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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阴历十月二十八日,算命先生给找的黄道吉日,一辆小四轮绕着屯子三圈儿后开进李家小院,一身红色盛装的陈梅在陈梅和陈竹搀扶下,从车斗上下来。陈兰只比陈梅小两岁,两年前出嫁,婆家是前乡的,已经有了个一岁的儿子,所以压车的任务就交给了陈竹。来李家帮忙的“知客人”(负责指挥帮忙的人招待客人,操办大事小情)赶紧递给陈竹一个红包,里面是十元钱。按当地风俗,女孩出嫁时押车的弟弟或妹妹都可以得到一个红包,这个红包不用交给家长,所以很多孩子小时候都有一个押车梦。李家二女儿李爱香出嫁的时候,压车的是李爱东,红包自然也给了李爱东,这让已经记事的李爱方羡慕不已。其它跟车小孩儿可以获得一个小红包,基本上是一元或两元钱。李爱方小姑因为个子矮也得到了一个红包,让大家当成笑话讲了很久。当陈竹拿到红包的时候,却没有任何高兴的表现,甚至心理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姐姐的钱。

来帮忙的小伙子都是跟李爱东从小玩到大的,基本上都结婚了,但他们的媳妇都赶不上陈梅,所以将羡慕嫉妒都附着在手中的五谷里,不断地砸到陈梅身上,好在冬天穿得厚,头上又戴着红盖头,不是很疼。陈兰和陈竹就不行了,没有盖头挡着,尤其是陈竹,一米七的个子,接下了大部分攻击,甚至有两把粮食打到脸上,火辣辣地疼,这让陈竹窝了一肚子火儿,正好进屋后遇上了李爱方,不但对他打招呼置若罔闻,又回头给了他个白眼,闹得李爱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坐席的时候,在李家南炕上,也就是女家席上,出现了一位特殊客人,钱佳仁。事情是这样的,昨天陈家在自己家摆了几席,招待随礼的亲朋好友,钱佳仁不请自来地写了一百元礼,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陈波挽留他吃席,钱佳仁却不好意思,他说道:“以前我这张嘴没把门的,好的坏的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耽误了小梅。”

陈波心里的恨少了很多,同时又想到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解决当年的事,所以不但硬留下他吃饭,还让她当娘家人送亲。钱佳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他在李家酒席上说道:“爱东和小梅是天作之合,我却说了很多道听途说的话耽误了他们,后来想弥补这个错误,特意去陈家为我家老大提亲,结果小梅拒绝了我的好意,现在明白了,他们结合是天意,来,现在咱们喝一杯,祝他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他的话,炕上的两桌人和地下一桌人都听到了,这其中不乏村里一些德高望重的人,通过他的话,人们确定了两件事,一是当年谣言是钱佳仁有意弄出来的,目的是想让自己儿子娶陈梅,二是他在以当众打脸的方式弥补自己的错误,很难得。这事一出,将笼罩在爱东和小梅夫妻二人头上的阴霾彻底驱散,迎接他们的将是光明的未来,钱佳仁也获得了陈李两家的谅解。

晚上,是婚礼中最后一个环节——闹洞房,九十年代的佘家沟,传统习俗之外又有了新的项目,其中一个就是咬苹果,用红毛线系住苹果把,然后一个人站在凳子上,将苹果吊在新娘和新郎头顶,新郎和新娘要同时起跳咬苹果,咬下一口算过关。

因为爱东腿不方便,所以苹果正好吊在他嘴的高度,而陈梅只有一米六,跟爱东差了十多公分,所以需要跳起来才能够到苹果。有好几次陈梅都碰到了苹果,但还是被吊苹果的人拉走了,在经过十分钟,亲了十几次后,李爱东终于咬到了苹果。

一天下来,二人筋疲力尽,却幸福满满,爱情是会让人爆发出最大能量的。

第二天,陈梅早早起来和婆婆一起做早饭。李爱方是李家除李爱东外最高兴的人,对陈梅从心里感到高兴和亲切,所以破天荒第一次早起,还帮着搬炕桌和盛稀饭。

一九九七年阳历三月,李爱东和陈梅饭店开张了,名字各取了夫妻二人名字中一个字,叫爱梅京菜馆,以家常菜为主,也能做地道京菜,还能承包酒席,地址就在乡中学旁边,进门是大厅,有十张桌子,承接散客,旁边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能招待六到十四人不等,再后面又有一个大厅,能放下将近二十张桌子,用来承接婚宴。整个租房、装修、购买桌凳盘碗等用了十万块,四万是陈梅的钱,六万是陈波出的。

刚开始生意并不好,一天只有一两桌客人,乡直和各村的人还是去两年前开业的老饭店吃饭,陈梅有点着急,但爱东对自己手艺有信心,他说道:“只要在咱这吃过饭就一定会成为常客,而且还会推荐给别人。”果然两个月后,大厅和包间就转不过来了,经常要在婚宴大厅加桌。来的客人也不再局限于本乡,很多其他乡镇和县城的客人都慕名而来,而且必点一两个经典京菜,烤鸭,水晶肘子,京酱肉丝,酱牛肉等等,特别受欢迎。爱方自己忙不过来,其他厨师又不会京菜,所以只能作出限制,每桌只能点一道京菜,每天只做二十道,排不上号的只能等第二天。这种限制不但没有影响生意,反而让生意更加火爆,很多人都提前预约,就为了尝一口正宗京菜。

这天上午十点,十来个青年涌进了饭馆,领头的是个胳膊上纹着龙虎的青年。李爱东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善茬。这伙人进了包间之后,李爱东拿瓶白酒进了包间。

“各位老板,这瓶酒一百元,是我从北京带回来的,给各位品尝一下,再做两道京菜,希望各位吃好喝好。”爱东热情招呼道。

领头混子叫左龙,今天来的目的无非是 “打秋风”,他大手一摆道:“老板,京菜一样来一道。”

爱东知道跟这些人没有道理可讲,于是退出包间,他嘱咐陈梅道:“一会上完菜我会去敬酒,三分钟后你给我打电话,接通后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

陈梅点头表示记住了。

菜上齐后,爱东又拿了一瓶同样的白酒走进包间:“各位老板第一次光临小店,李某真是不胜荣幸,我敬各位一杯。”说完给自己满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一众混混也都喝了。

李爱东又给众人满上说道:“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是朋友了,希望以后各位老板常来照顾小店。”说完,他又先干了。

一众混混只得跟上。

一杯二两半,两杯酒就是半斤,左龙看爱东如此豪爽,也站起来领着一众混混敬了李爱东一杯酒。这时李爱东上衣兜里“大哥大”响了,李爱东朝混混们拱拱手,然后接通电话:“噢,孙警官啊,您要来吃饭,好好好,不过没包间了,您能在大厅吗?我给您拼个桌┅┅客人很重要,好,我给您想想办法。”

左龙一听孙警官浑身就一激灵,他让孙警官收拾怕了,于是赶紧说道:“李老板,跟孙警官说,我们马上吃完。”

李爱东继续装模作样地对电话里道:“孙警官,左老板他们马上吃完,然后就能腾出包间,哪个左老板┅┅”李爱东回头看看左龙,左龙赶紧点头哈腰地道:“左龙”,好像孙警官能透过话筒看到他。李爱东对着话筒说道:“左龙,左老板,┅┅好┅┅好好。”挂断电话以后对左龙说道:“孙警官说客人太重要了,让我谢谢你。”

左龙道:“应该的,希望李老板跟孙警官多美言几句。”混混学着电视中坏人的语气说道。

半小时后,左龙领着一众小弟结账走人,而且坚决多留下二百元酒钱,李爱东也够意思,给他们打了八折。左龙知道这是乡里头面人物才有的待遇,于是感到倍有面子。

晚上,李爱东跟陈梅商量:“咱们该涨价了。”说完给陈梅掖了掖毯子。

陈梅不明白丈夫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涨价?”

李爱东道:“最近我留意了一下,泰平乡饭店几乎没什么客人,所以我想通过涨价让一部分客源给泰平乡饭店。”

陈梅道:“客人选咱们饭店是因为你的手艺,咱们凭本事吃饭,没必要看别人脸色。”

李爱东道:“你没感觉白天来的这伙人很奇怪吗?我怀疑他们是受人指使,但又知道咱们朋友多,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选了不忙的点儿。”

陈梅道:“你怀疑是泰平乡饭店搞鬼?”

爱东道:“同行是冤家,咱们生意太好让他们很难受,他们找人来闹并不意外,与其让他们不断捣乱,不如让一些客人给他们,再说咱们价格提上去后,即使客人少一些,利润也不会受影响,这走的是高端路线,也是北京好多饭店的成功经验。”

陈梅点点头道:“好,听你的。”说完猫进爱东怀里,小声嘀咕道:“两个月没来例假了,可能怀上了。”

李爱东立刻听到了,一脸惊喜地抓住陈梅胳膊问道:“媳妇儿,这是真的?”

陈梅不太确定地道:“没来例假也不一定就是怀孕了,等等看吧。”

李爱东激动地道:“等什么,明天咱就去县医院检查。”

“饭店怎么办?”陈梅还没忘生意。

李爱东道:“这段时间太忙了,正好休息一天。”

陈梅也急于想知道自己是否怀孕了,于是愉快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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