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爱方醒来后头痛欲裂,都说“借酒浇愁愁更愁”,一场宿醉让他的大脑更清醒了,昨天哥哥说的每个字都仿佛刻在了大脑里,折磨着他,但能怎么办呢?他已经伤害了一个,不能再伤害另一个了,他亲了亲和衣而卧的蒋哲,然后起来做粥,热馒头。
蒋哲醒来之后发现爱方正像往常一样往地桌上摆早餐,鸡蛋也像往常一样剥好了放在粥碗里。蒋哲放心了,将昨天和陈竹通话内容边吃边告诉爱方。“要不你打个电话,将孩子要过来,这样她就有更多选择了。”
爱方摇摇头道:“她当年为了在城市奋斗,一个人在饭店刷了半年碗,冻得手上全是裂口,这才当上后厨主管,后来老板为了让她替饭店招揽客人强迫她当迎宾,她又果断辞职,这样的她怎么会因为别人改变主意呢,所以算了。”
蒋哲也认同爱方所说,同时她也对爱情至上产生了怀疑,在初衷上,陈竹和爱方确实缺少了点什么,但将爱情建立在毁掉另一个人的基础上,真的就会幸福吗?她本质上是善良的人,这个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然而另一方面,爱方又是她的初恋,是她第一个男人,她也同样无路可退:“那好吧,听你的,对了,晚上爸妈叫你去家里吃饭。”
爱方知道这才是正式见面,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你爸妈喜欢什么?”
蒋哲道:“随意一些就行,他们没什么特别爱好,如果真要说爱好,我妈爱聊天,我爸爱看书。”
爱方一听高兴了,因为他正好有一套脂评本红楼梦,一九五四年版的,品相也算完好,正好适合当礼物,“你爸喜欢《红楼梦》吗?”爱方问蒋哲。
蒋哲道:“喜欢啊。”
爱方赶紧翻他的书籍,然后像宝一样拿出一包红布包的书,打开后是三本老版线装《红楼梦》,“我大一时在一个旧书摊淘的,怎么样?”
蒋哲接过看看,虽然书页发黄,但没什么破损,而且是线装的,特别上档次,“很不错,我爸一定喜欢。”蒋哲说道。
“那是,当时花了我一百五十元呢,够两个月伙食费了。”爱方显摆道。
下午四点半,爱方和蒋哲到了省委门口。
爱方一看是自己单位,开玩笑道:“来我们单位干什么?查岗吗?不过今天是周末,单位不上班。”
蒋哲笑笑道:“我家就在这后面,不从这走从哪走?”
爱方奇怪:她家怎么在这?但也没多想,跟着蒋哲一直往里走。
绕过主楼,又绕过两个小楼,然后来到一堵围墙边,一道大门,一个武警岗亭,跟正门情形很相似,爱方没来过这里,不知道门里面是什么地方。
蒋哲拉着爱方的手向值班武警打个招呼,武警回个敬礼,就这样顺利进到里面,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苏式独栋别墅。蒋哲指着一栋栋建筑介绍道:“这是书记家,这是副书记家,这是我家,后面是王部长家,省长家在省政府那边,不在这。”
爱方傻了,虽然刚才他已经感觉不对劲了,虽然知道能让他一个农大俄语系毕业生到省委上班,蒋哲父亲一定有些地位,但怎么也没想到地位这么高,跟书记,副书记住一起,而且比王部长地位还高,这可怎么办?自己礼物是不是带得太轻了?但再贵重礼物也没用啊!自己穿的衣服得体吗?这一身地摊货跟人家家庭也不配啊!这样家庭,蒋哲怎么会跟自己住出租屋,发传单,该不是捡来的吧?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蒋哲父亲地位这么高,拿自己岂不是当个县长、市长都不在话下,但部下不服我怎么办?说我是关系户怎么办?现在自己跟蒋哲只是住在一起,是不是应该抓紧结婚啊?但刚知道身份就提结婚的事会不会让他家人看不起自己?但要不提,有什么变化怎么办?带着省委领导女儿回家过年,想想都让人激动,但真要带她回家过年,他父母能同意吗?她对自己挺好的,但要对父母不好怎么办?还有以后要是闹矛盾了,自己肯定要让着她,让到什么程度好呢?万一太让着她,让她感到自己毫无底线怎么办?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让李爱方应接不暇。
晚上,父亲将蒋哲叫到书房,将三本《红楼梦》扔到蒋哲面前,“明天还给他,而且我跟你母亲要重新考虑你们的关系。”
蒋哲知道父亲为何生气,今天爱方唯唯诺诺,低三下四,毫无往日的成熟稳重,连她都大失所望,何况父母,她要找的是个男子汉而不是个奴才。“爸爸,给他点时间,他还不适应。”自己的初恋,蒋哲能说什么,只能希望他尽快找回自我。
“仅仅是不适应吗?我当年见你姥爷的时候,也刚大学毕业,而且你姥爷比我现在地位还高,我也很正常,因为我爱的是你母亲,不是她的家庭,现在他明显爱我们家庭超过了爱你。”父亲一针见血地道。
蒋哲回忆了一下二人交往过程,肯定地道:“他是爱我的,我知道。”
父亲道:“那是以前,今天以后不是了。”
“有没有可能是咱家地位太高给他压力了?”蒋哲道。
“他的小心翼翼可以解释为压力大,但提订婚的事呢?我敢保证,你明天直接跟他提结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其实他今天踌躇半天提了个订婚,是因为他怕直接提结婚太明显,这就不是性格问题了,而是人品。”蒋哲父亲将爱方心里活动看得很准。
蒋哲无话可说,她相信父亲判断,实际上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究竟是什么让那么好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样,她不明白,或许他们相遇本身就是错误。
接下来三天,蒋哲没有去找爱方,她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怎么办,但爱方确是不断打电话,发短信,即急不可耐又小心翼翼,那点儿小心思简直能从字里行间跳出来。
蒋哲还是决定再给爱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她召集了发小聚会,同时给爱方详细介绍了他们父母的职务,告诉他自己父亲比他们父亲职务都要高,让他大大方方的不用紧张。可能是怕蒋哲生气,爱方尽量表现出随意的样子,但那份小心和卑微还是时不时冒出来。蒋哲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心痛不已,他知道爱情还在,婚姻已死,一地鸡毛的婚姻是她无法接受的。“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不要给我打电话和发短信。”临分手时蒋哲说道。
爱方先是一愣,接着松了口气,“黄粱一梦终有醒时,醒后才是真的人生。”只不过代价有点大,他礼貌地告别,然后消失在初秋之夜。
一个星期后,蒋哲从出租屋里搬走了自己东西,同时告诉爱方可以继续在省委上班,但一切要靠他自己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爱方和蒋哲分手后一周,办公室一切都变了,他手中工作多出很多,办公室卫生也基本上都推给了他,连对他客客气气的老夏都“想”起了他,把一些文字性的活交给他,等他弄的差不多了再拿过去,改改交给处长。爱方虽然也不适应,但毕竟不用每天闲着了,忙忙很好,但一天他倒垃圾回来,听到办公室里面高声谈笑,他忽然想听听他们聊什么,这段时间办公室气氛活跃很多,不再像以前死气沉沉了。
“听说他跟蒋领导女儿谈过一段,真的假的?”这是最爱八卦的张姐,三十多岁的年纪。
“应该是真的,否则凭他一个农大毕业生,还学俄语的,能来咱这。”这是老夏,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
“人家挺勤快的,也挺上进的。”话是好话,语气却不对,这是老刘,年近五十,马上退休了。
“哼,努力有什么用,想当年我还是师院中文系毕业呢,自认为能干出点成绩,但这一干近二十年,还是个科员,连工资都是跟大家一起调,咱这部门,进来之后等退休就行了,当然,如果他还是蒋领导女婿,那另当别论,但现在连这个依靠都没有了,我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话音是老夏,处里最苦最累的老劳模。
其实,办公室门并没有关严,其他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站在门口,但不知是巧合还是他们根本不在意他听不听到,总之没人往外看一眼,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爱方拿着纸篓走出大楼,在一个紫藤驾下站了很久。其实那些闲言碎语他都不在乎,但就这样在这混到退休,他是不能接受的,他不希望二十多岁的年华就毫无动力,毫无希望。
第二天,爱方将一封辞职信放到办公桌上,然后离开了那在外人看来神秘而庄严的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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