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局长老义是土生土长的泰平乡人,跟李援朝大女婿是亲戚,因为常来佘家沟,所以对农村衰败感触很深,他说道:“沈县长,不瞒您说,我认识几个老乡,在外面混得不错,但我试探过,他们对回乡投资顾虑太大,所以指望投资这事希望不大。”
沈平沉痛地道:“是啊,原先我听过一句俗语叫‘投资不过山海关’,前两天我又听了一句叫‘松花江水浪打浪,谁来投资谁上当’,我们的信用被透支了,但在我多方努力下,有两三个老板有意向了。”说完,他看了看众人,这时又有几个人表示了关切。
这时老义说道:“其实我们眼前就有个富豪,就是北面这栋砖房的主人。”
众人回头看了看,房子修得是挺好,但也就值几万元钱,跟富豪不搭界。
沈平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为了凸显他弄来投资不易,他没急着表态。
老义还以为沈平不信,于是接道:“他常年在俄国做生意,今年回国了,但却把家搬哈尔滨去了,我听我亲戚说他女婿希望在家乡投资,但他不同意,拿钱开饭店去了。”
这时跟老义不错的园林局局长老丁开玩笑道:“老义,一个开饭店的,撑死百八十万的,也能叫富豪?”
老义如数家珍地道:“你知道什么,他家在俄国有两家公司,绥芬河还有家外贸公司,现在又在哈尔滨开了四家饭店,年后还要在长春、吉林、沈阳、大连开饭店,你说他有多少钱?”
老丁道:“真的假的,你亲戚是不是道听途说的?”
老义道:“怎么会假?他们是亲家,他家女儿嫁给了我亲戚亲家的儿子,保媒的就是我亲戚。”
老丁眼睛一亮:“这么近的亲戚,那你做做工作,投资成了既是你的功劳,也能拿奖金,多好的事啊。”
老义道:“我不说过了嘛,人家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
沈平一看火候到了,马上痛心疾首地道:“这么大个富豪,还是咱这走出去的人,都不敢回来投资,同志们,我们该想想原因了,咱们今天都回家准备一下,明天开个扩大会议,讨论一下以后怎么办?”
回到办公室,沈平特意叫老义去他办公室坐一坐,他临时想到一个办法,将招商功劳让给老义,既可以拉拢他,也可以让他成为一个榜样,还可以将他和爱方未来企业绑在一起,发挥特殊的作用。
老义还是第一次进新县长办公室,进门之后有些手足无措。
沈平热情地把他让到沙发上:“义局长,你是县里老人了,不客气地说,您的经验够我学一辈子的,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您对招商引资的看法。”
老义一边心里道:这里该不会有坑吧?一边谦虚着:“您是省里来的,有知识有水平,指挥大家伙干就行了。”
沈平知道像老义这样年纪的人交心难,历经世事,一颗心早就包上了厚厚的茧,“您就别谦虚了,我知道您肚子里有东西。”
老义知道不能再推辞了,一次是谦虚,两次就讨人厌了,于是他语重心长地道:“沈县长,难啊,咱县是农业大县,所有收入都靠农业,现在国家还总提倡给农民减负,这就导致公务员工资普遍不高,但咱这人情往来大,往往月收入三、四千的人家,光人情往来就得花一半多,入不敷出怎么办?自然就要想办法,这也导致一旦有一个企业来了,往往干不久就黄了,一头牛身上趴一只两只牛虻没事,趴一群就完了,赶都赶不过来。”
沈平点点头道:“这是个死循环,靠农业只能受穷,穷则生贪,贪扼杀企业,没有企业继续穷。”
“希望沈县长能打破这个死循环,让大家富起来。”老义这话说的很真诚。
沈平这时像老狐狸一样一笑道:“义局长,你也要努力啊,做做工作,让佘家沟那个富豪投点资,直接找他不好办,可以找他女婿啊!”
老义后脊背发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能害人家,亲戚里道的。”
沈平道:“放心,我不会害他的,一切有我这个县长呢,还有也许人家愿投资呢。”说完给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微笑。
老义一愣,难道那几个想投资的人有一个是他家,但没听亲戚说啊。他就这样心里画着魂被送出了县长办公室。
沈平又给爱方打电话,让他通过老义投资,同时交待他不能让老义感觉太容易了,免得他将来不给使力气。
李越上学的幼儿园在四队。从哈尔滨回来后,爱方和小竹就把儿子送到家附近这个幼儿园,四个小队孩子都在这上幼儿园,大中小三个班还不到40个孩子,可见佘家沟的萧条。儿子是上午十一点放学,路程也不远,爱方就没让小竹出屋,他一个人踩着薄薄的积雪,咯吱咯吱地步行去接儿子。雪后阳光明亮而温暖,给全世界镀上了一层亮色。
透过教师玻璃,爱方看到胖墩墩儿子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耳朵却微微倾斜,似乎在等待什么,这样姿势持续了十秒多,当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立刻跳起来。儿子的机灵、活泼一下子把爱方逗笑了,“生命真的很奇妙,”爱方心里道,“它让你不自觉地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爱方拿出手机,给老义拨去电话:“姨夫,我决定了,投资,金额一千万,你可以汇报了。”
老义感到吃惊,三天前他试探地给爱方打电话,爱方非常犹豫,这让他非常失望,同时也认为自己错会了县长的意思,现在看来没准他早就想投资了,甚至已经跟县长接触过了,只不过县长把功劳让给了自己,借此拉拢自己,但一想到常务副县长老苏那张黑脸,他就压力山大,本来上任县长调走之后,老苏呼声很高,再等到老书记退休,他就可以连升两级,但现在空降了个县长,他不但当不成书记,可能县长都没指望了,因为即使沈平升为书记,那县长仍然存在变数,谁知道上面会不会再空降个县长过来,正因为看到了这些,老苏以高血压为由请了病假,但老义了解老苏,他不会认输,说不定哪天就会发起反击,十年常务副县长生涯让老苏拥有大量人脉,县里有一半干部受过他的恩惠或因为他得到提拔,因此他的能量巨大,反击肯定地动山摇,昨天大会开得就很尴尬,基本上都是沈县长一个人在说,究其原因固然是沈县长到来挡了个别人晋升之路,但更大原因是形势不明,害怕被划到新县长阵营而遭到苏副县长记恨,老义感受到了会场异样,自然也不敢做出头鸟,只是在被沈平点到名后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沈平黑着脸,非常不满意,现在爱方给他打这个电话,他正好借此向新县长表明自己是支持他工作的。对于爱方那,他还是要尽亲戚责任提醒他:“爱方,你能投资家乡是好事,但也要慎重,你也听过那句‘投资不过山海关’的话,虽然有些夸大,但也有他的道理,还有,新县长刚来,干不干得住还不知道,现在县里他职务最高,但权力却未必最大,所以你别把宝都押在他身上。”
爱方很感动,他真诚地道:“姨夫,我会慎重的,谢谢,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不相信我们泰安人就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幸福生活,一定要远走他乡。”
老义在心里摇头:这孩子还是年轻,很幼稚,但难得的一片真心,自己也只好尽量帮他了,“你想好就行,有什么事跟姨夫说,姨夫还是认识点人的。”
放下电话,儿子正好排队往外走,厚厚的羽绒服将他包裹成了个球,一走路摇摇摆摆的,特别可爱,爱方抱起儿子亲了一口,然后问道:“今天都学了什么?”
儿子用稚嫩的童音说道:“学了一首古诗和一首儿歌。”接着背诵了起来:“苔,清,袁枚,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爱方拉着儿子小手朝家走去,身后是一大一小两对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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