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分家”后半个月,李援朝家已经热火朝天的育甜菜秧苗了,当了多年生产队长,李援朝对甜菜种植的各个环节了如指掌,先在菜园里弄出小块空地,罩上塑料棚子,再在棚子里用土坯垒起支柱,上面铺上木板,木板上面排上从乡里农技站购买的直径一厘米高七厘米的细纸筒,纸筒里先撒上一半干细黑土,再在每个筒里点上两三粒甜菜种,最后再用干细黑土将纸筒填满,用喷壶均匀洒上水,工作就完成了,后面工作就是检测温度,定期洒水,偶尔拔拔小草。

第一年种地,很多人心里没底,就向李援朝请教种什么?李援朝没有大包大揽,而是委婉地道:“政策变了,种什么我也没底,还要你们自己定,不过不管种什么,有不懂的可以问我。”问李援朝种什么?李援朝也没藏私,大方地告诉了大家。结果是很多人选择了种甜菜,另外有很多人选择了种土豆。

这些情况汇集到陈波这儿,初步验证了陈波的判断,为了慎重起见,他一连几天在公路上转,跟路过的其他村或其他乡的人聊天,得到的答案和佘家沟二队的情况差不多,以种甜菜和土豆为主,偶尔有种其它粮食的,种小麦的一份没有,对,陈波选种的就是小麦。

陈波的怪异行为没有引起佘家沟人的关注,这在他们看来非常符合陈波“二溜子”的行为,在闲聊中将其作为谈资,最后还要加一句:真是白瞎了刘丽这个好姑娘。

刘丽自然不会认为陈波是在溜大街,但看到其他人都在忙着春耕,心里非常着急,劝陈波也种甜菜得了,但陈波却总是说再看看,再问到底种什么,陈波就不说话了。其实刘丽的这种行为正是千百年来中华民族战胜自然灾害和外族入侵所形成的深入骨髓的习惯,总感觉群体才是最安全的,以致在思想和行为上都受群体影响,而群体又受到一两个领头人的影响,个人很少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陈波最可贵的是不受别人甚至亲人的影响。

刘丽知道李援朝肯定在为自己着急,其实这些年李援朝还是很照顾他家的,虽然他看不上陈波,但该照顾的时候,他都照顾到了,陈波迟迟不行动,李援朝肯定又会认为陈波“懒病”犯了,而自己又无法证明什么,所以刘丽基本上不去串门了,可这天还是在路上碰到了。

“妹妹,这段时间怎么没去我家串门?你嫂子都想你了,老五也念叨你。”

刘丽见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回道:“这段时间我家也忙着种地呢,所以没去。”

李援朝哼了一声说道:“咱队都传开了,说陈波天天在街上闲逛,别人一问就说不急,我看就是‘懒病’犯了。”

刘丽红着脸道:“真不是,他就是还没想好种什么。”

李援朝说道:“没想好不要紧,那地耕了?农具磨了?”

刘丽只好摇摇头。

李援朝火了,说道:“走,去你家,我说说他。”

刘丽只好领李援朝回家。

到了陈家,陈波和父母都在,刘丽见有公婆在,放心多了,至少两人不会吵起来。

陈波非常客气,一口一个哥地叫着,李援朝也不好意思急眼,跟陈波父母聊了几句后,问陈波种地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波知道李援朝想让他们也种甜菜或土豆,如果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肯定要认为自己偷懒,徒费口舌,另外他也想争口气,看看种地谁在行,所以只是说还没想好。

李援朝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三十多了,要多担担子,父母年纪大了,孩子又小,还有个即将出生的老三,都指望你呢。”

陈波赶紧表态:“哥,我知道你为我们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李援朝看陈波说得认真,点点头说道:“叔婶年纪大了,刘丽又怀着孩子,这样,明天我让三个孩子过来帮忙,把枣红马也牵来,再借一副犁,早翻地,早养墒。”

陈波赶紧说道:“不用了哥,只要把犁借我就行。”

李援朝摆摆手道:“别外道了,只要你们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陈波只好说道:“好吧哥,谢谢了,不过犁我去借吧,你就别跑了。”

李援朝说道:“你不一定能借来,也不用我跑,让我家大小子去借就行。”

陈波脸红了,赶紧说道:“真不好意思,哥哥,让我说什么好,真是太感谢了。”

李援朝道:“谢就不用了,抓紧想想种什么吧。” 说完就走了。

陈波无奈地笑了笑。

刘丽白了陈波一眼说道:“你还笑,咱哥对你真是太不放心了。”接着又问道:“咱们到底种什么?不管种什么,都要准备了,否则真来不及了。”

陈波这才把他想种小麦的想法说了,并解释道:“大家都种甜菜,土豆,肯定不值钱,而种小麦的几乎没有,今年肯定值钱。”

刘丽想想,陈波说的确实有道理,但都没有种小麦的让她心里没底,没底归没底,她还是选择相信丈夫。

陈波接着说道:“目前最重要的是买小麦种,大概需要三百元,媳妇儿,你去咱爸那借借吧!”

刘丽看看陈波,故意开玩笑道:“你怎么不去?什么事都让我跑。”

陈波嘿嘿一笑道:“我不是怕咱爸说我吗?”

刘丽笑骂道:“那就不说我了?”

陈波道:“没事,你是他们的宝贝姑娘,怎么会说你呢?”

刘丽知道陈波不但怕父母说他懒,更怕父母不让他种小麦,他又没法说服二老,所以只好让她去。

晚饭后,刘丽来到公路南的父母家。走进院子,刘丽看到菜园里的三颗沙果树已经有了绿意。树是两个姐姐和自己出生时父亲栽种的,每人一颗,结的果实给她们补充营养,等到妹妹和两个弟弟出生的时候,三棵果树已经长得又高又大,没有空间再种其它果树了,所以直到今天就三颗。刘丽想起童年和姐姐们抢沙果的快乐,想起栽种沙果树的父亲,想起自己三十岁了,不但不能孝敬父母,还要时不时靠父母接济,不禁眼里含满泪水。

刘母出屋,正打算去喂鸭子,看到三姑娘正站在院子里,赶紧高兴地把宝贝拉进屋。虽然孩子家离得很近,但刘丽自尊心强,不常回娘家,这也让刘母更心疼姑娘。

进到里屋,刘母看到丈夫脸色不好,知道他还在为陈波逛大街的事生气,但姑娘来了,可千万别伤着姑娘,于是给刘父使眼色,刘父这才缓和了点儿。三口人闲聊了一会儿,刘母出去喂鸭子,刘丽这才把借钱的事说了。

刘父一愣,问道:“买什么种子要三百元,咱家种土豆才花了两百。”

刘丽心里越发没底,支吾着道:“小麦种。”

刘父火儿腾地就上来了:“这不胡闹嘛?小麦才多少钱一斤,产量还一般,种什么不好,非种它。”

刘丽把陈波想法简单说了一遍,刘父反驳道:“粮食价格都是国家定的,怎么会说变就变。”

陈波对这一点没说,刘丽就驳不倒父亲,但仍然倔强地道:“反正我感觉他说的在理,爸,咱家也不容易,我去别人家借吧!”说完不等父亲说话就走了。

刘母正在院子里喂鸭子,看到女儿眼睛红着从屋里出来,就知道父女两人又闹别扭了,赶紧拉住女儿道:“别搭理你爸,有事跟妈说。”刘丽把借钱的事又跟母亲说了一遍,刘母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不就是借钱吗,我去跟你爸说。”她把鸭食盆递给刘丽,然后进屋了。

刘丽刚才也是事赶事赶到那了,才说去别人家借,其实整个佘家沟,不会有人借给她家的,既然母亲给了个台阶,她必须接着,于是一边喂鸭子,一边等母亲的消息。

刘父见妻子进来,忍不住唠叨道:“这姑娘算白养了,说她两句就发脾气走了,你说小时候多懂事,怎么大了这么不叫人省心,有多少好人家不找,非找个‘这号’的。”

刘母先安慰丈夫两句,让他别跟孩子生气,然后分析道:“我感觉女婿说的也有道理,第一年‘分家’,谁也不敢保证种的一定就对。”

刘父一听妻子帮着陈波说话,立马脸色更难看了,刘母赶紧又道:“关键还是咱姑娘,她一向听女婿的,在咱家借不到钱,肯定去别家借,她那么要强,你这不是让她作难吗?”刘母说完看了看丈夫,发现他脸色有所缓和,立刻趁热打铁道:“万一种对了,姑娘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即使种不对,就当给她们个教训,女婿以后也会听话的。”

刘父叹口气,又向柜子努努嘴。

家里钱都放在柜子里,刘母知道丈夫这是同意了,赶紧高兴地去拿钱。

刘父顿了顿补充道:“多拿五十,省得不够再来烦我。”

刘母白了丈夫一眼,嗔道:“明明心疼姑娘,非不明说,也不怕姑娘不认你。”

刘父一瞪眼说道:“我看她敢。”

刘母拿着钱,一边推门出屋一边道:“你最厉害了,行了吧。”

刘丽见母亲乐呵呵出来,知道父亲同意借钱了,眼泪又掉了下来。

刘母把钱递给刘丽说道:“你爸就是嘴硬,这不还嘱咐我多拿五十,我怕不够,又多拿了五十。”

刘丽一看厚度,果然比三百厚不少。

刘母又道:“你跟陈波说,我跟你爸相信他,这钱也不急用,多暂有多暂还。”

刘丽想着善良的父母暗暗发誓:“一定把日子过好,然后好好孝顺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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