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涅槃

驾驶卡车的人缓缓从驾驶座下来,掸去身上的灰尘,从宽大的黑衣口袋中摸出一盒香烟,抽出里头最后一根,用火柴点燃后吸了一口,看着眼中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跑车,默不作声。

他身材高大,全身都束缚在黑色的装束中,黑帽、黑手套、黑大衣,如果此时警察在,肯定能认出他是谁。

明目张胆的在医院行凶,徒手离开十层高楼,这不让警察们印象深刻都不行。

许久,他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声音低沉地说:“对不住,我只是拿钱做事,有些事情,是你们触碰不得的,世界的格局正以你们想象不到的方式变革着。”

他并未上前查看车内的刘子安和锦玟,车体扭曲变形支离破碎,不可能有生还的几率。

抽出别在小腿上的匕首,他走到卡车的油箱处,给油箱扎出一道口子,汽油顿时从刀口处流出,他再次划燃一根火柴,扔在流淌着的汽油上。

霎时,大火熊熊燃起,跳跃的火光映射在他的眼眸中:“这样也好,起码,你们不必再为了面对将来的腥风血雨而苦恼了。”

说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虽说地处城郊外,但剧烈的撞击声还是引起了当时在附近夜跑的人们的注意,并且噼里啪啦的声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巨响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毅然报了警。

本就在街道上寻找杀害偷车贼凶手的陈高,在警车的无线电内接收到出警通报之后,下意识感觉到什么,调转方向赶往报案现场。

还没等他到达目的地,无线电再次响了起来,其内容是有民众目击到疑似因交通事故所引起的火灾。

而事故地点,正是之前通报里说到的城郊外附近!

陈高的心不由得一紧,也不管交通规则了,打响警笛,以最快的速度,火速前进。消防车和救护车也紧随其后,一时间,夜间的街道上警笛声四起。

来到现场后,眼前的一幕让陈高惊骇不已。

一辆大型卡车正在熊熊燃烧,而卡车的前端,竟还顶压着一辆变形严重的小车,卡车背后的轮胎印足足有一百余米,各种玻璃碎渣和车体零件散落一地。

不难想象,当时所发生的撞击是有多严重。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看车内是否还有生还者。也就是这时,陈高认出了那辆被撞击的跑车。

“这,这是锦探的车!”

其他警员听闻也是大吃一惊,但无奈火势实在太大,众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辨别车内是否有人了。

但从车体的损坏程度来看,如果有人在里头,那么将必死无疑!

不仅如此,随着火势的越来越大,发生爆炸的几率也就越来越大!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时,消防车及时赶到,用高压水枪喷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将火势完全浇灭。

警局调遣来了拖车和吊车,合力将烧得只剩车骨架的卡车给拉了出来,待陈高急切上前确认跑车内的情况时,却是发现了惊奇的一幕。

车内不知为什么出现了一个如蚕蛹般的椭圆形结构,周边的车铁皮被一股力量强行扭在了一起,形成一个保护层,尽管车体变形得恐怖,但这个蚕蛹却是牢牢护住了车前座。

而通过缝隙处,陈高看到了里头的锦玟和刘子安。

顾不上眼前的神奇场景,还是救人要紧!

“快来人!快来人!还有人在车里头!”他高声呼喊,消防员与其他警员一同前来帮忙,在利用了多种工具撬开车体以及那层坚固的保护层后,终于将他们二人抬了出来,放到了担架上。

此时的锦玟已是头破血流,身体各处均有不同程度的伤势。而刘子安更惨,由于卡车的撞击面离他最近,就算是有保护层挡住了部分的冲击力,但还是落得个多处骨折的下场,消防员在将他抬出来时,四肢的弯曲程度让人咋舌。

医护人员急忙提着药箱和急救设备赶到,检查两人的生命体征。其中检查锦玟的医生惊呼道:“快和医院联系,安排急救手术,这人还活着!”

虽然生命垂危,但还有抢救的机会!

还没等陈高为锦玟还活着的消息高兴,一则噩耗又是重重猛击他的心头。

“另一名伤者伤势过重,已经没有了心跳和脉搏等生命体征,他……他没能挺过来……”

在场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在如此惨重的事故中,锦玟还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高咬咬牙,最终叹了口气,指挥道:“生者为重,先将锦探送去医院,一定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说罢,救护车载着锦玟疾驰而去。

次日,消息很快在市内传开了,警方高层为此大发雷霆,发誓一定要查明此次案件。因为锦玟他们所行驶的路线在路头和路尾都有单向单行道的标识,再加上其撞击程度,警方和勘测人员一致认为这是起故意谋杀案!

先是巷子口案,接着是医院行凶案,最后是车祸谋杀案,短短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么多起恶性事件,无论是警方还是群众,无形中都在经受着巨大的压力。

最为关键的,巷子口案的三个在场人皆死于非命,一时间各种言论充斥着这个大城市,媒体更是夸大其词,将案件与灵异捆绑在一起,就为了所谓的流量。

经过没日没夜的抢救后,锦玟终于在第三天清醒过来,躺在病床上,浑身裹满绷带。

在得知刘子安并没有和他一起送进医院抢救而被宣布死亡的消息时,气急败坏地把医院骂了一通,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感。

若不是自己执意要接近刘子安,可能就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他知道自己的对手很阴险、很毒辣,但没想到它们下手会这么快、这么狠。

想起被毒贩组织买通的那些人的丑恶嘴脸,想起自己的父亲倒在血泊中的场景,想起前一秒还和刘子安有说有笑,可下一秒,从病床上醒来的,却只有自己一人。

锦玟的父亲因追查毒贩组织而被暗算,那些混蛋更是斥巨资买通了大量的人脉,以意外事故为由,甚至连警局都没进去,简单赔了一大笔钱草草了事。

这就是为什么锦玟不愿意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真实目的的原因,他早已不信任周遭的人,可谁曾想,无辜的刘子安却被卷入其中。

是自己,间接害死了刘子安!

陈高为了更快收集到线索,也顾不上有没有打扰锦玟的休息时间,提出要他以受害者身份录口供的要求,后者也倒是配合,将那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看着手中本子上的记录,陈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那晚所见的奇事:“锦探,我知道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不合时宜,但还是请你回忆一下……”

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了锦玟。而照片上的内容,正是那个跑车内那个奇怪的蚕蛹状的保护层。

锦玟略微皱眉,他表示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当陈高说出刘子安和你就是在这个保护层里头被发现的话时,锦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记得被撞击时的冲击感和车体变形的金属声,脑子里只想着活着,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看着锦玟疑惑的表情,陈高也确信他并没有撒谎。难道,真如现在民众所猜测的,这个世界上真有着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身为警察的他,一直以来的无神论理念也难免有些动摇了。

事情发生后的第四天,锦玟出资给刘子安举办了一场葬礼。尽管残酷,但警方仍旧将刘子安死亡的消息通知了他的父母。

母亲在听到电话里传来儿子的死讯时,直接晕倒在地,一旁的丈夫吓呆了,急忙掐她的人中,待苏醒过后,她哭着说出警方通知的话。身为父亲,虽表现得没有那么悲伤,但心还是如同被刀绞一般的痛!

第二天,警方派出专车把刘子安的父母接了过来,一路上母亲都快哭成了泪人,而父亲更是一夜白了头。

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出于锦玟的强力要求下,警方并没有把刘子安是巷子口案嫌疑人的事说出来,反而说他是为协助警方办案,因公壮烈牺牲的。

葬礼上,望着黑白照片上笑得灿烂的大男孩,所有人都悲痛万分。锦玟杵着拐杖,在台上含着泪说完了悼念词,最后涨红了脖子吼道:“我一定会抓到真凶!我发誓!一定会给刘子安一个交代!”

台下的刘子安母亲早已不知道哭晕了多少次,依靠在丈夫怀里。在征得他们的同意后,把刘子安葬在了警局的公墓里,由于尸体的伤口和淤青太过于严重,没敢让夫妻两口看儿子最后一眼。

就让他们对儿子的印象,永远保持在那张充满阳光的笑容上吧……

主持仪式结束后,锦玟与其他警官都向刘子安的父母表示慰问,更是以殉职警员的标准给予了刘子安勋章和抚恤金。

到了第七天,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好似上天也在惋惜青年的消逝。

锦玟打着伞,一瘸一拐的来到刘子安墓前,看着照片上的刘子安,他不禁想起了那个因吃牛排吃太急噎着、喝红酒被呛着的傻小子,仿佛他还活生生的在眼前,不由得一声苦笑。

“兄弟,我虚长你几岁,就称呼你一声兄弟吧。”锦玟缓缓说道,“虽然咱俩才认识几天,而且还是以我是警察、你是嫌疑人的关系认识的……”

“都怨我,因为自己的私人目的,把你卷了进来……”

“我……唉,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取得你的原谅,才能宽恕我自己……”

他掏出口袋里的一根棒棒糖,放在了刘子安的墓前,略带尴尬地说:“以前的我挺爱吸烟的,但自从我爸因为缉毒被害后,我就把烟断了,所以,别嫌弃哈……”

“走了,以后常来看你,你放心,我会把真凶抓出来的,你那份儿,我先替你活着!”

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那颗棒棒糖和满天倾洒的雨水,以及那块冰冷的墓碑。

刹那时,一道惊雷响彻整个云霄,刺耳的声音吓得刘子安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黑漆漆的走廊里。

“这里是?”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便一直向前走,但无论他怎么走,始终在这段走廊中,只有自己,和自己的脚步声。

但渐渐的,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清晰,直至看到一间病房的门牌号时,刘子安想起了这是哪儿。

“这里是……偷车贼所在的病房?”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但病床上躺着的,不是偷车贼,而是死状凄惨的自己!

“不,不!”他冲出病房,再次回到走廊,扭头望去时,那间病房已然消失不见,而走廊外,又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冻得他直哆嗦,当他再次将目光看向走廊深处时,两缕幽魂从黑暗中飘荡而出,一缕惨黑,一缕惨白。

他想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重,怎样都使不上劲儿。

慢慢的,幽魂靠近了他,再也无法忍受刺骨的寒冷,瘫倒在地,脖颈处不知什么时候被套上了一捆锁链,分作两头,一头牵惨黑,一头牵惨白。

刘子安在地板上被拖行着,逐渐向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前进,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现在为什么会被锁链捆住,两缕幽魂要带他去哪。

就在自己的全身将被完全拉进黑暗中之时,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巨幕降临的场景,陨石上附着的炙热温度顿时将他身上的寒意驱离。

全身好像瞬间恢复了力气,他双掌一撑猛然站起身,拉住脖颈处的锁链就往回跑。前面的幽魂似乎没料到刘子安会反抗,措不及防被他拉了一趔趄,身形再次从黑暗中出现。

不知刘子安哪来的力量,两缕幽魂怎么也拉不住他,此时正像风筝一样被他拉在身后荡来荡去,毫无尊严可言。

听着身后传来幽怨的喊叫,刘子安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虽然还是搞不清楚此刻的状况,但直觉告诉自己,跑,就对了。

跑着跑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黑漆漆的大门,透过门缝,能看到门背后渗透出的光。

他一脚踹在门上,大门却一点面子也不给,纹丝不动,再踹一脚,还是没有反应。

这可把刘子安给气坏了,他返回了一段距离,打算来个助跑,两缕幽魂也急了,拼命拉着锁链,而后竟口出人言:“不可!不可!”

声音似男似女,既幽怨,又愤怒。

刘子安可管不了那么多,使出全身力气驱动自己的双腿,径直冲向那扇大门,用肩头一撞!大门轰的一声被撞开,耀眼的白光瞬间笼罩了他。

脖颈处的锁链不见了,两缕幽魂也不见了,他便迎着光继续向前走。

可走着走着,奇怪,自己明明在走路,为何感觉在躺着原地踏步?而且,这股夹杂着雨水的泥巴味是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一股浓郁的黑气从刘子安的墓碑下迸发而出!棺材板都飞到了天上,然后重重砸了下来,摔成了两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巴,艰难的从棺材中爬起身,待他定睛一看四周,一句卧槽喊得比雷声都大:“我这是?睡在墓地里?我这活得好好的谁把我给埋了。”

当看到墓碑上自己的名字和照片时,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整个人都搞懵圈了。

不过,在瞅见地上那颗棒棒糖之后,他好像想起了某个人,好像是……一个梳着大背头的土豪!

肚子也在此时咕噜噜的叫起来,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抄起地上的棒棒糖,解去糖衣吃了起来。

“这样待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先去找个地方避避雨去。”说罢,刚想走,又停住了,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把摔成两半的棺材板重新盖上,用周围的土再次掩盖,边弄边吐槽,“这哪个师傅这么好心,还搁上头加了一层混凝土,真怕我爬出来啊……”

一切完工后,叼着棒棒糖走了,留下墓地中自己那块歪歪扭扭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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