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个精雕玉琢的小娃娃来到峄山之后,我便又有了新的乐子。
始时是不熟悉也不大过问的,只是不过几天,便打作了一团,这个小娃娃仅比我小了半岁,是好玩的性子,与我是极相匹配的,与哥哥也是合得来的。
他虽是在远远的皇宫里长大的,却也极快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在这峄山清幽雅静,遍地风光,全无猛兽,蚊虫略稀,是个最讨人喜欢的地方了。
“你真聪明,知道这果子好吃。”淮安小世子一口一个地下肚,边吃边嘟囔着。
“你叫我姐姐,我便把我知道的好吃果子和好玩东西都同你说,我知道的可多了。”,我拿起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汁子,用着一副纯良无害的表情望着他。
“婆婆”,他睁大眼睛,望着我,嘿嘿笑着。
“你才是呢,你是公公,你全家都是。”,我气恼了,操起一根竹竿,便要打他。
他一点儿也不含糊,挣着往山下跑,我拖起他的袖子,费尽力气绑在了树杈上。
“你跑呀”,我拿着竹竿,嘿嘿笑着,不时往他脸旁忽忽。
他却哭了起来,呢喃着他那母妃,怂包的样子使我恨不得把他丢人现眼的脸按在地上。
“啧,没劲”,我撇了竹竿,把他留在了树上,掇掇衣服便回了。
回去的路上,恰巧碰到了采笋子回来的哥哥,我便一同告予了他,他眨眨眼,叫我凑过头来,我便眯着眼听他细说,讲完后两个人便双双啧啧喟叹。
这淮南世子是那南陵徽王的嫡子,不过母妃早逝,父亲徽王与南陵皇帝乃一母同胞,自小居于深宫,娇生惯养,不问世事,不从文武,常年无道,姬妾无数,太后便将这世子送至峄山,望其苦学,得以所成。
他虽然惨,但是也怂包,虽然他的怂包得益于他的惨。
但是总不能拿别人的不幸来说事,我便撇撇嘴,不再念他。
待到傍晚,夜色将浓,夜飧也将摆好,我便回了小桃树林将白溱拎了回来,阿溱与衍衍不同,他便是把气憋在心里,草草地吃了饭,狠狠瞪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我知道他要使坏,便偷偷随了他去,他却出人意料地回了桃林,解下身上的玉佩牢牢地系在了桃树一杈较为挺拔的枝上,闭上眼睛,双手合一地祝祷了许久,然后跪下行了正礼,便起身欲回。
恰是看见了我,他对着我笑了一笑,这笑似是别有深意,着实另我有些害怕了,他却乖乖待在我的身旁走在回宗的小路上,许久后,讷讷地开口:“我母妃生前是最喜欢桃花的,”
他停了一停继续说道:“桃花葬香魂,追君无所忆。我母妃曾是南陵最好看的美人了,也是最疼我的人。”
他淡淡地咏思着,我也不忍打扰他的思绪,只静静听着。
桃花瓣铺满了香径,了无尘息,似是有仙子踏过,竟仿佛是入了幻境,一路无声。
直到回了宗,我们才各自别过,想起来,似乎是有些后悔地欺负了他,他的模样,也使我想起来自己的父母,北境一日战乱不息,我的心似乎也跟着沉重了几分。
我怕那日日的噩梦,若是成了真,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春天的花开得极多,总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愁着愁着,便索性不思索了,只一瞬间,似是忘了。
春日,花,剑,酒,是极为相配的,可师傅不许我们饮酒,只许了我们一小酌果酒,风一拂过,满树桃花便散落下来,花儿落在了樽中,亦铺满了雕纹的剑柄。
白溱虽比哥哥入宗要晚上许多,一番教习,剑术也是极为精湛的,练起剑来也是十分刻苦的,这倒是让我对他钦佩了几分。
他时常教我剑术,前提是我要摘许多好吃果子给他来换,他和我一般,是极为喜欢吃甜食的,他又挑剔,喜欢艳艳的花果儿,丑的是不要的,于是我便要消化许多丑果子,只是为了习剑,这点代价也算不得什么。
春日里的暖阳是灿灿的,静静地扑洒在脸上,百草是淡淡地芳香,熏席着少年的衣襟。
“阿溱,你等等我!”,我跑得满头大汗,裙子被树杈撕了好几个洞,却冷不防“咚”地一下撞上了什么。
我抬头,便望见了师傅冷冰冰的布满白色胡须的脸,我嘿嘿笑着,挠了挠满头的乱发。
师傅叹了一口气,领着我回了堂,给了我一套新服,让我回内室换罢,再替我梳好了发髻,方看见白溱在师傅身后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换了这衣裳,紧巴巴的不舒服,试着去抓他,结果扑了个空,还狠狠摔了一跤,我费力地站了起来,扑了扑裙子上的灰尘,气呼呼地瞪着白眼。
师傅嘿嘿一笑,我便知这衣裙是费了心力的,便是赌气回了屋,任他们笑去。
可除了这衣服,我便没有衣裳可穿,布着窟窿的衣裙早不只一套两套,而是件件不得幸免,只得静待了片刻,出去含糊了夜飧。
回了屋拿起了针线,却是不得下手,我便拿出了绣布练练手,本念着绣花鸟儿,却改来改去,只绣出几只旱鸭子,红的绿的黄的褐的线乱窜着,不堪入目。
我收了绣布和针线,屋外传来白溱和哥哥练剑的声音,我便急急忙忙跑到屋外,拿着随兴捡的树枝便开始有模有样地摆起了剑法。
一个腾空,被裙角一绊,我便翻倒在地上,发上的小金铃铛也不知所踪。
我急急地找了一圈,却看到白溱向我摊开了手掌,我便要夺,他急急收回去,“阿洄,我帮你梳上罢”
我盯着他,似是不怀好意,又似是有几分诚心。
“阿洄,师傅帮你梳发,我瞧了几次,我会的”,他认真地点点头。
“那好吧”,我勉强应允了他,任着他偷偷摸摸地进了我的小屋,一脸严肃地让我在铜镜前坐下,便摆弄起了我毛燥的头发。
待到我将要睡着之时,他方才停止了动作。
“好了!”,他跳到我面前,眨眨眼,待着邀功。
我捋了捋发髻,对着镜子细细看了一番,分肖髻结灵活相扣,柔和的发丝垂在两肩,虽无点缀,却亦是如云柔美,清丽雅致。
“谢谢你!”,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溱这厮却突然没了反应,只歪着脑袋,把手撑到了颔下,似做思索之状,我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挥了一挥,他才猛然抬起头,拉住了我的手,我睁大眼睛望着他,试图挣开,“你想干嘛?”
他只作未闻,紧紧握住我的手,起身向着屋外飞奔。
我的发丝在夜风中飞舞,长长紧紧的罗裙使我的迈步有着些许艰难,不知过了多久,白溱一个停步,我差点猛扑到地上,一个用力的回拉,我才站稳了脚步。
“到了!”,我回望过来,这是一片空地,新雨过后的土地松软而清香,逆风使我扬起的长发又扑回了脸颊,一阵幽香乘风而过,我深吸一口气,找寻着那幽香的来处。
白溱松开了我的手,向着空地的斜前方迈步,我也紧紧跟在其后,不过片刻,香味愈发浓烈。
白溱停了下来,蹲下腰,用力地摆弄着地上的植物,顷刻,他站起身,对着手上的植物,用嘴呼去渣土,顺势插在了我的发髻上。
浅浅的月光下,他的眼睛亮亮的,脸庞泛起了笑晕,“这样便好了”
我捋了捋发髻,抚到了润润的花瓣,带着幽香的味道。
“这是一片花海么?”,我问他。
“我不经意发现的,不要让旁人知道哦,我也只带你来。”,白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我笑着问他。
“因为好的东西只有一件,所以……便只能同最喜欢的人分享。”
“那你最喜欢的是……我喽?”,我抹了抹他被花叶蹭上泥土的脸。
“算……是吧”,他将视线瞥离了我。
“那我以后,有了什么好东西,也第一个告诉你。”,我说道。
“不行,你只能告诉我,不能告诉旁人的。”,白溱不依不饶。
“那好吧,若是我得了好东西,只告予你一人,你也只能告予我一人。”,我对着月牙儿,像是在发誓。
他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的宗堂,“夜将深了,师傅看我们未归,怕是要担心了,我们速回吧。”
“好”
我们并行在回宗的山路,夜是寂寂的,月牙儿也是小小的,“你若是喜欢,我便日日带你来,只是你不许食言。”,白溱开口。
“好”,我在小路上一蹦一蹦地走着,迎着月色,也迎着闻风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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