得别把解题过程原封不动地抄在本子上,或多或少改动一些。”
她答应,“放心,如果结果是分数,我会把它改为小数的。”
杨岑的右脚抵住墙壁,笑望着她走来,“呦,这么快就把大事办完了,女神真棒。”待她落座后,轻睨着那本刚被放到桌面的题册,顿时大笑,“靠,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原来是抄作业,妹妹,你真是咱最后一排的一股清流。”
林唯惟以一记白眼作为回应,拔出笔帽,开始原封不动地抄写。陈敏宜告诉她在誊抄之前先改一点解题步骤,偏她,根本不懂该改哪里、该改成什么。从未听过物理课,那些符号在他看来犹如巫师的咒语般,实在难以理解,索性决定统统保持原样,不改分毫。
杨岑不介意她的冷淡,“别抄了,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呢。你是什么水平,各科老师都清楚,冷不丁交了作业,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不是你自己完成的。”
她停下笔,意态舒然,“并不是所有老师都知道我不求上进的。”
杨岑未懂得这言下之意,当下调侃道:“那群欧巴桑已经教了咱们半年,有谁会不清楚你有几斤几两重?别自欺欺人了,与其浪费时间抄作业,还不如潇洒不交呢,像我这样。”
林唯惟不以为意,“你可以不交作业,但是我必须交,而且每天都要交。”
杨岑没去继续劝说。眼见这份坚持,虽不懂得她的想法,却也是会支持的,毕竟在这如此糟糕的境遇之下尚能遇见一位知己,已属难得。“行吧,你抄,抄完就得120分了。”
杨岑又在林唯惟的附近闲逛几巡,无事可做,这才用脚将椅子从桌下勾出,坐上去,在桌里翻找手机。只一眼,便望见了藏在书桌里层的早餐。温热的皮蛋瘦肉粥的旁边,两盒酸奶、三袋小包装的坚果和几枚已经洗好的水果随意散着。
“靠,今天怎么又有早点?这是逼迫哥将你收入怀中吗?”他嚷道,将几份食物从书桌里悉数拿出,并按照食物的大小排成一排。
班里的孩子已然习惯了杨岑的大声吵闹,无人多话。在许多人看来,狗改不了吃屎,不坚定的人总是喜欢用音量来为自己争取不可撼动的地位。
倒是沈征,在他的话音还未落全时,总会挑衅般地嘲笑几句,“算了吧,小岑岑,你又开始自作多情了。”大口嚼着一份两斤多重的熏肉大饼,两腮被塞得鼓囊,含糊不清地笑言,“哪个女孩子的眼光会这样low?竟然看上了你,可惜可叹,小小年纪,眼睛瞎了。”
“滚,你懂个毛?这叫魅力!”杨岑回怼。
这样的一番话,实在令沈征忍不住去抨击,将身子转向他,满脸的促狭,“哈哈呸,你高看自己喽,唯惟对你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妹的,你个小瘪猴,等你吃完的,哥……”
杨岑的话还未说完,赵凡高大的身形已经立在门边。
“fuck!”少年的不服气清楚地写在脸上,伸到桌子外面的腿却急急收了回去。
沈征立即转回身,匆忙咀嚼,快速咽下,猛灌几口水后,将还剩一半的熏肉大饼塞进书桌。
坐在中、后排的几名女孩开始整理头发。只一瞬间,教室骤然安静得如同无人一般。
赵凡未去斥责杨岑,也没有将他逐出教室。在第一排的前面停下,“早自习之前的纪律还可以,不是走廊里最乱的,但也算不上安静。”目光在最后两排学生的桌面上扫过几次后,走回讲台,将教案和U盘放到讲桌上,“把前三章的公式再看一看,在纸上写一写推导过程,铃响后我考,昨天早上已经知会你们复习了。这次不一定考到哪里,内容也未必都是公式,中间会出现几道典型题目。这是你们上学期的学习内容,每个人都应该掌握好的。”
林唯惟坐在最后一排,贪婪听着这带有浓重诱惑力的男低音,打量着距离自己稍远的赵凡,竟是万千思绪如嘈嘈琴弦,冷涩弦凝绝。
他会记得我吧?
他……还能记得我吗?
冉起的期待犹如傍晚的炊烟,风来弥散。总归没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豪意,她隐下怅然,竟是愈加的颓靡,捏在手里的那本已是纸页泛黄的作文本也从手里滑落。
忙去拾起。再拿起时,仿佛寻回了这世间最是难得的珍宝。
杨岑看向林唯惟。目光流转,又望沈征,这个平日里自诩大哥的男孩反而有一点的踟蹰不定。其实他对赵凡是有一点怕的。那种怕却不同于以往的“怕”,不排斥、不反感,反而平添些许的尊敬在里面,准确说来,是敬畏。初见赵凡的那一刻,心底便腾升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感觉,既想像从前那样,在言语上占上风,又想让他不要与自己太过计较。
毕竟,打不过赵凡。
不过,依他看来,无论在何种情境之下,选择妥协终是一种自降身价的行为。也因此,纵然信心不够足,只为不丢气势,他依然顽强地向敌人发起了进攻。
“老师,姓赵是吧?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呢,你来得太早了。我想出去抽根烟。”杨岑面朝已经背对他走向前的赵凡大喊道。将腿放在桌面上,朝沈征痞气笑着。
赵凡抬腕看过时间后,没去回应他,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顿时,得意的神情藏不住。“卧槽!看来和之前的老太婆差不多嘛,都不敢管我们,哥赢了。”这便是他此时此刻的想法。由此,拉长音调又喊了一次,“赵老师,我想出去抽根烟!”
赵凡依然没有理会他。
杨岑放肆大笑,没再喊第三声。
靠门的沈征朝他竖起大拇指。
而他,深觉此刻已经稳赢,不遮掩漫在心底的自豪感,急不可耐地对着林唯惟窃笑。
以杨岑的理解,人生在世,无论是否占理都必须拿出气势,即便是无理取闹,气势上也绝对不能输给对手。赵凡方才面对他的挑衅没有反应,这便代表他认怂。因为在通常情况下,面对学生的无礼,老师要么将其撵出教室,要么抬手一巴掌,这两样,赵凡都没有做。
杨岑骄傲抖腿,以得意的笑容回应那些将目光投给他的男生。
赵凡在这时走到他的面前。面上的宽和还是淡淡存着,眼中却严厉起来,“站起来。”
杨岑蓦然一凛,勉强张扬地笑着起身,轻晃几下并不算很高的身子,挺起胸膛与高出自己近一头的赵凡冷静对峙,“有事啊?赵老师。”
赵凡的目光冷厉如剑,“几点是上课的时间?”
“七点咯!”杨岑摇头晃脑,漫不经心地回答。
不满的容色浮在赵凡的脸上,仿佛凝于秋叶之上的寡薄寒霜,冷厉凛然,“你第一次叫我的时候,我之所以没有责罚你,是因为那一刻还没有到上课的时间。但是第二次已过七点。如果学生在上课的时候有事情找老师,是不是应该有最基本的礼貌?”
“你说是,那就是呗。”杨岑傲慢昂头,藏在外套袖子里的双手不自觉地搓着裤线。
沉在赵凡眼里的清冽犹如寒日冰凌,“所以,我责罚你,有意见吗?”
这一次,杨岑未做回答。
赵凡将他的黯然看在眼里,没去过多的批评指责,只冷冷说道:“在这里站到早自习下课。”言毕,离开他的座位,“所有同学,把书和笔记合上,拿出一张纸,开始小考。”
十几分钟后,课堂测验完毕,赵凡收走了每人的答卷,也包括杨岑的那一份。
7点30分,早自习结束,学生们从书桌里拿出还未吃完的早餐。
“杨岑,带着你的烟出来。”赵凡立在门边,声音比他的容色还要冰冷。
杨岑此时正与沈征说笑,听见他喊名字,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勉力恢复了平日里的痞气神色,故作闲适地走出座位。
“等下态度别那么强硬。”林唯惟在桌边提醒他。
他故作无所谓地笑着,一副即将奔赴沙场的豪迈样子,“放心吧,哥怕过谁?”
沈征和班里的几名好事男孩立即跟过去,似要替他收尸般守在门外。
男洗手间里,赵凡靠窗而立。对面是面露不屑、悄悄抠手指的杨岑。
赵凡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摸出一盒万宝路放到窗台,眼神在杨岑的脸上轻扫而过,“你的烟呢?拿出来。”
杨岑屏息留意着面前人的举动,左脚不经意地向后稍退半步,“呐,我的。”在他之后将烟盒放在窗台上,本能的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不是想抽烟吗?我陪你。”赵凡说,冷睨着他,存在面上的寒厉是仅有的一点表情。
杨岑猜不到他的意图。只为在气势上不输给他,第一时间答允,同时向他发起挑战,“抽就抽,但是烟不能白抽,三根定胜负。输者先给对方买十盒烟,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道歉。”
赵凡:“怎么个胜负法?”
“三根,看谁先抽完。”杨岑也未多想,随口制定出了比赛规则。想到自己已有半年多的烟龄,如果快一点抽的话,这次大概也能稳操胜券。
赵凡笑意幽微,“可以。”说完,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你说开始就开始。”
杨岑乐得自在。与他相望,敛声强调,“三根定胜负。赵老师,你还要再拿两根。”
“先顾好你自己吧。”赵凡说,没去在意他的提醒,只看他从盒里急不可耐地抽出三根烟攥在手里。“需要帮你点火吗?”按下打火机,将火苗移向他的那一根,说道。
杨岑没有拒绝。点燃的那根香烟被他夹在指尖,朝赵凡轻晃两下,“比赛开始喽。”
“好。”赵凡答应,却没有立即将烟送至口中,只将目光投向紧贴墙壁猛吞烟雾的他。
杨岑的求胜心理非常强烈。香烟刚被点燃,他便急慌递入口中,大口吸进,大口咽下,两瓣嘴唇迅速合起,快速张开,仿若顾不得呼吸般,紧接着又吸一大口。
像一条脱水的金鱼。
赵凡与杨岑不同。他一点也不急,临窗而立,先是轻吸一口,而后,停住,吐出一道饱满的烟圈,打量着急于求成的杨岑,暂缓几秒,再吸第二口烟。
杨岑恣意自得。看着即将燃尽的第一支烟,用余光瞄向赵凡手里的那多半支,傲气的神色丝毫藏不住。“赵老师,你要加油了,别输得太难看。”说着,接过他递来的打火机,点燃第二根烟,仿佛已是提前赢下了这场战役,悠然抖腿。
只是,上一句话才说完不久,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咳……有水吗?被烟呛着了,好辣……”不多时,他开始干呕,扶住身前的暖气片,蹲下身,嗓子里异常难受,“我不应该抽这么快的……拿水,我要中场休息,休完再继续……”
门外的沈征拿来他的饮料,想递进去,却因为赵凡也在里面,踌躇不前。
赵凡看着杨岑又咳一阵后,才将手里的香烟捻灭。走来接过沈征手里的水瓶,只一眼,又递还给他,“去接饮水机里的纯净水,他现在不能喝饮料。”等在洗手间的门外,直至沈征送来新水才走进去,拧开瓶盖,“喝吧,还要继续比赛呢,三根定胜负,你还剩两根,要加油了。”
杨岑猛灌几大口水,坐在地上无力回应。紧扶暖气咳嗽着,头晕,也恶心。嗓子干辣难忍,仿佛才刚闷吞下几十支干辣椒,连呛出的泪水都是辣眼睛的。
赵凡走过去,未做任何的安慰,“任何事都有规则,如果你粗莽行事,到最后受罪的人一定是自己。”在他的身旁蹲下,替他拧紧瓶盖,将瓶子拿在手里,“还要继续比吗?”
杨岑是倔强的,“我制定的比赛规则,输了,我认。”固执地硬撑着,忙从烟盒里又取出三根烟,“上一轮我没赢过你,我们再比一次,还是三根定胜负。”
赵凡由着他做。独望着面前已经难受得跪坐在地砖上的犟孩子,既生气,又想笑,“可以。烟给我,我帮你点上。”
杨岑照做,“我不会输的。”
只是,第一口烟还没有吸完,腾起的求生欲逼得他只得捻灭这支烟。
手肘撑地,杨岑第一次明白羞愧难当是何种感觉。不过,面对当众灭他气焰的赵凡,他不恨,准确来说,他不敢恨,“不比了。愿赌服输,我道歉,中午给你买烟去。”
“烟不用买了,我接受你的道歉。”赵凡起身,并不扶他站起,只说道:“杨岑,想要赢过别人,只有勇气是不够的。耐心成长吧,现在的你有勇无谋,距离当大哥还差得远呢。”
杨岑傲慢转头拒绝交流。其实心里已经记住了他的话。
赵凡离开。等在洗手间外面的几名男孩立即走进去将杨岑围在中间,“哥们儿,还活着吧?赵老师也是个老烟枪,你输给他不算特别丢人。”
杨岑顺势扶住沈征的手臂,“来日方长。”忍住难受艰难站起,用手背抹去咳出的眼泪,踉跄着朝班级的方向走,“哥很快又是一条好汉!”
在教室门前,杨岑收回手。理好衣服后,挺直腰杆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之下强装镇定走回自己的位置。
赵凡此时就立在讲桌旁边。对于杨岑,他没再批评一个字。
整整两节课的时间,杨岑一直在难受中度过,伏在桌上全然不想动弹。喉咙似被火烧般干热痛辣,咳嗽、干呕,如同被人捏住了脖子,吐气卡住、吸气不顺,好像整个身子已经不属于他,焦灼,无力控制。
林唯惟将面巾纸递给他,“自作孽,不可活。”
杨岑攥住纸巾,脸贴桌面,忿恨着,“赵凡这个老东西,简直就是黑白无常,你们这些小姑娘喜欢他什么呢?我不理解。”说话间也把眼神移向她,纵是身体难受,也依然不忘调皮,“妹妹,哥在临死之前终于见到了你温柔可人的样子,已是此生无憾。”
“滚。”林唯惟抬腿一记侧踢,转回身不再理会他。
她是没有心情与杨岑闹下去的。承载着旧时光的作文本被紧紧捏在指尖,手边是稍后就要交的《物理三维设计》。放进去、拿出来、再放进去,她停下手,始终犹豫着是否应该把这个早已陈旧的故事悄悄说给赵凡听。
若说出,他能想起,便好。
可是,时过境迁,他不记得的概率显然更高……
九年,纵使已经习惯了冷眼和讥讽,面对赵凡,她依然会胆小到敏感,想慌张躲藏,想自行编写结局,让发生过的一切都变得无声。
“在想什么?”陈敏宜走来,校服外套的拉链被她拉至最顶端,严实包住了脖颈。
林唯惟不得不终止思绪,轻缓神色,以笑容代过,“呵,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陈敏宜手扶眼镜框,“赵老师待会要找你们几人谈话的,赶快下楼吧,他看起来不是一位容易商量的人,别迟到。”
“嗯。”林唯惟应着。随手将作文本塞进《物理三维设计》里,在桌角放好,望向挂在教室后排的时钟,“是哦,已经是课间操的时间了。”说着,她从书桌里取出校服,走到杨岑的座位边上,朝他的后背捶去,“起来,登基了。”
刹然之间被人用粗暴的方式叫醒,杨岑不满地坐起。一句“MMP”已至嘴边,看到眼前的人是林唯惟,瞬间换上一副笑脸,“得嘞,女神的吩咐,小的这就起身护驾!”
林唯惟与杨岑一道朝外走,“若不是方才小宜姐过来提醒我,我肯定已经忘记这茬了。”
杨岑记下了这话。路过陈敏宜的身边时,忽然停住,客气友好地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嘿,第一名,谢谢提醒,回头我请你看《海贼王》。”
正是因为杨岑的这声道谢,顿时惹得陈敏宜无法从容处之了。“没关系的,呃……没事。”尴尬站在一旁,她摸着鬓角,赶忙向后退一小步,怯懦说着,“那……那你先走吧,我不急,赵老师已经在办公室等你们了,我也要去操场了。”
杨岑点头,望向她慌乱逃开的背影,自言自语:“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我觉得暂且算不上丑吧,可是她为什么总是躲着我呢?”想着,念着,他疾步追上林唯惟,一抹少有的清俊微笑点缀于唇角,“你的那位好朋友总是一本正经的,其实如果认真打扮一下也是很fa shen的,可惜了这长相,现在看着像一个村里的姑娘。”
“那个单词读fashion,不是fa shen。”林唯惟纠正道。穿好校服,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枚小镜子和一支唇彩,在唇上细致涂过一层后,短暂想着,又擦掉了。
杨岑如是重复,“女神说得对,fashion,You are a fashion girl.”赔笑着说,跟着她走,回身朝沈征打了个响指,“瘦猴,跟上,别像个傻缺似的杵在那里,你是定海神针吗?”
初上的阳光拉长了少年的纤细身影。二楼的走廊里,林唯惟走在前面,轻快自若,身后是张扬不羁的杨岑和懒散移步的沈征。
“妹妹,你急什么?平时去老师办公室也没见你这样着急。”杨岑说道,直笑她反常。
“是啊。今儿穿得像个赶着上朝的大臣,以前最多披一件校服作袈裟。”沈征附和。
林唯惟转过头,“你们二位的态度有些不积极呀,去老师的办公室并不是一件坏事。”
沈征一路走,一路抱怨,“谁说不是坏事?保不准待会又是一顿揍,奶奶个腿儿的,回家还得挨爸妈揍。不就是成绩差了些吗?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杨岑跟住林唯惟的步伐,望向前方的物理办公室,话忽然多了,“成绩差的确没啥,反正咱仨也未必参加高考,但是成绩好确实有点用。你看我们班总是排在第一名的陈敏宜,任何好事老师都会想到她,不止让她代表班级讲话、给奖学金,就连大扫除都允许她不参加。那天的升.旗仪式,她端端正正站在**台上讲话,多光荣,哥的爱国情怀油然而生……唉,我虽说总是嘲笑人家一本正经、土老帽儿似的,但有时啊,还真羡慕。”
沈征挖出一块鼻屎,用指甲弹去,在裤子上抹了几下手指,“升.旗仪式上的讲话最特么无聊,你竟然也有耐心听。那玩意儿多虚伪,我最烦那种全是正能量的文章,妈的,假清高,真矫情,提着耳朵强迫爱国。”
杨岑将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里,“我只听了咱们班的那一期,陈敏宜讲得很好。”
沈征显然是没有兴致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满心担忧的都是如何度过眼下的这一关,“先别说她了,咱们跟她始终都不可能成为一路人的,还是想一想接下来的问题怎样面对吧。这个赵凡看起来和之前的老太太不一样,如果说他严厉,他特么的有时还像个暖男。说他温和吧,还没个温柔的样子。他刚来,咱俩就被他抓住了把柄,咋整?万一被揍,咱俩合起伙来都打不过他一个。”
“他敢?”杨岑扬脸,脚步却放慢了。
一旁的沈征闷头走,咕哝着,“算了吧,你和他站在一起,明显人家更像大哥。”
杨岑不服气地捶他一拳,“瘦猴,哥教你的气势呢?”
“别说我,你早上不是也没了气势吗?那么怂,还自以为能赢过他呢,到头来还是被我们从洗手间里扶出来的。你和赵老师就像Tom和Jerry,你是Tom。”沈征蔑然说道。其实,杨岑的狼狈并不常见。
杨岑凛冽回击,“等着吧,哥哥下一次必须把面子赢回来!”
物理办公室里,班级排名后十名的多数学生已经提早到达。赵凡坐在椅子上,上学期七次考试的排名单被他拿在手里,每一张纸上都做过许多的标注。
林唯惟妩然向前,仿若无意地整理几下额前的头发,在他的办公桌旁站下,“老师好。”
赵凡点头。眼神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秒便朝杨岑望去,起身,“人到齐了,先跟我出来。”
林唯惟是第一个转身的,跟在赵凡的身后向外走。杨岑和沈征走在队尾。
办公室外的窗前,学生们自觉站成一排。杨岑和沈征依旧站在队伍的末端,默然无声。
赵凡朝面前的空地指了下,“杨岑、沈征,你们两个往前站。”
听罢,杨岑最是刻意地扬起下巴,将手背到身后,轻搓着手指,“站就站。”
沈征跟着他,纵使不情不愿,也还是向前走了几步,自是无话。
林唯惟被忽然变动的队形推到了队伍的正中间,猛然发现对面就立着赵凡,瞬时红了脸,急慌从他的身上移开眼神,羞怯不语。
赵凡对折成绩单,“上学期的考试成绩我已经看过了,对你们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讲话间,目光在十名学生的脸上逐一扫过,他将成绩单放进运动服的口袋里,“你们这十人之中,有单科成绩中等偏上的,也有除去语文、数学、英语外,每一科成绩都差不多的。过往,我不追究,从今天开始,我要求你们端正态度,无论物理还是其他学科都不准懈怠应对。下学期学校会分文理科,对你们而言这将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所以在分科之前你们必须不遗余力的为这次选择做出努力。从这一刻开始我会对你们严加管教,都做好心理准备,你在十四班一天,就必须沉下心学习一天。”
在这之前从没有一位老师如赵凡这般严抓后十名学生的成绩。杨岑觉得,随着他的到来,恣意潇洒的日子也渐渐走到了尽头,想到这里,眉间犹如乌云密布,怅怏颓靡。
沈征的心中所想与他的并无二致,静默无声,瑟瑟惶乱。
赵凡继续说着,“稍后,我要求你们完成两件事情。第一件,写一份学习计划,每一科都要写到,明早交给我。第二件,为每一门学科额外准备一本笔记本,从后天起,我会在自习课或课间不定时的抽考诗词背诵、化学方程式、单词和公式,具体考什么内容会提前告诉你,一定都是学过的。赏罚分明,最多只允许有两处错误,三处以上算为不合格,会有惩罚。”
无人应声,都在安静听着。
赵凡在杨岑的前方站下。也是因为这一举动,使得杨岑本能的退后一步。“在高考之前,我不会放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希望你们同样不会轻视自己。回去准备吧。”
这话音刚落,杨岑如同得了特赦般第一个转身。
沈征稍作犹豫后,跟上,跑远。
随即,队伍中的两名女孩也轻攥衣角缓步离开。几名男孩眼见赵凡没再讲话,只道一声“老师再见”后,同行走远。
“谢谢赵老师,没有放弃我们。”一个高壮的男生向他道谢。
赵凡点头,笑意温存,“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努力,要坚持,不懂就问,知道吗?”
男孩答应,“知道。”
只剩下林唯惟。
独面赵凡,心里的躁动终是无法安定下来的,她贪望着,却是胆怯不语。其实已经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是,想到每一张排名单上都稳居后三名的自己,忽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赵凡看向她,“林唯惟,有事吗?”
“没……没事,那个,呃……赵老师,我先回班了。”似是触动了心事,她支吾着,仓皇逃离,晃神间,宁愿将故事埋在心底。
然而,就在林唯惟离开教室的那十几分钟里,放在桌角的《物理三维设计》已经被课代表收走,连同里面夹着的那本作文本也一并出现在了赵凡的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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