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便只有一扇被巨大的圆形窗户所装饰的天空。没有食物,没有水源,也没有细心照料与关爱,只是一个婴儿的她奇迹般的活到了五百岁。
她不会思考,也不会说话。白天时,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脱光了衣服的人偶娃娃,夜深人静时,她则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只性情暴躁的野兽。
紫色的光圈就像是一个镶满了利刺的套环,每次穿过她的身体时,强大的力量就会挤压她的内脏,鲜血从口中溢出,染了魔法阵的图案。
可笑的是,这个令她痛苦不堪、深陷绝望的光圈不来自任何地方,正是她自己的力量,但若是没有这力量,她连苟延残喘都是痴心妄想。
‘在见到她之前,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一次又一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她无数次听见那声音警告着自己。
“您这是要与本国开战吗?”
殿堂里,男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即将爆发的情绪。“怎会?”艾妮雅耸了耸肩,“我只是替王寻回尤加特拉希树的碎片而已,至于解放怪物,那是国王陛下所管辖的魔之森林,更准确的说,是在那森林里赖以生存的精灵们对我的请求。”
听完她的话,男人的脸色并未变得好看。一个是他多年前在战场上得来不易的胜利品,一个是他的骨肉却从未承认过的最强大的武器,也正是有这两样东西,之前一直处于弱势的星之国才有了反抗的资格,但如今凭区区一个小丫头的几句话就要乖乖让出,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艾妮雅注视着他,金色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用不着担心,我会补偿你的。”“……不可能!”男人咬了咬牙,“阿雅,带这位大人去客房休息!”艾妮雅挑了挑眉,随后,刚才被她打昏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脸上还带着不甘心:“客房在这边,请随我来。”
“好吧,”她随着女人离开,却在走出殿堂之前回头对男人笑了一下:“既然国王陛下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说着,她挂在腰间的一个瓶子应声而落,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瓶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奉男人之命捉拿艾妮雅的士兵们。
“饭桶!一群饭桶!”
大门缓缓关闭,看着被捆绑的士兵们,男人暴跳如雷。
进了客房,她审视了一下房间的装潢:暗绿色的墙壁刻着金色的花纹,一盏小型的紫色水晶灯悬吊在天花板的正中间,木质床上铺放着纯白的被褥,挨着窗边的,是一套制作精美的桌椅。
她撇了撇嘴,散去发着光芒的释空,房间便一下子暗了下来,一阵微风从她身后飘过,轻轻推开了窗户,她慢慢走去,然后停在了一个从外面看不见的角落。只见窗外的女人注视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有动静之后才匆匆离开。她略显失望的摇了摇头,接着将半掩着的窗户全部推开,一双洁白的羽翼也在这时伸展开来,用力跺了一下脚,她飞出了房间。
“啊!”
高塔里依旧回荡着少女的尖叫声,新鲜的血液盖住了之前的血痕,她不停挣扎着,却只是徒劳,身下的魔法阵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连同锁链一起禁锢着她妄想逃跑的举动。
就在这时,圆形窗户因巨大的力量而破碎,艾妮雅挥舞着羽翼,在碎片的下坠中降临到她面前。就在这一刻,久远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像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里。“雅,雅……”在艾妮雅的神威下,魔法阵与铁链通通失效,就连刚才还在折磨她的紫色光圈也一并消失。但她已不再在乎这些,蓝色的眸子里只剩下艾妮雅一个人。当她发现自己能够动弹之后,唯一的念头便是接近艾妮雅,然而离艾妮雅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又匆匆往后爬了几步。
“……脏,脏,我好脏!”因常年没有说过话,她只能尖叫着、断断续续的表达感情。“我脏!”记忆的混乱让她临近崩溃,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双手的手指也深深插进头发里。“不,”这时,艾妮雅蹲下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孩子。”
“雅,雅!!”
她念着艾妮雅的名字,抓着头发的双手放在艾妮雅的背后并紧攥着衣服,“乖,我来了。”丝毫不介意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以及这高塔内弥漫的恶臭,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少女的头,数十只释空围绕在她们身边,帮着少女散发强大的力量,被分散的力量变成一束又一束流光,不仅改变了少女邋遢的模样,还改变了又脏又臭的高塔的环境。
艾妮雅闭上双眼,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文字、语言以及知识用力量传递给了少女。“艾,艾妮雅……”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温柔的力量,少女渐渐放松了下来,困意也涌了上来。“嗯,我在,”艾妮雅又放低了些声音,宛如在给少女唱着摇篮曲:“睡吧,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望无尽的黑暗里,只有她不停奔跑的身影,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只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恶意。
‘你这个孽种!’
一句咒骂忽的在耳边响起,她害怕的加快了脚步。但很快,她像是来到了道路的尽头般停了下来,对着空空如也的黑暗流下了泪水。随着一滴泪的落地,柔和的白光瞬间将她拥入怀中,那些咒骂也立刻被白光驱散。只听一声锁芯被打开的声音,那些不详、充满了恶意的法术消失无踪。
真正的记忆并不是圆形的天空,而是父母充满了爱意的笑容。
‘莉莉丝,我的小宝贝。’
公历4530年,由暗夜族君王——莱维特成立的星之国在这一年迎来了新的继承人。莉莉丝一生下来便是除国王与王妃以外力量最强大的人,臣民由衷的祝贺,唯独一个农夫的女儿。她深信自己才是力量最强大的那一个,并且她也嫉妒着一出生便受到众人喜爱的莉莉丝。
阿洛伊曾经的部下——赛罗斯得知此事之后,便用咒语扩大了农夫女儿的阴暗面。她用黑魔法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并顺利的当上了星之国的大公主。然而,她的心并未就此满足,那份嫉妒在时间与咒语的催化下变成了仇恨,她夺走了原本属于莉莉丝的宠爱与臣民的尊敬。
在一个雷鸣交加的晚上,王妃欧米亚倒在年幼的莉莉丝的腿上,接近心脏的位置鲜血不断。莱维特怒不可遏,削去了莉莉丝的公主之位,并将她关进了高塔之中。
这一关,便是三百年。
‘一个谋害王妃大人的罪人没资格活着,也不配穿衣服。’
在被关进高塔的那一天,她听见自己的“姐姐”——德弥涅带着刺眼的笑容吩咐那些仆人,然后她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之时,她便只剩下德弥涅给她灌输的虚假记忆。
“……醒,醒醒。”
就在她无法逃离梦境时,艾妮雅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现实。“雅……”一时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像个孩子般的放声大哭起来。于是,艾妮雅又一次抱住她,轻声地哄着。虽说转生之后,莉莉丝与欧若拉已是两个不同的人,她们的命运的轨迹却重合在一起。几千年前,欧若拉尝尽了“众叛亲离”的滋味,几千年后,莉莉丝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绝望。
哄睡了莉莉丝之后,她瞧着窗外,天微微亮了起来,将莉莉丝放到床铺上之后,她便离开了高塔,回到了客房里。太阳从地平线慢慢浮起,光芒驱散了黑暗,微风中,多了一丝魔鬼的气息。她走到窗边,带着笑抿了一口茶:“终于开始行动了么。”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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