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波在小年之前将黄豆全部以高价卖出，不过买家不是国家粮库，而是泰安县城边上一家个体户上门收购的。陈波不明白他收那么多黄豆干什么，于是就问他，开始那人不肯说，后来架不住陈波热情，又给点烟又给沏茶，那个人才透漏了实情，原来他收购后也不卖给粮库，而是等着男方“老客”来买走，那个“老客”每次都拉走上百吨，据那个“老客”说，他们那有很多小工厂，需要大量黄豆，所以让他有多少收多少，他全都要。
这个消息可以说价值连城，陈波立刻判断出最近几年黄豆价格都差不了。
最后结账，收购的人说不能白抽陈波的烟，又多给了陈波三十多元钱，给他凑了个一百整数。
正月初六早饭后，陈波刚要拿豆种出来挑，刘丽说不急，咱们去李哥家一趟，拜个年，听说他家今年赔了。
陈波理解妻子，前些年家里穷，李援朝确实帮助很大，单救济一项，从来没难为过他家，如果是别人当队长，虽然不一定不给，但绝不会这么顺利，再加上亲戚这层，他们决不能看着李家受穷而坐视不管，自己确实该帮帮他家了。
刘丽简单梳了梳头就要出门，陈波叫住了她，让她好好打扮一下，再把那件红大衣穿上。刘丽白了陈波一眼，但还是照做了。
李援朝从屋里透过玻璃看到走进院子的陈波和刘丽，然后被表妹深深震撼了，真是光彩夺目，看来自己这个被迫的媒人还不赖，他赶紧叫着妻子出去迎接。
陈波原先来的时候，都是自己开门进屋，偶尔李援朝也会迎到外屋，但像这次迎到院子里还是第一次，陈波很惊讶，然后又感到很舒服，心道：果然不同了。
进屋后，几个人先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把话题转到卖黄豆上。李援朝问他卖了多少钱？这回陈波没有隐瞒，说卖了一万两千多。李援朝夸了陈波和刘丽几句，而且破天荒地说陈波肯干也会干，又问陈波明年打算种什么？陈波说接着种黄豆，又说了收购人的话，不过他又加了一句：“那个人说的话不知道准不准，但确实不知道种什么，只好接着种黄豆。”刘丽看了陈波一眼，心道：让你来给出主意，你又多加那么一句干什么？万一表哥听了后面这句不种黄豆了怎么办？陈波明白刘丽的意思，但他有自己的考虑，李援朝虽然人好，但容易犯拧直接跟他说容易好心办坏事，委婉和旁敲侧击才能起到好的效果，另外他也不想把话说满，万一赔了就是他的责任。陈波看看刘丽，那意思让她放心，他自己有分寸。
陈波和刘丽走后，李妻问李援朝陈波说的是否可信，李援朝道：“陈波可不可信我不知道，但那个收粮的说的是真的。”李援朝不久前在大队看过一份报纸，上面有篇文章说广东和浙江一些农村不等不靠，采取乡办、村办或几个人合办形式兴办工厂，带领乡亲们走上了致富路，看来那个南方人说的就是这样的工厂了。夫妻二人商量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明年种黄豆。
一九八八年二月，距小年还有一天。
这几年，陈波家黄豆都是卖给县城郊区那个个体户，时间都在小年前几天。今年那个人迟迟没来，陈波只好决定下午卖给泰平粮库。其实随着这几年生产和生活资料上涨，种地越来越无利可图了，陈波又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临近十点半，一辆熟悉的卡车开进了院子，陈波赶紧跑出去迎接，那个熟悉的人从车上跳下来，拍拍陈波肩膀：“大兄弟，等急了吧？”
陈波开玩笑道：“真等急了，这不打算下午去卖给粮库呢！”
那个人解释道：“从今年秋天开始，我就不下来收了，都是买家自己拉到我那，我给加运费，但这几天总感觉哪不对，就是想不起来，今天早晨突然想起来还没收你的豆子，所以就赶紧来了。”
陈波很感动：“太感谢你了，还想着弟弟，一会儿装完车留下来吃中饭，没什么好东西，您多包涵！”
那人痛快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陈波将客人让到炕里，他和父亲作陪，两岁的儿子陈志伟也在炕上，腻在陈波身边。母亲和刘丽领着三个女儿坐在屋里地桌上，小陈竹七岁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看着就让人喜欢。
刚才装车的时候，陈波才知道客人姓柴，叫柴刚，虽然这个姓很罕见，但跟本队的柴建设却没有亲戚关系。
柴刚非常有礼数，一口一个“叔”地叫陈父，还不断敬酒。陈父感觉非常有面子，很快就喝多了，只好离席休息。
柴刚不好意思道：“叔儿没事吧？你看我也没先问问叔的酒量。”
陈波笑笑道：“没事，咱喝的是纯粮小烧，不是南边来的勾兑酒，睡一会儿就好了。”
柴刚这才有空打量陈波新盖的砖房。
去年夏天，陈家土房开裂，修起来很麻烦，陈父的意见是推倒，重新再建个土房。陈波想到姑娘大了，再在一个炕上睡不合适，就想盖个大的砖房，像泰安县城边上那种四到五间的，据说两万就能下来，这对他来说完全不成问题。麻烦的是连盖带晾要好几个月，所以要借住在别人家。找来找去，只有李援朝家空着铺北炕，是原来李爱中和媳妇住的，小两口搬出去后一直空着。跟李援朝商量以后，一家人搬到李家暂住。
四个月后，宽敞明亮的四间大砖房盖完晾好了，从外面看，左右和后面一色儿红砖墙壁，水泥勾缝，前面贴着瓷砖，窗户两侧和上沿用彩色石子拼成花纹，有萱草，有花卉，也有菱形等几何图案，室内雪白墙壁，平整的水泥地面，后半部分还有一米半宽厨房和储藏室。三个孩子看着新家又蹦又跳，两个老人也高兴的合不拢嘴。最东面一间最尊贵，由陈波父母居住，第二间是陈波两口子和小儿子的，第三间是三个女孩儿的，最里面是陈梅三姐妹写作业的房间，每个房间之间有屋门想通，整个房子房门开在从东往西数第一间和第二间中间，有走廊和后面厨房、储藏室相连，在房间和厨房、储藏室之间，用大块玻璃代替了上部分的墙壁，保证厨房和储藏室的光照。
柴刚打量半天，然后夸道：“不错，跟我们那的房子有一拼了，你这是全队第一个吧？”
陈波纠正道：“全大队。”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陈波想起以后出路叹道：“种地越来越不挣钱了，以后可怎么办？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柴刚想想道：“不如这样，明年你收黄豆，然后卖给我，正好我也需要固定的合作伙伴，不过你可要有思想准备，这个活很苦。”
陈波犹豫道：“苦不怕，但我没车啊！”
柴刚道：“你刚起步，可以买个‘小四轮’，才一万多块钱，等有钱再买卡车。”
于是陈波留了柴刚地址，约好明年秋天给他送黄豆。
晚上，陈梅给陈波说道：“开学前，你得给我买辆自行车了。”
陈波奇怪问道：“你跟李爱东吵架了？”
陈梅道：“没有，下半年李哥不上学了。”佘家沟二队只有小学前三个年级，四年级就要到四队的村小学去上。村小学离家较远，但跟乡中学顺路，所以陈波就让上初一的李爱东骑车捎着陈梅，同时能照顾一下她，毕竟女孩子在路上不方便，这一带就是两年多。
陈波道：“老四还有半年就初中毕业了，怎么不上了？”
陈梅噘嘴道：“还不是我大舅那个老顽固，说李哥笨，根本考不上高中，还不如早点下地。”
陈波摇摇头。
陈梅道：“爸爸，要不你去跟大舅说说，让李哥再读半年，等真考不上高中再说。”
陈波问道：“你李哥是怎么想的？”
陈梅道：“他当然想读了。”
陈波想想说：“说说可以，但不是我，是你妈，她说话比我管用。”
陈梅又求母亲。
刘丽白了父女一眼说道：“真能给我找麻烦！”
陈梅一听，知道母亲答应了，高兴的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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