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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援朝这四个月是“分家”后最舒心的日子,在他指导下,一筐筐蔬菜运出大棚,换回大把卢布,没事时候再帮儿子、儿媳忙忙,吃饭的时候,爱东会单独给他炒两个菜,再喝二两伏特加,柴刚单独交代的技术员才有的待遇。本来柴刚也让陈波一起吃,但陈波考虑管理方便,坚持和大家一起吃。

李援朝算了一下,三个人能挣三万,明年就能自己租大棚了,他期待着那样的日子。

阳历七月七日,爱方走进高考考场,他的考场设在泰安县二中,走进大门,头上悬挂着四五个横幅,有鼓励考生的祝福语,有遵守考场纪律的提示语,广播里播放着考生守则和违规处理办法。听着广播,爱方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意识到高考来了。

走进考场,将准考证和身份证放在桌角,书写答题卡上姓名、考号,他一直很紧张。

八点五十五分,语文试卷发下来了,这是他最擅长的科目,先浏览了一遍,发现题目比较简单,他一下子不紧张了,顺利答题交卷。

考试结束,他一个人步行回自己学校租住的宾馆,倒不是他没有朋友,而是他不想跟别人讨论考试内容,无论这一科考得好不好都已经无法改变,还不如好好准备下一科。

可能是因为放松和休息充分,数学居然多答出两道大题,英语阅读题也答得格外好,应该能过师范专科分数线。其实他平常测试成绩都在450分左右,离去年专科分数线差了二十分,这个差距就像一座大山横在面前,不可逾越,所以他的本科志愿都是随意填的,哈工大,哈师大,东北农大,三个院校都选择了服从调剂。专科第一志愿是阿山师专,这才是他重点冲击的学校,他的很多高中老师都是那毕业的,能当个老师已经是他最好的结果了,现在超常发挥让他有了希望。

暑假大部分时间,爱方都带着小侄儿玩耍,偶尔也帮大姐和大嫂干干农活。嫂子和姐姐心疼爱方,经常给他做好吃的,但三年高中生活严重伤害了爱方的脾胃,导致油水大一点儿他就吃不下去。

七月二十五日是发布成绩的日子,爱方赶到学校的时候,有些人已经看完成绩离开,有些人正陆续赶来,办公楼大厅展板上公布了几个高分考生的名字和分数,以及一些重点院校预估分数线,阿山师专分数线470分。爱方在班主任那翻看成绩单,他先看到了方华的,473分,比较保险了,等看到自己的,469分,比预估分数线少了一分,爱方心悬起来了,如果连阿山师专都考不上,那其它学校上也没什么意思,爱方祈祷阿山师专降分。

剩下的日子,爱方都在忐忑中度过,一会儿盼分数线快点出来,一会儿盼分数线别出来。八月十三日,最终结果还是来了,他好朋友给他稍信,阿山师专最低分数线471分,他落榜了。爱方经历了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想想以后就要天天弯腰去除草,真是心灰意冷。母亲看爱方天天不说话,整个人傻呆呆的,怕他憋坏了,就说他哥嫂在俄罗斯特别累,让爱方去帮哥嫂。爱方知道早晚得面对这一切,还不如现在就去,可现在联系不上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去,问刘丽姑姑,她也不知道。爱方知道是柴刚组织的人,就想通过柴刚家人想办法,结果刘丽姑姑也不知道柴刚的家在哪。

爱方听哥哥说过出国要申请护照,他就自己跑黑河去问如何申请护照。打听一圈下来,他明白俄国不是想去就去的,申请护照加路费就要四千多元,想想还是算了。他又想去北京,哥哥当年打了四年工,学了一手好厨艺,自己高中毕业,应该能比哥哥强。

正当爱方在家犹豫不决的时候,九月五日,一个从车路镇回来的邻居给他捎来了录取通知书,他被东北农业大学俄语系录取了,开学时间是九月八日。原来通知书早就到学校了,因为他没去学校取,学校又联系不上他,教导处主任就打听有没有跟佘家沟熟悉的人,终于在报到日子到来前送到了他手上。

接到通知书,爱方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哭笑不得,一个农业大学文科专业能好到哪去?而且俄语越来越不受待见,毕业就失业,否则也不会这么低的分录取他。爱方放弃了大学梦,一心一意等着出国,跟父兄去俄罗斯种蔬菜。母亲没多少文化,又听说是农业大学,估计学了也没用,就没劝儿子。

姐姐李爱华一直惦记弟弟考大学的事,当知道弟弟连师专都没考上,心里很难受,弟弟上高中这三年,他会时长接济一下,虽然免不了被公婆唠叨几句,但她仍然无怨无悔,她并不指望将来弟弟出息能报答她,她就是希望家里能出个大学生,于是在九月六日晚上来娘家,想劝弟弟去复课,结果爱东一问三摇头,死活不说话,最后逼得急了,爱方把农大通知书拿出来喊道:“这样大学读了有什么用?”说完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李爱华一看是大学录取通知书,顿时一喜,再一看是农业大学,顿时心里一凉,这种地的事确实不用学,但还是坚持道:“咱家一直没有大学生,现在好不容易考上了,一定得念,即使开开眼界也好。”

爱方边哭边说道:“这个学校分数线比专科都低,可见差到一定程度了,学的还是俄语,现在谁还用俄语啊?”

爱华道:“学俄语怎么了?你四哥要不是会俄语,老板会重用他?等你学会俄语,也去俄罗斯,一定有大用。”说完就走了。

爱东见姐姐走了,又犹豫起来,他一万个不愿种地,现在有个机会,他是否该抓住呢?

一会儿姐姐又回来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这是五千元,够你第一年学费了,后面三年你想办法自己挣,至于这五千算大姐给你的,不用你还也不用爸还。”

爱方一下子抱住大姐,哭得一塌糊涂,已经一米八七的他仿佛一下子回到小时候,回到大姐抱着他玩的时候。

九月八日,爱方拿着行李,坐公交车到了黑河市,又从黑河转乘火车,一路南下,走向新天地。

十月中旬,最后一批蔬菜耙园,海城气候已不再适合种植蔬菜。陈波将最后一批账目和蔬菜交给柴刚,他一年工作就完成了。柴刚笑得合不拢嘴,去掉投入和工人工资,光蔬菜大棚一项,他净挣两百万人民币。柴刚给李援朝加了一万元,作为他提供技术的奖励,希望他明年继续当技术员,而陈波、爱东、冯立因为帮他卖菜,管账,爱东还负责做饭,也分别加了一万、一万和五千元。李家三口人挣了五万元,这是在家种地没法比的,虽然还赶不上爱东开饭馆挣钱,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爱东夫妻还和娜塔莎成了好朋友,从那次买菜之后,娜塔莎没事就来找爱东聊天,爱东没空她就和小梅聊,让小梅俄语也飞速进步。夫妻二人很奇怪,这娜塔莎没工作吗?为什么空闲时间这么多?时间长了才知道,娜塔莎对中国文化特别感兴趣,明年会做为交换生去中国留学,所以她想提前学学汉语,也了解一些中国文化。爱东知道娜塔莎目的后,哭笑不得地道:“中国大学说普通话,你现在满嘴东北话,在大学可怎么办?”

娜塔莎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道:“我说的他们听不懂吗?还是他们说的我听不懂?”

爱东想象着娜塔莎将来在中国学习的画面就忍不住想笑:“交流没问题,就是你的口音会让他们感到奇怪。”

可能是对爱东和小梅话里方言部分更感兴趣,她学的最好,也最爱说,什么马路牙子之类的,让她听上去比爱东和小梅更像东北人。

临回国前,娜塔莎邀请爱东和小梅去海城最好西餐厅吃牛排。爱东和小梅不想去,一是不想欠人情,二是不想给娜塔莎丢人。但娜塔莎很东北人地说道:“不去就断交。”夫妻二人知道娜塔莎已经有了部分东北人性格,如果不去,她真可能跟他们断交,只好答应了。

走进餐厅,夫妻二人发现所有客人穿着都特别高档、华丽,只有他们夫妻穿得普通,甚至寒酸。

娜塔莎一点点教他们拿刀叉,切牛排,非常有耐心,这让爱东和小梅放松下来,很快就学会了。

餐厅侍者看一个漂亮女同胞领一对中国普通夫妻吃饭,而且全程用普通话,这让他非常疑惑,难道她只是外表像俄国人,实际上是中国出生中国长大的中国人?

柴刚和陈波在回国前一晚确定了明年合作的事,陈波预定了三个大棚,换膜钱由柴刚出,陈波在育苗开始前,一次性付清十二万元租赁费。陈波又给爱东预定了两个,价格和陈波一样。明年仍然由陈波、爱东、冯立负责销售,爱东负责做饭,李援朝提供技术指导。按照利益最大化原则,柴刚将大棚租给陈波是吃亏的,但他需要陈波招人和管理,需要爱东的俄语,也需要李援朝的技术,所以这部分利润必须让。至于李爱中和陈波两个小舅子,都明确表示明年去南方打工,不会再来了,至于什么原因?他们推都说太累了!

十月底,陈波一行人坐上火车返回家乡。出来时家乡刚刚冰雪消融,返回时已经飞雪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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