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佘家沟小学在四队,离李爱方家所在的二队大概二里多地。虽然已经十四岁了,但李爱方才上五年级,原因是八岁那年,李援朝曾直接送李爱方去上一年级,结果李爱方被当时的一年级老师兼班主任的“凶狠”事迹吓坏了,只上了半天就说什么也不去了,李援朝没法,只好又等了一年,而且先上了半年学前班,才上的一年级。

早晨七点半,李爱方走上了屯里的主路,正好看到一个胖墩墩的小女孩儿从西面走了过来,是陈竹。李爱方心道:姑姑和梅姐、兰姐都挺好看,怎么小陈竹这么丑,真不敢相信她们是一家的。

这时陈竹也看到了李爱方,于是喊道:五哥,等等我。声音清脆悦耳,跟小丫头的相貌非常不搭。

陈竹虽然身高达到了一米五,但因为太胖,跟不上李爱方,李爱方只好走一段路就等她一会儿,等到了学校大门口,上课铃已经响了,李爱方赶紧往班级跑,剩下陈竹在门口喘着粗气。

陈梅晚上去李爱东家玩,罕见地看到王东坐在家门前的土墙上发呆,陈梅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你为什么天天无所事事呢?”

王东自嘲地道:“不用说的那么委婉,我知道邻居们都说我游手好闲,是二溜子,还是个赌鬼。”

陈梅本是个直率、大方的姑娘,但听王东如此说自己还是微微脸红,她赶紧劝道:“你本质挺好的,勤快点儿,好好过日子,大家会改变看法的。”

王东道:“我这样的家庭,再努力有什么用?”

陈梅知道王家的三个儿子都结婚单过了,现在家里只剩下王东和一个傻父亲,最值钱的家用电器可能就是手电筒,这样的条件确实很差,对象自然就不好找,王东的自暴自弃可能正是因为他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但她还是鼓励道:“只要努力,就会获得大家的认可,咱们农民最好的品质不就是勤劳吗?”又举例子道:“你看我李哥,虽然比你大一岁,但庄稼活样样精通,人也勤快,这就很好啊。”

王东叹了口气道:“我很羡慕李哥,他父母双全,现在又有了你。”说着偷看了陈梅一眼。

陈梅脸红了一下,但还是劝道:“你只要肯努力,也会找到好媳妇。”王东很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又是这种情况,真是让人很同情。

王东还是摇头:“再努力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一切都是徒劳的。”

陈梅有些急了:“你该不是为了堕落找借口吧。”

王东急了,眼里含着泪道:“如果你不是自己父亲生的,甚至都不知道父亲是谁,你就不这么说了。”说完王东愣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最隐秘的东西说给陈梅,他甚至怀疑自己疯了,于是愤怒地瞪了陈梅一眼,转身回屋了。

陈梅傻在当场,真相太可怕了,她根本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这时李爱东从房后回来,发现陈梅站在院子里发愣,于是过来问道:“你怎么了?”

陈梅这才回过神来,但她没有跟李爱东说刚才的事,她不知道李爱东知不知道这个秘密,她认为对王东来说,少一个人知道总比多一个人知道好。

晚上,陈梅等两个妹妹睡着后,自己回忆着白天的事,王东的身世比自己知道的还惨,还让人震惊,如果王东真是他自己说的这个情况,那还真不会有人肯嫁给他,因为他的出生就是个笑话,一个错误,陈梅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情况的,但可以肯定,自从他知道这个事以后,心里一定备受折磨。陈梅又回忆了一下王家四兄弟的相貌,真的只有王东跟三个哥哥不一样,差别还很大,为了证明她的猜测,陈梅决定明天问问母亲。

第二天早晨,陈梅一边帮母亲做早饭,一边琢磨怎么问母亲才显得自然。刘丽发现女儿时不时愣神,就问她怎么了?陈梅故作轻松地道:“妈妈,你说父母生的孩子是不是都挺像的?就像我们姐弟四个,虽然老三挺胖的,但眉眼还是能看出您和爸爸的影子,还有你看爱东,跟我舅舅多像。”

刘丽笑道:“你别说,你舅舅家三个男孩,真是太像了,就像三胞胎一样。”

陈梅说道:“是啊,就是舅妈长得太一般了,要不爱东得多帅啊。”顿了顿,陈梅似乎随意地道:“不过舅舅家邻居的小子怎么不像他三个哥哥,也不像他那个傻爹。”

刘丽道:“不要胡乱议论别人,不好。”

陈梅故作八卦地道:“妈妈,你就告诉我吧,我又不说出去。”

刘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他不是他父亲的孩子,至于是谁的,就不好说了,有的说是在他家帮过忙的某个人的,有的说是一个河北人的,最好笑的一个说法是他大爷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陈梅暗道:王东看来真不是他父亲的亲儿子,也不怪他那么痛苦和彷徨。要是自己遇到这种事,肯定受不了,而且他还受到二次伤害,没少被别人指指点点。

接下来一段时间,王东再看到陈梅转身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了。陈梅在一旁偷偷观察,好像他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李家人偶尔跟他打招呼或说话,他都是敷衍两句就躲开,似乎更沉默了。陈梅真怕他就此垮掉,也后悔跟他的那次谈话,虽然不明白他现在的情况跟自己有多大关系,但王东确实因为自己受到了刺激。陈梅感到很自责,她想找机会跟他聊聊,能解开他的心结最好,解不开也算尽人事了。

一天下午,陈梅恰好在路上碰到了王东,这时王东也看到了陈梅,立刻躲到了路的另一边,陈梅一冲动就伸手拉住了王东:“你还是个男人吗?遇到问题就知道逃避,不知道想办法面对和解决。”

王东停下来道:“你从小就生在蜜罐里,父母又那么恩爱,怎么能明白我的感受?”

陈梅生气地道:“谁说我生在蜜罐里?我九岁前从来都没穿过新衣服,也没吃过一顿饱饭,要不是我爸爸的辛苦努力,我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你也二十了,能不能放下过去,努力的好好活。”

王东眼里闪过一丝神采,但接着就暗淡下来,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还有我感觉现在挺好,因为有赌鬼和二溜子这个外号,别人就不会关心我的父亲是谁了。”

陈梅神色一黯,知道他心结太重,不可能一两句话就让他振作起来,只好多跟他聊几次,想当年父亲也是被大家误会,最后是母亲慧眼识珠,发现了父亲的闪光点,作为母亲的女儿,她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梅又找王东聊了几次,王东状态确实好转了许多,也偶尔能说个笑话了,陈梅感到自己很有成就感。不过,让陈梅没想到的是,一个谣言正在村里疯狂流传,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而且这个谣言几乎毁了陈梅一生。

黑龙江的七月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中午温度都在二十八以上,甚至三十一、二度,田间劳作的人最是辛苦,常常要顶着烈日锄草割麦,李援朝和李爱东锄草回来,发现爱东妈正坐在炕上发愣,饭也没做。李援朝奇怪道:“怎么了?哪不舒服?”爱东妈刚要说话,看李爱东就在旁边,赶紧道:“没什么,就是头有点儿疼。”

李援朝赶紧道:“厉害吗?要不吃两片药?我记得还有两片安乃近。”

爱东妈道:“不用,呆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做饭吧,一会儿老五就放学了。”

摸了摸妻子的头,不发烧,稍微放心了些,但还是给妻子倒了杯热水,又放了一勺红糖,嘱咐妻子喝下去。

李爱东懂事地道:“我去抱柴火,柴火不多了。”说着转身去了外屋。

爱东妈没有喝红糖水,而是向窗外张望,当看到儿子出了屋子,走了有一段距离后,赶紧叫住要去刷锅的李援朝。

李援朝这才发现妻子不对劲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爱东妈显得很犹豫,最后一咬牙说道:“孩子爸,出大事了,不过我跟你说了后,你可别着急。”

李援朝这才意识到问题可能很严重,怒道:“快说啊,你要急死我啊?”

爱东妈赶紧往窗外看看,又让李援朝小点声,接着悄声道:“村里人都在传小梅脚踩两只船,跟王东也有一腿。”

李援朝怒了:“这是谁造谣?小梅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

爱东妈道:“我也不信,可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几点钟,在哪,什么动作,说的一清二楚,而且还被撞见好几次,甚至有一次晚上就在王家房山墙西北拐角那。”

李援朝曾看到一次陈梅和王东说话,就在房前院子里,当时只是奇怪陈梅怎么会和那个二溜子说话,也没细想,现在看绝不是空穴来风。李援朝不禁心里打个寒战,农村人把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尤其是这种事。这事不管有多少真的成分,必须立刻解除婚约,才能将危害降到最低。李援朝饭也不做了,交代了妻子先别告诉李爱东就赶紧往陈家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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