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神户信孝自尽已过半月时间,升任大佬的前田利家从大阪回归便开始在动员大军,与关东传统的征兵政令不同,其在领地彻底执行兵农分离,麾下军势全部由职业士兵组成,不必担忧农田无人照料,收成也不怕降产,动员速度大大增加,能够快速投入到新的战争。
忠于前田家的越中豪族趁势组成五千联军开始反攻,或许是巧合,越后方似乎早先预知到了这一情况,提早加固城防,一改以往积极的进攻姿态固守不出,越中联军围攻妇负郡的增山城,上杉家臣马场信海决然出击,夜袭联军赢得大胜,后者战死,踩踏,失踪高达一千二百余人,惨败溃退。
凭此大胜,上杉军的威名再度传遍天下,世人这才想起去年的丰臣军亦是在越中被越后之龙正面击败。
此战之后,人人皆传前田利家将出兵席卷越中,夺回失陷的领地,战争的乌云再度笼罩在上杉所控制的妇负郡与新川两郡。
而上杉家的使者也悄然潜入越中的邻国飞驒,与三木氏的家督三木刚贺会面于樱洞城。
飞驒国立于山脉之间,耕地狭少,唯一的特产便是群山间望不到尽头的森林,因为时常吃不饱饭,飞驒的百姓也会砍伐树木制作成上好木料售卖到邻国赚钱钱财。
国内共分三郡,人口稀少,对外不过五万石之地,由于道路难行,可供军队行进的只有三条路,分别走向越中,美浓,信浓,乱世时期曾有强势大名攻打飞驒,最后发觉即便攻下此处也无半分好处,还需额外出具钱财帮助农业生产,养活百姓,另外大军行路过难,无法大规模进攻,若只派遣数千军势反而有被击败的风险,此消彼长之下,不论霸主如何更替,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与飞驒各豪族合作谋求共利,三木刚贺便是统一此地的霸主,见识与才干颇为不凡,也有人说过,若不是周遭皆是势力滔天的大名相邻,三木刚贺定然能够冲出飞驒成就一番事业。
作为上杉家的使者,真田忠辉为体现诚意选择深入飞驒腹地,为此吃足了苦头,原本身形便消瘦的他面色正苍白,舟车劳顿之下说话都有些发虚。
见这使者坚毅有礼,三木刚贺自然生有好感,宴席方才进行到一半,得到忠辉连连暗示后将侍女与侍卫尽数退避。
“三木殿下,在下真田忠辉,今日前来,是带着吾主上杉家的诚意而来,希望与三木殿下结为缔结盟约,共同进退。”真田忠辉在客座上挪了朝向,与主座上的三木刚贺颔首行了一礼。
“喔,上杉殿下也会如此看重我飞驒国的战力?”三木刚贺面露不解神情,“我三木家不如其他大名,实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豪族罢了。”说到此处,又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未将话语挑明。
“三木殿下一统飞驒,绝非寻常豪族方可比肩,吾主仍在越中时就称您武智非凡,又无下克上等无义之举,与飞驒合作共抗丰臣定是互惠双赢之事。”真田忠辉阐明来意,不再掩藏。此室之内只有他们二人,并无三木刚贺的家臣在场,因此他认为这已是最佳时机,若是在评定会(日本战国时期定期举行的议事会议,不论大小,不论是本家的直臣还是有封地的城主,在无意外的情况下都应回来参与评定会,决出各自在上段时间的功绩,提出下一步的计划,领受新的任务等)上进行讨论,也许会有畏惧丰臣势力的人出言阻挠,必须此刻尽全力说服对方。
“嗯...和丰臣有关嘛....”三木刚贺低头思索做出答复:“真田大人,你也太瞧得起我飞驒了,丰臣已夺取半个天下,我三木刚贺就是胆量再大也不敢直接与其为敌,本家与上杉家不同,你们家大业大,即便战败也可以降服,而我飞驒一旦战败便如灭顶之灾。”说罢,他苦笑了一声。“呵,真田大人,找我,不如找你的同宗真田信繁殿下,他可不算弱主。”
“上杉家是无论如何不会考虑这条路的。”真田忠辉晃了晃脑袋表示了拒绝。“真田信繁殿下为丰臣太阁在关东的先锋,只要有利可图,他便会冲在前头,指望他对抗丰臣,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其与直江联合意图分明,下一步定然是图谋越后。”
“哈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三木刚贺连连点头,“既然这样,那么请问,上杉家能否先行予我飞驒些许支援,不止三木家,连同臣从于我的内岛氏亦是武备松弛,军中能穿上盔甲的兵士都算少数。”
“...此事,本家已有想到,若是三木殿下愿意与我等缔结盟约,待丰臣军进攻越中时提供助力,我们将悉心支援物资。”说到最后,真田忠辉刻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如果三木殿下尚有疑虑,在下可私下允诺先行为您送来一百件足轻胴。”
“并非我不信任你,真田大人。”
三木刚贺将酒水一饮而尽,挑眉凝视。“上杉家如若是不敌丰臣,还可退回越后,本家虽有地利但终究是一处困局,依我的意思,本家想要些许越中领地,此事能否替我斡旋一二?”
真田忠辉本是面带笑容,听到其如此要求,骤然脸色一变,双眼由自己的酒碗转移到三木面上目光阴沉几分,碍于此刻形势,心里反复盘算最终将双眼睁大缓缓出声。“三木殿下,此事我个人无法决定,须得回去向主公禀报商议才能给予答复。”
“既然如此,就请真田大人回去禀明上杉大殿之后再予我答复吧,本家弱小,每走一步皆是在刀尖上起舞,稍有踏错就是家名断绝,不是嘛?”三木刚贺微眯起双目,真田忠辉本欲劝说,忽觉眼前看似憨直的大名目光如刃,不容自己拒绝,话到喉口难以发声,知道是自己急切了。
“真田大人累了?一路劳顿,也是我打扰了,今夜还请安心歇息,飞驒虽然穷苦,但我也不会怠慢了您。”三木敛去锐意起身走向门口,示意城中下仆带忠辉前往客居室,“那么,我便不打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同下人提。”
“三木殿下。”
真田忠辉缓缓说道,似是漫不经心。
“您如今仍是壮年,若是甘愿成为丰臣家的前驱,可就止步于飞驒国主这一个身份了。”他故意放缓了语速,让对方有足够的思索时间。“越中,美浓,信浓,无不是数倍于您的庞然大物,丰臣太阁是不会取他们的领地来赏赐予您的,如果嫌弃麻烦,可能就许些黄金了事。”
三木刚贺停留在门前,稍稍挪动脑袋,心中也是认同屋内人的说法。
“在下能够看出您心中怀有雄心壮志,对越中有所渴求,在下亦能够理解。”真田忠辉转身,忽的俯首行了大礼。“所以本次回到本家,在下会竭尽所能为您斡旋到想要的条件,但在下也需要清楚,您究竟是敌人,还是友方,请您给予在下一个明确的态度——”
“呵..真田大人..您真是...”三木刚贺心中激荡,唇角微微抿动最后收敛如初,转身走到上杉家的使者面前,屈膝半蹲盘腿而坐表示放松,面上凝重随即笑了笑,示意真田忠辉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明说了,在上杉家与丰臣家中,我更看好丰臣家,但是,在越中决出谁是主人之前,我是不会降服丰臣的,明日,我将写下书信承诺本家不会无故对上杉进行攻击,如此,可否证明本家的态度?”
“哈..哈啊!在下...感激不尽——!!”
二人之间的密谈随之结束,目送真田忠辉走后三木刚贺并没有回到卧房,而是转进了隔壁的房间。
牛丸时亲见到家督,立时起身:“主公,上杉使者的意思,果然是与丰臣家开战嘛...”
三木刚贺点了点头,语气如常回答道:“看那黄口小儿的意思,只是在越中决战时支援他们罢了。”
“支援?堂堂越后上杉家,居然落得向本家支援,看来上杉家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啊...主公,本家到时候该怎么做..?”
“我已经承诺不会无故向上杉家进行攻击,那位使者可是说过要给我飞驒送些武备甲胄的,如若上杉家真的认为我们战力重要,想必也会割舍越中的领土予我们,若是不愿将越中分给本家..哼,到时候降服丰臣便是了。”三木刚贺压低声音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时亲,明日你亲自护送上杉家的使者,过天神山城送其转入信浓,记着,护他安全离开。”
“..尊令!主公,牛丸时亲必将贯彻主令,护送此人安全离境!”
远在飞驒的事务已定,而春日山城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天守中的主人房间内,长久没有进食的上杉谦信面容消瘦,不服去年率军迎战丰臣家的神武英姿,绫姬夫人虽是憔悴,却仍坚持陪伴着病床上的弟弟。
而越后的核心家臣团约莫三十人左右正在外间等候,如此情况已经持续第二日,绫姬夫人知道这群人的心思,但其已经没有心思继续与他们谈话,想来也是正常,家督病重昏迷,继承人悬而未决,对于外有大敌的家臣团来说,如今谁能带领他们继续走下去方才是头等大事。
医师再度回到房内,几番查勘后,欲言又止,最后仍是摇了摇头,绫姬双手捂唇,虽然早有准备,但是此事来临亦是激的自己心痛不已,深吸一口气忍住脱框而出的泪水,让身旁的婢女的再去取些清水,准备亲自为病床上的上杉谦信擦拭。
叹了一口气,她从无干涉谁做继承人的想法,真要让她抉择,绫姬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向着哪一方,秀妍或是景虎,对其而言都是好孩子。
待湿巾预备完毕,绫姬起身,轻柔擦拭着弟弟的面庞,洗净汗渍,正于此时,她听到怀中的男子口中探出微弱声响,连忙俯首凑到耳边。
许久后,上杉谦信病逝的消息传出,处于外间的家臣团无不落泪伤感,待绫姬夫人出面,众人才抹泪忍耐,本庄简繁正坐行礼,发言道:“绫姬夫人,御馆殿下是否留有遗命?”
此话一出,立时有部分家臣用鄙夷目光投向此人,虽是如此,但无人出言反驳,连四位家老也是沉默不语,足以说明本庄将各人心里最想问的事情说了出来。
绫姬皱眉,目视众人,片刻后,才沉稳开口,说道。
“御馆殿下留有遗命,家督之位,传于上杉秀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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