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二月。
一架专机从哈尔滨机场腾空而起,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望着远去的飞机久久不能平静,虽然对机械化和现代农业万般不舍,但飞机上那位年轻领袖的意见,他必须遵从,而那架专机的一落一起打破了黑土地的宁静,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李援朝得到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是在全乡干部扩大会议上:“今后农业生产实行承包制,土地所有权仍归集体所有,使用权归农户,农户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土地按每个生产小队现有人口平均分配……生产工具和牲畜按照公平原则平均分配……国家粮食收购计划按人口平均下达给每个农户,多余粮食由自己支配……”
乡长在读文件的时候,李援朝一直处在懵懂中,他不敢相信乡长说的就是自己理解的意思.那时黑龙江通讯不发达,现在司空见惯的报纸、广播、电视,李援朝统统接触不到,所以对于席卷全国的改革大潮,他一无所知。虽然他也经常抱怨队长工作不好做,也曾经设想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之后,他完全不知所措,虽然每种庄稼种植流程都了然于胸,但要亲自完成,他心里是没底的,至于种什么挣钱,更是毫无头绪,还有就是,虽然队长工作费力不讨好,但社员们平时还是尊敬他的,现在让自己放手,多少有些不舍。
李援朝的心情直到乡长逐条解读时才平复下来,接受了无法改变的事实。实际上,中国大多数农民都像李援朝一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生生推到改革大潮中。
开完会回到家已经傍晚了,妻子张英已经做好饭在等着他。
李援朝平静地复述了会议内容,妻子和三个已参加劳动的孩子在确认李援朝不是开玩笑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听完李援朝的解释,家人才缓和了点儿,接着就是茫然,三个孩子从出生就生活在集体化中,妻子虽然是集体化前出生的,但也过了三十年集体化的生活。
李援朝完全理解家人的反应,但当前更应该考虑实际问题:“分家”时,李家要什么才合适?才能更好地过日子。李家五个孩子,老大李爱中是男孩,已经二十四岁,参加劳动七年,老二李爱华、老三李爱香都是女孩,老四李爱东、老五李爱方是男孩,但一个上小学,一个才五岁,所以李爱中自然是家里除李援朝外的顶梁柱,李援朝当然先要征求他的意见。
李爱中提出要“枣红马”,那匹马是当年生产队去“河套”(佘家沟所在的黑河市南面有一片巨大的荒草甸,俗称‘河套’,盛产马匹)买马,误买回一匹野马驹,没人能驾驭得了,连喂它草料的人都又踢又咬,李爱中一接手,小红马就特别温顺,一人一马很是投缘,现在马驹已经长成高大的骏马,浑身枣红色的毛,光亮顺滑,既能耕地又能拉车,绝对是农家的好帮手。
两个姑娘也都表示同意,不过李爱香提出了疑虑,根据生产队农具和牛马数量,每家只能分到一匹马、一挂车或一头牛、一副犁,枣红马分到手不难,因为没人用得了,但究竟是要车还是要犁呢?
一家人商量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要车,因为犁无论是打还是买都很容易。
生产队的钟声在四月初的清晨敲响,社员们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队部,等着队长发布任务。不过今天似乎有所不同,李援朝一直等陈波来了之后才点名。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陈波来了,人就齐了,根本不用点名。
点完名,李援朝拿出一份文件说道:“安静,有个文件要传达一下。”然后开始照本宣科地读了起来。
一听是传达文件,社员们立刻无精打采起来,有的甚至打起瞌睡,不过听了一会之后就感觉不对了,等听明白之后,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发现其他人也同样的表情后,才相信自己没听错。
这时一个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李援朝:“哥,你是说上级让咱生产队‘分家’?”
所有人立刻把目光集中在李援朝身上。
李援朝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下头。
人群先是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就炸开了锅,不少人高兴地大叫,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
李援朝突然有些心酸,自己付出十几年青春的生产队原来这么不招人待见,又看了看跟别人一起高声谈论的陈波,心里一阵厌恶:你家负担那么重,你又那么懒,有生产队帮助还好点,等分了家,你家日子可怎么办,不过就是苦了表妹。
高兴过后,有人冷静下来,开始考虑一些实际问题,以后这地怎么种,很多人心里没底,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问李援朝,结果可想而知,连李援朝都没想明白的事,自然无法提供给他们满意的答案。
这时有几个社员凑到李援朝跟前问道:“队长,能不分家吗?”
李援朝一看是几个平时劳动不出力,经常偷奸耍滑的社员,心想:生产队风气就是你们带坏的,大家为什么盼着分家,还不是讨厌你们,于是冷冷地道:“不能,这是省里下的文件。”
几个人看李援朝脸色不好,只能小心翼翼地发着牢骚:“种地不会呀!”“就是,我都忘了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了。”“也不能总麻烦别人啊。”
李援朝看着他们就是不回应。
几个人讨个没趣,只能怏怏而退。
李援朝又把文件详细解释了一遍,最后说道:“根据乡里要求,今天下午和明天分地,后天分牛马和农具,散会。”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