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给李爱方留下印象并不好，从火车站出来，他打听半天才坐上了去农大公交车，正在他心里忐忑的时候，司机一个急刹车将他甩了出去，结结实实摔到地上。没有任何人问一问或安慰他一句，全都冷漠地无视了。爱方满脸通红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死死地抓住车把手，原来大城市公交车是这么开的。本来就没指望留在这里的他，第一天就想着逃离。
军训之后，爱方开始正常上课，他选修了食品加工和对外贸易，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毕业找不到工作的打算，他目标是毕业后去俄国帮助父亲和哥哥。
由于他对这个城市的疏离，导致他对同学也很冷漠，无论男生、女生关系都一般，即使同宿舍兄弟也没什么交情，他永远游离在他们生活之外，班级里三十多人，永远他自己一伙。
农大生活费和学费不贵，五千元支撑一个学年没问题，但他交完学费之后不想再花姐姐的钱，于是军训结束后不久，他花二十元买了个旧自行车，又花三十元修理，然后去当家教。他第一份家教在道外，距离农大特别远。经过两个小时跋涉，他终于在约定时间前赶到。那家条件很好，房子特别大，不过大人不在家，只有一个小男孩儿。爱方给他上了一个小时语文，一个小时数学，然后又花两个小时骑回学校。让爱方没想到的是，第二次上完课，小男孩直接给了他五十元钱，说他妈妈决定不用爱方上课了，多的钱也不用找，给爱方当路费。第一份家教就这样结束了。当然，这样情形还将在以后多次上演，甚至有一次他同时失去了三份家教，而饭卡里恰巧没钱了。
十一月一号，爱东和陈梅打电话给爱方。那时他的宿舍刚安电话，每个宿舍一部，打电话要用电话卡，接不用。爱东先问了问弟弟学习情况，然后把电话递给陈梅，陈梅道：“五弟，我是四嫂，你缺钱吧？”
爱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嫂子很细心，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不缺，我自己当家教挣得花不完。”爱方撒谎道。实际上，借钱和还钱成了他大学生活的常态。
“咱家今年挣钱了，你千万别省，该吃吃，该花花，千万别像高中那样刻薄自己，咱大姐那五千元，你哥已经给大姐了，你放心就行，如果钱不够，你跟嫂子说，嫂子给你往卡里存。”陈梅不断嘱咐着。
爱方知道哥哥嫂子特别苦，哥哥腿脚不好，嫂子又长得瘦小，在俄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尤其是大棚的活，不是蹲着就是弯腰，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他宁可自己吃苦也不能花哥嫂的钱。“嫂子，我吃得挺好，体重都涨了。”爱方安慰着嫂子，虽然食堂饭菜比高中强，但远没达到他说的效果，身材还是像竹竿一样。
挂断电话，陈梅不放心，劝爱东去学校看看爱方，那个在洪水中将宽大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个背心的弟弟。
爱东叹口气道：“五弟虽然胆小，但脾气倔，他不想花咱的钱，劝是没用的。”
转眼间，新千年钟声已经敲响，在李家欢度新年的时刻，李爱方正在千里之外阿城当家教，负责教一个初一男孩数学和英语。
这个家教是爱方在女生宿舍一楼大厅通知栏里发现的，上面有联系电话，要求男生，能教初中数学、英语，爱方感到挺适合，他赶紧用黑板旁边磁卡电话联系，接电话是个女生，家教信息就是她张贴的，她问爱方在哪？爱方说在五号宿舍楼下面大厅，对方说她马上下来，原来她就住这个宿舍。见面之后，爱方发现对方是个扎着马尾，特别干净清爽的女孩子。她告诉爱方这是个寒假家教，地方在阿城，一个月时间，报酬一千二百元，包吃住，问他能不能行？如果行她就给对方打电话。爱方非常高兴，一个月能挣半年学费，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至于不在哈市，根本没问题，他又没女朋友，不用陪着对方，于是愉快答应了。
女孩立刻跟对方联系，介绍爱方专业和其它一些情况，对方同意之后，女孩给了爱方一个联系电话，并收了40元介绍费。
男孩初一上半年经常逃课，数学和英语什么都不会，但到了临近期末突然转性，主动让家长给找家教，家长只好托哈市朋友给找个大学生，能每天陪着孩子一起学习，随时解答疑惑。
爱方从基本音标和语法开始，一点点教，几天下来，他发现小男孩很聪明接受能力很强，于是逐渐加快进度，一个月将满的时候，已经复习完了上半年全部课程，测试结果也很好。
爱方从阿城书店买了本围城，在男孩做题时候，他就看小说，男孩做完他检查，错的给讲解。吃得也很好，冬天蔬菜贵，但每顿饭都有四个菜，荤素搭配，晚上不上课，爱方就跟小男孩家人一起看电视，九点多睡觉，很惬意。
新年，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五，爱方和小男孩不用上课。小男孩母亲非常能干，三十晚上做了十二个菜。爱方和小男孩一家人一起吃水饺，看春晚，过了有生以来最丰盛的一个春节。
年前，从腊八开始，李爱东就四处要账，乡里和县里各单位收入比去年有了好转，但还没到一下子能把欠款全部还上的地步。爱方一趟趟跑，一点点抠，要回一点儿是一点儿，终于凑了三万元，加上今年在俄国挣的钱，刚够租下两个大棚。
小年前一天，小梅突然对爱东说：“这都小年了，五弟怎么还没回来？”
爱东也慌了，赶紧去乡里打长途电话，他自己的大哥大在洪水中冲走了，所以有事都得打公话。
爱方宿舍其他人都回家了，只有老大在，老大女朋友有事回不了老家，老大也只能在学校陪她。因为和爱方关系一般，他也不知道爱方具体去哪了，更不知道他现在联系方式，不过他曾听宿舍其他人提过一嘴，说爱方去当家教了，是包月那种，当时他还开玩笑，说爱方被富婆包了。于是他告诉爱东：“哥，爱方去当家教了，时间一个月，结束就回家，你不用担心。”
爱东又问他：“爱方留没留电话之类的？”
老大非常尴尬，他不能说他和爱方关系一般，只好搪塞道：“爱方走的急，我没来得及要，不过他这么大了，肯定没事。”
爱东表示感谢之后挂了电话，回到家后把情况告诉了父母，母亲不放心，想让爱东去找找，李援朝道：“他那么大了，能有什么事，再说现在连他去哪都不知道，上哪找，等着吧，家教结束就回来了。”
正月十六，爱方终于拿着挣来的一千二百元钱回到了家，而且比在校胖了五斤，脸色也红润多了。正好让他掩盖了说给嫂子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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