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已经马不停蹄的向玉门关狂奔了四五天了。这一路上他不敢走管道,只能挑乡间的小路连夜狂奔,偶尔路过集镇,就胡乱买些吃食,换了马匹继续赶路。此时身体与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过他还是很兴奋 ,虽然眼圈已经黑的像一个熊猫。但自己反而精神奕奕。一方面是已经彻底困累过了极限,产生的反常的生理反应,另一方面是因为翻过前面那座山头,最多还有半天时间,他就能到达玉门关了。他庆幸自己运气真的太好了,居然一个追兵都没遇到。而且沿路的关卡,驿站,也没有遇到堵截他的太平手下。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份幸运是他的义父拿命换来的。
马上就要到玉门关了,罗田现在心里非常兴奋,好在他的头脑仍然很冷静,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兴奋,和好运气都是假象。明天的玉门关才是他的生死关。狄大人的亲信会在那里接应自己,太平的手下也一定在那里等着,还有大流士那个精明狡猾的商人。一个应付不好,自己不过就是死相难不难看的问题了。
他已经跟周围的村民打听过,这祁连山余脉的小青山中有一处不大的道观,叫青山观。里面住着七八个道士,观主号玄信子。平时虽然香火不旺,但是几个道士都是真正清修之人。是一个清闲僻静的所在。罗天打算在山中好好休息一晚。清洗沐浴一番,也好符合他大唐特使的身份。明天才好到玉门关去应付自己最后一关。
罗天一路按着村民们告诉他的通路上山,这小青山果然是树木青郁,鸟鸣蝉噪。一路上七扭八拐,直到日已西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青山观。他倒是不介意这道观难找啊,越是难找,他心里越是踏实。远远的看去,能看到这青山观是个两进的院落,中间是一座正殿,四周有十来间砖瓦房。院内苍松翠柏林立,还真是一个清静悠闲的好去处。
他敲了敲观门。一个中年道士开门走了出来。罗天急忙上前搭话。
“道长稽首了,在下想到玉门关去投奔亲戚,谁知道迷了路,想在山中借宿一宿,不知道道长能不能行个方便?”
那道长见罗天衣衫不整,双眼布满血丝,眼窝深陷,眼袋乌黑,满身灰尘,身上的衣服却是颇为华贵考究。一把横刀背在身后。风格质朴,质地颇为考究。唐代国力强盛,民风尚武。书生,士子协剑出行本不奇怪。只是这些长剑多是做做样子。装饰的作用多于实战。横刀却是不同,是真正的杀人利器,官家明令禁止私人持有。虽然禁之不绝,但是罗的这番样子。却明显不是投亲访友的士子,到像是躲避官府追拿,走投无路的强人。
那道长忙竖起手掌,躬身向罗天还了一礼。道:“公子实在来得不巧,我观中近日有贵人投宿,实在是没有空房了。还请公子向前多赶些路程,出了青山,到山脚下的驿站投宿吧。”言下就要关门。
罗天知道那道士对自己生疑,暗骂自己糊涂,多日不眠不休果然是脑子不太灵光。自己早该想到,连日奔波,自己定然狼狈不堪。那像是正经人家投亲访友的?于是赶忙用一只脚顶住门檐,改口说道:
“道长且慢,实不相瞒,我乃是朝廷官员。此次有紧急公务前往玉门关。一路奔波劳顿,马不停蹄才搞得这般狼狈。如今玉门关在望,还请道长行个方便,然我歇息一晚,梳洗整理一番,才能不失了官家体面。”他不敢拿出特使的官房信函。哪有一个人,不带仪仗像逃难般出使外国的特使?拿出来反而更惹人生疑。于是便把他义父的法帖拿了出来,并着一定金子,递给了那看门的道士。
那道士一看帖子,居然是大周国师,辅国大将军,鄂国公薛师的亲笔敕令。当真是吓了一跳。又看看罗天头冠之下果然没有头发,显然是个和尚。连忙不敢怠慢。
“公子您请稍等,我马上通知观主开正门迎接。”说罢也不敢收下金子,连忙一路小跑的进观通报去了。
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手拿拂尘,头戴道冠的道士,在六七个道士的簇拥之下,大开中门把罗天迎了进去。那当先的道士一见罗天就深施一礼
“青山观玄信子,这厢有礼了。不知薛师高足驾临,有失远迎,快快,我等已经备下茶点,请罗天小师傅到内殿歇息片刻,饮些清茶。”他一边热情的将罗天迎入观内,一边给罗天介绍着这青山观。这青山观的确不大,西厢房住着观中的道士,东厢房是4间客房,如今正有一位当地的豪富人家,携妻子来观中烧香求子,暂住几天。
那玄信子一边陪罗天喝茶,一边道:“贫道速来仰慕薛师大人佛法高深。只恨无缘得见,实在是此生憾事,今天能够见到薛师高足,足慰平生啊。”
罗天想想自己蓬头垢面,眼圈乌黑,一身酸臭的绝代风采,这是看到我丧家之犬般的模样,大大的解气,足慰平生呗?自己老爹的佛法有多高,名声有多臭,他心里清楚的很。对这观主的阿谀之词也不放在心上,溜须拍马也好,阳奉阴违也罢,自己不过是借宿一宿。对这观主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那观主拍了一顿马匹,只觉得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见罗天并不吃这一套。又见他确实神态十分的疲惫。就说:罗大师,想来甚是疲惫了。咱们这喝茶的当儿,我已经命人烧好了洗澡水。还请罗大师先行沐浴。我这边正在命人准备饭菜,等大师沐浴更衣后稍解困乏,再与大师好生聚谈一番。
玄信子将罗天让到客房之中,房中果然已经放好了一个大木桶,桶中满是热水。水面上还飘着山中的花瓣和各种舒筋活血的药材。罗天在洛阳本职工作就是混迹酒馆勾栏。实打实的是这洗浴泡澡的大师级人物。此番一身疲敝,想不到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居然还能有此等享受。他脱了衣衫,躺在木盆之中。憋住一口气,将脸沉到水面之下。直到再也憋不住了,才把头浮了上来。滚烫的热水将他激的出了一身热汗。顿时觉得浑身舒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直到罗天被人叫醒,这天色已经是极黑了。玄信子观主准备好了极丰盛的饭菜请罗天入席。席中有酒有肉净是山中野味。唐代的道士们大多属于正一道,是不忌荤腥的。而讲究素食的全真派道士起源于宋金时期,创立者就是大名鼎鼎的王重阳。佛门虽然戒荤腥,但是一来罗天本就不是和尚,白马寺的和尚们又是全国出了名的啥都不戒。这番有酒有肉,倒是合了罗天的胃口。
等到罗天入席,已是最后一人。席中除了观主玄信子,与罗天对坐的还有一人。此人30岁左右的年纪。国字脸,五官端正,一脸的正气。盘腿端坐于桌前。上身颀长,腰窄而肩宽,标准的倒三角型身材。五指粗壮,一柄古拙的长剑横于膝前。如山似岳,好一派高手气象。他旁边则坐着一个身材婀娜,肤白如脂,容貌清丽的妇人。
玄信子待罗天入席,见他已经换过一身华贵的衣衫,精神也振奋了不少。便笑着向他说道:“今日有幸见到薛师高足,实在是我等一大幸事。这边跟您引荐一下,”说着,他指了指罗天对面而坐的壮汉。“这位是当地富绅,姓李名客。此番在观中一是来山中清修散心,二是带夫人来给老君上香求子的。”
罗天听了吃了一惊,这李客号称陇西剑豪。手中古剑乃是战国名剑“龙泉”在西北一带颇有豪侠之名。他是当地大族,家境殷实。喜欢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仗义疏财,处事公允。罗天在洛阳时,就常常听西边来的朋友提起此人,每每对此人颇多赞赏。
想到此处罗天赶紧站起一揖到地。“久闻陇西剑豪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啊,小弟这里敬李兄一杯。”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李客却不以为意,只是略略抬了抬酒杯,微一沾唇就已经放下。说:“罗大师即是方外之人,就不便兄弟相称。这酒嘛...更是不该饮的。”
罗天知到他误会了自己,又加上自己义父这天下闻名的名声。以此人传闻中的性情。没有指着自己鼻子骂街,怕还是给了青山观主的面子。他也不以为意。解释道:“李兄一定是误会了。我只是薛师的义子,并不是出家的和尚。这头发嘛,是我义父半个多月前放火,不小心烧了的。咳咳。我乃是大理寺狄大人治下,今次上玉门关,是受了狄大人的命令,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去处理,一路上已经跑死了数匹快马,弄得如此狼狈,倒是让李兄见笑了。只是狄大人临走时百般嘱托,实在是不敢稍有延误。”
罗天这一番话半真半假,自然是不敢透露出太平追杀自己一事,他知道自己义父名声太臭,就扯出狄仁杰的虎皮,自抬身价。不过他也不心虚,事实本就是如此,他也不算是完全胡编乱造。半个月前薛怀义酒后乱性,误烧了明堂,此事天下皆知。自己去救火,也着实烧断了几根烦恼丝。至于李客如何脑补他跟狄大人的关系,那就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
李客听了他这一番对答,心中的厌恶之情便退了不少,抬起酒杯也将酒水一饮而尽,算是赔了个不是。罗天见他豪爽,心下不由得十分亲近。两人边喝酒边谈论天下大事,古今奇闻,异域风情。竟觉得相见恨晚,越聊越是投机。那玄信子观主在给二人布菜倒酒,伺候的无微不至。席间有观中道士端了一个大大的铜盆入席,盆中都是清水。盆下以炭火烧开。对罗李二人道:
“这是北方胡人的吃法,直接将新鲜的肉片薄切,下入沸水之中,眨眼之间肉片就已经烫熟,却不失肉食的原味。我又以秘法添加了一些名贵的药材,食用起来味道更加还能健体养生。罗兄旅途疲惫,等下多喝两碗汤汁更是滋补啊。”
说着就把生姜,葱,蒜。并大把的丹参,百合,朱砂,玄参,合欢皮、夜交藤,紫石英等中药一一下入盆中。这些中药材罗天基本都是认识的。大多是镇静,安神的药材,那朱砂虽有毒性,但是道士炼丹朱砂本就是最重要的一味主药,少食确实可以起到镇静安神的功效。也不疑有他,加上与李客酒逢知己,更是吃吃喝喝好不痛快。直吃到月上柳梢头,才踉踉跄跄的回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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